作为一只刚破茧不久的,且大部分记忆时间都停留在人类八、九岁时期的蝴蝶,小媛实在没办法盯着毫无动静的花钟数十小时。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尽全力保持清醒,继续与那只花钟对视……

……不对!

钟怎么会跟她对视呢?!

“啪嗒”!

花钟发出非常突兀的声响,指针跳动。

吓得小媛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几乎没有自重的塑料瓶晃了晃,差点就直接滚翻在地。

瓶子里的蝴蝶有些恍惚,说不清楚刚才那声响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她先是左右看看,发现这个点天色尚且朦胧,温度也低,猫咖啡的店铺这头不比后面的生活区恒温恒湿,此时荒凉无猫,连空气里都透着一股被抛弃了的凄惨。

小媛再次泛起困来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

哈欠到一半,小媛又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喵”的声音,暮鸦已经来到了塑料瓶旁边,慵懒的猫咪蹲坐下来,视线扫过花钟,然后开始淡定地舔爪抹脸,懒洋洋的问:“喵?”昨天发生了什么?

睡着了的小媛:……

就,突然明白了人类那名为“怂”的情绪。

大概三秒的沉默后,小媛选择实话实说:“我睡着了。”

暮鸦眯起眼睛。

它昂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向塑料瓶:“喵?”你的丝线呢?

被这么一问,小媛才迟钝的想起来,昨晚自己入睡前还想着要收集信息,于是本能的放出了大量丝线,属于蝴蝶的水晶丝线已经在天花板上铺了细密的一层,大概每平米就有一根垂落下来,像是某种藤蔓植物。

整个晚上这些丝线都在替小媛收集信息,它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暮鸦很不喜欢有东西试图靠近它的脑子。

“那该怎么办呢?”小媛很纠结。

“你可以试试看人类的投影仪,我猜以你的能力能做到这个。”

路过的熬嗷在桌边放下一盘猫条凉拌鸡胸肉丝,提议。

从方媛处得到的记忆里也有投影仪相关的画面,那个年纪的方媛并不能理解这东西的运作原理,没关系,反正就算她能理解,小媛也无法Get到那些科学相关的技能。

小媛现在要做的,也只是呈现出投影的效果就好了。

“我好像……真的可以哎!”

随着小媛快乐的呼叫声,丝线开始聚拢。

暮鸦本能的低下脑袋开始吃早饭,小口小口舔入撕碎到极致的肉丝,同时抬着眼睛窥探塑料水瓶的方向,显然很好奇小媛要如何呈现人类的“投影仪”效果。

本来几乎完全透明的丝线开始呈现乳白色质感,它们彼此纠缠,很快就在半空中编织出一张细密的网。网中央的丝线密集到几乎是一张白纸的程度,而边缘则更接近于蛛网,十分松散应付。

熬嗷探身从侧面打量。

“居然是立体的。”

“……?”暮鸦更好奇了。

小媛酝酿片刻,便让一些色块和摇曳不定的光影在网上闪现,如同在调试频道,很快这些颜色开始沉淀,先是跃过一片白芒,随后向下跌入黑暗,应该是正在穿过什么又细又长的东西,同时黑暗开始向视线边缘快速褪去,露出夜晚中的猫咖啡店。

丝线带来的视觉感非常神奇。

它是鱼眼的,几乎将整个猫咖啡前店都收入网中,而在色彩上,感觉上是将“黑色”和“白色”全都去除,其余色彩则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灰”,雾蒙蒙的感觉。

感觉就好像在一边用VR刷剧一边吃早饭。

暮鸦这样评价,并又叼了一口鸡丝,慢吞吞的咀嚼。

画面里,一只三花悄悄从猫洞里探出脑袋,左右看看。

它目标非常明确,确认外面无猫后直径走向猫爬架,很快蹿上顶端那层,将两爪往墙上一搭,小心的用肉垫摩擦着壁纸,那动态看起来就像是在呼唤什么。

它所呼唤的,也回应了它。

花钟的指针微微颤动,像是要前进了,但又没有着急动弹。

三花更加兴奋,爪尖舒张,开始对着墙壁踩奶。

暮鸦:……!?

哪怕是它活了这么久,也从未见过对着墙壁踩奶的猫。

在三花猫无声而迫切的呼唤下,那根不断颤动的指针终于有了新的变化,顶端的花苞缓缓绽放,从中流露出金色的蜜汁,三花猫昂起脑袋,探出舌尖去舔舐,那蜜汁却瞬间一改温和的伪装,加速倾斜,绕着猫身转动,将它层层包裹。

从三花的面目上看不出惊恐或者痛苦,只是眼珠直勾勾的盯着花钟,舌尖也还在无意识的翻动。

金色流体很快固化完毕,如火红色的琥珀,将三花完全束缚。

“嗖——”

琥珀被寸劲扯回,直接弹回了花口,那些放开了的花瓣突然开始收拢,这画面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倒放,琥珀恢复柔软,带着三花猫也跟着变形,一起倒转回到花蕊中去,随后花瓣完全合拢,又变回小小的一个花骨朵,在指针的顶端紧紧裹着自身。

仿佛无事发生。

暮鸦的脸都缩到了脖子里面去。

因为这是小媛倾情提供的“3D版投影”,刚才三花猫琥珀被拉回去的瞬间,几乎是甩到了他们的脸上一般,这让暮鸦有种被糊了一脸水的错觉。

“喵。”看来两只猫都在这东西里面。

“活着么?”熬嗷觉得有点儿玄。

暮鸦倒是挺肯定的:我能感觉到它们都还活着。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少了一只猫,暮鸦却淡定依旧的原因,它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店里的猫一只只都活蹦乱跳的,至少都还活的好好的。

见它这么肯定,熬嗷便顺着这条思路分析下去。

“我记得三花就是只普通的猫,要在那种情况下还让它继续活着,那只能是这花钟用了某种方法保护它。”

话到这里略微停顿,感觉上熬嗷无法理解这个。

“但是为什么?它抓猫,抓了不杀不吃也不带走,而是把它们藏在原地?”

理论上发生了袭击就肯定有目的,那么花钟是为了什么?

熬嗷的表情微妙,像是在说:怎么最近竟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巧了,暮鸦也是同感。

无论是蝴蝶还是花钟,行为中都带着无法被理解的盲目,以暮鸦的理解,完全猜不透它们的行动理由。

不是为了吃喝温饱,不是为了力量与执念。

“喵。”它们有点儿像个人。

不难感受到,在它们的行动中那抹捉摸不透的人性。

小媛的人性来自于方媛幼年时涂涂画画的手,以及记忆缓缓灌溉,那么花钟呢?

它也是某个人的造物么?

暮鸦就想起了那天公车上的青年男性。

“可那就是个普通人类。”熬嗷觉得不太可能。

暮鸦就歪头看他:最初见到小媛的时候,你也觉得那就是个人类。

熬嗷:……

“不是,小媛那种存在可是很少见的,总不能我们俩在这么短时间里又遇到一个吧?那该是什么狗屎运?”熬嗷觉得那种狗血事情肯定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看他那么肯定,暮鸦越发的觉得这事情有点儿悬。

猫猫静静地看着狼。

狼有些尴尬,咳嗽一声。

“我们还是继续讨论钟吧。它吃了一只猫,没走,藏在原地,又吃了一只,还是呆着没走,这肯定有什么原因。要不然它有什么收集癖,要集齐各色的猫咪,要不然就是它还没有找到它想要的那只。”

熬嗷给出的两个情况都有可能。

暮鸦想了想,不太确定,看花钟上面指针的密集程度,如果每个花骨朵装一只猫,装完整家店的猫之后还有余。

太多了。

理论上猫咪没有密恐,暮鸦还是感到一个激灵,抖了抖毛。

还是想想怎么办吧。

总不能一直这么盯着它发呆。

暮鸦动了动爪子。

“喵。”我把你拆开的话,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猫十分认真地问道。

花钟:……!!!

花钟保持了镇定,一动不动。

暮鸦:……

黑猫盯着依然如同死物一般的花钟,眯起眼睛,扭头看向塑料瓶,对小媛喵叫道:用你的丝线试试看。

如果花钟有“脑子”,小媛就能读到些什么。

作为一名听话的杂工小媛立刻放出了透明的丝线,那些丝线跟着空气里人类感受不到的细微气流缓缓舒张开,在天花板上铺了一层。

其中几根探出小脑袋,摇摇晃晃的靠近了花钟。

花钟依然没有动弹。

丝线触碰到了花钟的表盘,在上面轻抚描绘,感受时间留下的冰冷。

小媛:“它好像没有脑袋哎……”

花钟可能只是一个物件,而并非生物。

暮鸦并不这么认为,它让小媛换个思路。喵:去里面,瞄准那些花骨朵,还有固定那些指针的中央点。

玻璃的表盘是死物,难道轴心和指针就会是活的吗?

小媛不能理解,但还是很听话的操纵着丝线,在花钟外部抚摸起来,寻找可以入侵内部的缝隙。

花钟:……

花钟哪里都不好了。

钟表上的荆棘如同炸毛似的爆炸开来,整只花钟瞬间凸成了一只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