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和唐敏聊起来这事, 唐敏问她准备怎么处理那些金条。

姜秒:“我打算存到银行里,以后给柠柠当嫁妆吧。”

唐敏尖叫了一嗓子:“好我的天,你这干妈真是财大气粗。”

姜秒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孩子, 赚再多的钱最终也是捐出去,把金条留给柠柠是一份心意。

唐敏:“秒秒, 我买好回国的机票了。”

姜秒:“哪天?!”

她也在算着与唐敏团聚的日子, 知道她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回来了。

唐敏:“17号,秒秒,你也要来接我好不好!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一晃她们半年多没见, 唐敏不止想卫哲和柠柠, 也特别想念自己的好姐妹。

姜秒同样激动和期盼:“当然好!”

唐敏蓦然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 脸上又是要哭又是要笑的表情:“终于结束了。”

异地恋的痛苦,思乡的痛苦。

路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

却是终于熬过了所有的苦。

姜秒动容,她在芝加哥生活了六年,尽管有父母陪在身边, 她还是时常觉得孤独。想念姥姥姥爷, 想念西南市的大街小巷,她甚至会惦记家里院子的花开得怎么样了。

她尚且如此,何况是在国外呆了八年的唐敏,唐敏没有家人陪在身边,与卫哲恋爱长跑, 一半都是异地恋, 遇到了委屈难过, 也是自己咬着牙抗。

不想家才怪。

乐动的学生招满后,每天上课前后的一段时间,十九层变得比以前喧闹许多,姜秒在办公室都能听见学生们的嬉笑声。

新招的一批学生里,有几个男生的性格像郭星辉,他们很快就玩到一起去。几人课下没有正形,课上却有分寸,姜秒挺欣慰。

柠柠听说乐动来了很多大哥哥大姐姐,找姜秒撒娇,想和她一起去上班。前阵子姜秒忙不过来,最近适应了节奏后,她答应周末带柠柠去乐动。

周六早上,姜秒开车,柠柠坐在旁边。

姜秒:“柠柠,喜欢幼儿园的生活吗?”

柠柠:“喜欢,但我更喜欢和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玩。”

姜秒:“但是哥哥姐姐们都要上课,没办法一直陪你玩哦。”

柠柠:“那柠柠就自己玩,反正能看见秒秒,柠柠也开心。”

这小孩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每次都让姜秒感觉像掉进了糖罐里,借着等红灯的时间,她摸了下柠柠的小脑袋。

下车以后,柠柠背着她的米妮小书包,拉起姜秒的手,她的步子小,姜秒放慢步伐配合柠柠的速度。

柠柠:“秒秒,今天星星哥哥会来吗?”

她说的是郭星辉,郭星辉喜欢搞怪,又爱讲笑话,所以给柠柠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姜秒:“星星哥哥是明天的课,今天不来。”

柠柠:“秒秒,那我明天还可以跟你一起来吗?”

姜秒:“这个你要问爸爸的意见哦。”

说话间,她们来到电梯间,姜秒一眼看到了在等电梯的凌简越,登时脚步变得迟缓。

今天是周末,他们证券公司不是休息吗?

工作日这个时间段,姜秒能碰到其他公司等电梯的人,而周六的此刻,电梯间只有凌简越。

姜秒犹豫该不该和他打招呼,短暂思索后,她觉得还是算了。上次凌简越帮她,是事出有因,并不代表什么。

前几次碰面,他都是陌生人的态度。

她站在了离凌简越最远的一部电梯前,几个电梯都停在较高楼层,姜秒耐心等待。

柠柠歪着脑袋看凌简越,恍然想起:“你是那天抱我的叔叔吧?”

一道稚嫩的童音划破电梯间的沉寂,姜秒听到这话,惊诧地转头看去。

凌简越抱过柠柠?!

凌简越转过身,对着柠柠笑了下:“小朋友,你记性不错。”

他的笑意慵懒浅淡,却是时隔六年,姜秒再一次见到他笑,她下意识攥紧了柠柠的小手。

她心里有疑惑,但不想当着凌简越的面问柠柠。

柠柠:“叔叔,谢谢你那天给我的糖和点心,我们家秒秒很喜欢吃。”

一道雷打在姜秒的头顶上,她已然反应过来,柠柠跑到楼上那天,她声称人很好的帅叔叔,原来是凌简越!

“不客气。”凌简越温和地回应,目光从柠柠那里上移到姜秒脸上。

看来她才知道这事,他微微动了下眉。

姜秒的腿有点软,她强作镇定。事已至此,她不好再装作不认识,干巴巴地道了句:“点心不错,谢谢。”

“不谢。”

柠柠感觉不到姜秒的窒息,继续充当有礼貌的孩子:“叔叔,你人真好,有时间来我们家吃饭吧,我们秒秒做饭是一绝。”

姜秒头皮发麻,挤出两声干笑:“童言无忌。”

你别当真。

凌简越失神了一瞬,继而勾起嘴角,笑意不甚明显,以此作为回应。

他重新面向电梯。

姜秒也偷偷捂住柠柠的嘴,柠柠很聪明,已经觉察到气氛不对。

眼看着电梯快要下来,姜秒暗松一口气。

“柠柠的爸爸是做哪行的?”凌简越的声音冷然响起,像随口一问。

姜秒怔了怔,回答:“律师。”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凌简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凌简越略一颔首,正好电梯下来,他抬步走进去。电梯阖门的同时,他耷下眼皮,面色跟着变阴沉。

在他消沉低落的这六年,却有另一个男人在姜秒身边,参与了她的蜕变,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

他怎么输得这么狼狈?

-

电梯里,柠柠仰头看姜秒:“秒秒,你怎么了?”

姜秒靠在电梯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心里面混乱,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没事。”她言不由衷地回应柠柠,笑意牵强。

乐动的老师和学生们好久没见到柠柠,柠柠才一出现,便被大家团团围住,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糖,分给大家吃。

姜秒心不在焉地在位置上坐下,手机接连响了两声,她拿起来看,不由一愣。

凌简越:【[对方向你推荐了一张名片]】

凌简越:【上次柠柠说你有龋齿,这个牙医的水平不错。】

姜秒盯着这两条消息久久凝神,仿佛感受到海浪翻滚撞击在礁石上,她的心脏也跟着阵阵颤动。

半晌后,她轻轻摇头,然后回复:【谢谢。】

别想太多。

不会的。

姜秒的龋齿有两三年了,她喜欢吃甜食,尤其有种科学的说法是,适当吃甜食可以令人心情愉悦,结果她吃出了蛀牙。

只是后牙的侧边有了个小洞,姜秒怕疼,一直没敢去补牙。

周一乐动休息,姜秒去了凌简越推荐的牙科医院。牙医叫到她,她惴惴不安地躺在牙椅上,牙医仔细检查了一番,告诉她不是大问题。

“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牙医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牙医拿着手持电钻帮她清理龋齿,姜秒的心脏跟着那细小的嗡嗡声震颤,牙上有种酸酸凉凉的感觉。

特别顺利地补完了牙,用了还不到二十分钟。

姜秒对着镜子咧开嘴,看着刚修补完整的牙,也卸下一小桩心事。

挺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就拖了两三年?

以前也有很多人告诉过她,补牙并不疼。

日子按部就班,姜秒时常仍会在电梯里遇到小何与小孟,听她们聊琐碎的话题。偶尔她们再聊到“林总”,姜秒会暗笑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会是凌简越。

在小何与小孟的口中,凌简越仍是个不近人情,令下属生畏的老板。从她们口中,姜秒推测她第一次重逢凌简越的时候,走在他旁边的女人应该就是文姐。

姜秒在地下车库也碰到过董思文几次,那是个飒爽利落,走路生风的女人,她从妆容到服饰都精致端庄,目光始终直视着正前方,有一种傲气劲儿。

她们从没有过视线相交。

-

凌简越去医院看乔乔,乔乔不在病房,他问了护士,才知道乔乔的病情前两天出现感染情况,人在重症监护室。

他赶去ICU,看到了乔乔的父母坐在走廊的排椅上,两人皆显露出心力交瘁的疲惫感。

白芝芝也在,她正在陪乔母聊天。

一旁的乔父先看到凌简越,起来打了个招呼:“简越。”

“叔,你坐。”

乔乔没生病之前,乔父是个精神抖擞的生意人,从女儿生病开始,乔父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沧桑,头上冒出多半的白发。

凌简越又和乔母打了个招呼,接着对上白芝芝的视线,两人淡淡一点头。

六年前凌简越拉黑了白芝芝的联系方式,四五年里两人没再碰过面。他从裴凯口中得知白芝芝毕业后进了一家知名外企,而白芝芝也是从其他朋友那里辗转了解凌简越的事情。

乔乔刚住院的时候,凌简越和白芝芝碰过一面,当时还有不少其他朋友在,两人并没有交流。

“阿姨,您要多注意身体。”白芝芝安慰乔母。

乔母的眼睛是红肿的,白芝芝的眼尾也泛红,凌简越见这情况,心头的乌云更重了一层。

有些事显出端倪后,就知道最糟糕的情况随时可能出现,但不代表他已经作好心理准备。

“乔乔不让我和她妈告诉你们。”乔父声音沙哑,“说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没必要让你们再跟着费心。”

凌简越坐在椅子上,敞开双腿,胳膊肘搭在膝盖上,他将额头沉在掌心中,重重地呼了口气。

压抑难耐。

坐在对面的白芝芝望向凌简越,眼底流露出心疼。她一年前再次见到凌简越,就感觉到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的身上有了颓气。

白芝芝十六七岁认识凌简越,少年一身蓬勃生长的傲气,看似淡漠疏离,实则充斥着热血义气。他在人群中,永远是最瞩目的存在。

他一直活得潇洒自在,坦**无畏。

凌简越的骄傲从来不令人讨厌,他有与生俱来的资本。

白芝芝觉得他一辈子都该是那样的人,所有人都觉得。

可最终,凌简越的骄傲被姜秒毁了。

她没法不恨。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