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伙伴(十三)

可褚桀此时连胜三阵,斗志正旺,如何听得进欧阳文波好言相劝,当即说道:“我师傅对你有恩,可咱俩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今日事已至此,动不动手恐怕由不得你做主。”

“褚贤弟,你如此苦苦相逼又是何必呢?”欧阳文波还能解释,可无论他怎么说笑阎罗就是听不进去,欧阳文波心下也不禁大是为难,如今“峨嵋八大门长”已败其三,尤其是马腾空这一输众人更是为之夺气。如今己方实力最强的只剩下彭冲,神虚,彭冲是一派之长,众人主将不可轻动,神虚和尚虽然功力深湛,原本颇足与笑阎罗一斗,可毕竟年事已高,容不得再有闪失。剩下的也只有自己还算是生力军,虽然明知自己多半及不上褚桀,可自己身为当今峨嵋派实际上的当家人,门户有难,万无推脱之理,即便能以此消耗笑阎罗的体力,为后来者赢得多些机会也是好的,思想到此欧阳文波迫于无奈,整了整衣冠便准备飘然下场。

“文波,且慢。”此时忽听得一旁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看台最后的那张太师椅上忽然站起一人,正是峨嵋派当今的掌门人,西南武林当今无愧的头一位人物,“白衣仙猿”彭冲,彭进之。老爷子今年六十四岁,须发皆白,可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显苍老之态。欧阳文波见恩师召唤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躬身施礼道:“不知师傅有何示下?”

彭冲看了一眼自己这个顶门大弟子,眼神中颇为嘉许,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文波,你的一片心意师傅知道。可自己种下的苦果毕竟还要自己来了解,想必这二十年来褚师弟内心对我是怨毒已极,也罢,这一切今天就由为师来做个了解吧。”

“师傅,您。。。”

“不用说了,那少年休得放肆,彭某人亲自前来会你!”说罢峨嵋掌门这就要飘然下场。

现场顿时一片**,谁也没有想到堂堂峨嵋掌门居然这么快就要下场,须知彭冲成名近五十年,当初与他交过手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最近几年更是声望日隆,极少能看到他与人动手。今日居然有机会一睹他的风采,对手还是当今武林最为可怕的后劲,许多人感觉自己激动地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掌门,这万万不可啊。”一旁的杜横等人见状赶忙上前阻拦,需知彭冲乃是当今峨嵋派,乃至整个西南武林的领袖,这一战赢了不足为荣,假如败了那直接关系到整个峨嵋派的声誉。

可彭冲似乎主意已定,微微向众人摆了摆手说道:“大家不必担心,这说到底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恩怨,今日也该有个了解了,本座自有分寸。“彭冲在峨嵋派中威望极高,年轻一辈的弟子甚至将其奉若神灵,众人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行反驳,只好目送其飘然下场。

褚桀此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彭冲,乾坤十三绝之一,峨嵋派的总门长,当今名门正派公认的领袖,这个师傅褚玄曾不知题过多少遍的男人此时就实实在在的站在了自己得眼前。自入中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与人交手时感到紧张,眼前的彭冲一袭白衣,瘦小枯干,貌如猿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褚桀明白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好对付,不由得暗暗握紧了拳头。

可彭冲却似乎显得若无其事,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上下打量着褚桀,眼神中温情脉脉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褚桀没想到他第一句居然会问起这个,当时也是一愣,之后才答道:“不清楚,我是弃婴,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哪里弄得清自己多大,据师傅说他捡到我的时候大约五,六岁的样子,算起来如今大约二十五,六吧。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就是问问,那你们师徒俩这些年在辽东过得如何?”

“你想知道?自己去住几天就明白了。”笑阎罗为人桀骜不驯,即便眼前站的是当今峨嵋掌门,他说话依旧没有留丝毫情面。

“小子,你和师傅说话休得如此放肆!”此时一旁观战的夏文娟实在看不下去,她虽是女流,但性情刚烈,加上内心对于自己这位师傅更是十分崇敬,此时听褚桀出言不逊哪里肯依?

“文娟,算了,算了。”相比之下彭冲本人对此似乎并不在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劝自己的徒弟收敛一下,夏文娟见师傅有命一时也不好发作,只得捧剑退至一旁。彭冲转过头来望了眼地上褚玄的灵牌,脸上顿现歉疚之色,继续向笑阎罗说道:“那你师傅故去多久了?”

“他是正月里故去的,就快满了四年了。”

“哦,这么说他死得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彭冲看着灵牌上的名字,喃喃说道,眼眶竟似乎有些湿润。

“他是怎么死的?”

听彭冲问起这个,褚桀神色顿时一变,犹豫了片刻方才支吾道:“呃。。。算是意外吧。”似乎对于褚玄的死他刻意隐瞒了什么。

不过对此彭冲并没有继续追究,只是问道:“那他临死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我说你这人既然下场了又偏偏不动手,就知道问这问哪,让人好不焦躁。告诉你吧,我师傅故去时只交待过两件事,一是让我把他的骨灰送回四川,他说自己有生之年不能再踏故土,至少死后希望能魂归家乡。而第二件事就是让小爷我一定要为他报昔日的一箭之仇,好好收拾你们峨嵋派上下!”

彭冲听罢摇了摇头,看着师弟的灵牌良久才长叹一声道:“玄弟,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过偏激执拗,没想到事情过去了二十年你依旧还是没有放下啊。。。”

“你们这些加害者自然是这么说,彭冲,从小师傅就已经将你作为假想敌,对我加以训练了。你知不知道今天这样的场景在我梦里出现过多少回吗?今天这一战不仅是为了二十年前那场争论能有个结果,也是为我自己这些年所受的一切艰辛讨一个公道,加上前不久刚刚有人拜托我要你的脑袋,所以今天这一战我们非打不可,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的长辈,小爷我就吃点亏,这次你先出手吧。”说罢褚桀就拉开架势,眼神中杀气大盛。与刚才和马腾空等人对敌时的感觉全然不同,看得旁观众人也不禁暗暗心惊。

可彭冲却似乎依旧若无其事,温颜道:“你有取胜的把握?”

“有些事不试试怎么知道。”终于褚桀标志性的冷笑出现了。

“那假如你输了怎么办?”

“杀剐存留任凭处置,那假如你输了呢?”

彭冲乐了,这样的话他差不多有十年没有听见过了,他甚至有些开始喜欢眼前这少年的直率,或者说狂妄更好些。“和你一样,杀剐存留任凭处置。”

“痛快,那就出手吧。”

“还是你先出手吧,老头子可没有以大欺小的习惯。”

“看不出老头子你还挺自信。”

“自信总比没自信好,不是吗?”

褚桀笑了,他发现眼前这个老头与之前所见到满口说教的老顽固完全不同,这是否就是真正强者的风范呢?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那如同野兽般的求胜欲又一次开始熊熊燃烧。“那好,我就来看看所谓“乾坤十三绝”是否真像传闻中那么可怕!”话音刚落,笑阎罗便以出手,感觉仿佛如同一头刚刚挣脱铁链的猛虎在扑向自己的猎物,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瘦小的身躯怎能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威慑力?观战的峨嵋派群豪俱是见闻广博,久经战阵,可说是当今天下的武学无所不窥,可也想不出中原哪一家哪一派能有如此霸道的出手,感觉仿佛滚滚怒涛要将眼前的对手彻底掀翻一样。若换了旁人或许仅仅被这威势就已吓得不能动弹了吧,可此时他面前站的毕竟是彭冲,堂堂的乾坤十三绝之一,只见老爷子身形微微一侧,轻轻巧巧地就让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接着左手顺势一扫直逼对方的后背,褚桀深知这一下其软如绵,其硬如铁,若是打上足有开碑碎石之力,当下不敢硬接,低头让过,一个扫膛腿就奔对方的下盘而去,二人就此斗在一处。

这些年彭冲深居简出,只偶然与欧阳文波等几个入室弟子演练几招以作讲解,可也大多是点到为止,像这般实实在在与人交手已是多年未有,甚至像丁文远等几个年轻的弟子甚至还是第一次见师傅显露如此高超的武艺,原本还想趁机学习一下,可最后却发现往往自己刚弄明白一招的精妙所在,二人又已连斗了十余招,而这十余招究竟如何来去,他们居然连看都没看到,他们对彭冲奉若神明也还罢了,可褚桀一个不满三十岁的毛头小伙居然也有如此武艺实令他们惊得乍舌不下。

此时马腾空早已被峨嵋弟子抬回看台,幸好他所受乃是外伤,经过简单的包扎医治性命已然保住,此时也在门人弟子的搀扶下勉强观战,也不由得是暗暗诧异,心说:”没想到老彭身居掌门之位,日理万机,功夫居然丝毫没有松懈,甚至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原以为经过这几年的苦修我与他的差距已然拉近了不少,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还是难以望其项背。这也罢了,难得这笑阎罗小小年纪居然也能有如此修为,他今年真的只有不到三十岁吗?看来刚才他与我交手时只用了不到六,七成的功夫,若是当真生死相搏,今日焉有我马腾空的命在?峨嵋拳法第二六字今后休再题起。”一时间只看得马腾空数十年的豪气顿消,后来他伤愈之后便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当真如笑阎罗所言回家弄孙为乐,一生再不言武,后来居然还得享高龄,此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