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伙伴(十四)

眼看二人斗到五十余合,褚桀武艺虽好,可限于年龄,在功力与经验上终究逊色对方一筹,渐渐落到下风,可彭冲要想胜他却也不易,心中不禁暗自称赞:“这孩子速度与力量远超常人还可以说是天赋,难得是其年纪虽轻与人对手时却显得成熟老到,我门下弟子徒孙不下百余,又有哪一个能记及得上他?想来玄弟为此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想到这里老门长不禁起了爱才之意,有心饶他一命。

而此时褚桀却不由得暗暗心惊,自入中原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真正的绝顶高手交锋,无论自己招数如何变换,对方似乎总有应对之法,至此他才这一次体会到何为深不可测。心中暗道:“看不出来这老头子年纪不小,动作居然还能如此敏捷。原以为他的武艺比之师傅也只是略胜一筹而已,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差了这么多。我自入中原未逢敌手,原以为武学之道已尽于此,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彭冲在乾坤十三绝排名不过第七,也就是说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褚桀自从懂事起,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一个主题让自己变得更强,其实曾经他也想过假如没有习武,自己的人生是否会有别样的可能。只可惜二十多年的时光已经使对于武学的执著完全融入了他的灵魂之中,加上性刚好胜,所以当意识到这世上有比自己更强的人存在时,他就如同一个喜欢糖果的孩子发现了稀有的点心一般,内心充满了兴奋与期待,所以尽管处境不利,他却反而越打越是兴奋。

彭冲见其越战越勇,倒也大吃一惊。心说:“这孩子天赋异禀,性格顽强,若是善加引导日后必成大器。只可惜被玄弟引上了弯路,他这个逞强好胜,目中无人的性格再发展下去日后必生事端。也罢,就让我挫挫他的锐气,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若能就此醒悟岂不是好?”主意打定,老门长忽然招数一变,大开大合,动作宛若猿猴。

“峨嵋白猿拳!”褚桀见状不禁失声叫道。

彭冲闻言一乐,说道:“孩子好眼力,接下来你可要当心了。”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停,气势如虹,竟逼得堂堂一个笑阎罗是连连倒退。在场群豪见状也是无不惊骇,原来峨嵋派起自战国末年,其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许多人为逃避战火纷纷躲进了山野之中。当时有一道家弟子名唤司徒玄空,隐居于这峨嵋山中终日采药炼丹,打坐练气以求长生。一日于山林中偶见白猿嬉戏,身形灵动,颇有感悟。之后苦心钻研,模仿猿猴的动作创出了一套拳法,每日练习,年至八十居然依旧身轻体健。周围许多人慕名都前来学习,老人家也不藏私,广收门徒,渐渐修习之人日众,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峨嵋派。而司徒玄空也因此被尊为峨嵋派的创立始祖,因其喜着白衣,这套拳术又是他自白猿身上悟来,故后世尊称其为“白猿祖师”,而这套白猿拳也就成为了所有峨嵋武术的基础,之后又经过历代高手名家的不断改进,终于成为了峨嵋派的镇山绝学。彭冲生平最善此技,并因而获得了一个“圣手仙猿”的外号。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与一个后辈动手居然会用这看家绝艺,显见老门长这次是出全力相拼。

尽管褚玄昔日曾为此与徒弟作过诸般演练,可当年他的师傅并未传其这门绝艺,所以他也是只知大概的招式,不知心法。故而褚桀此时发现对手所使得招数自己虽然早已熟知,可变化莫测,与师傅所使大相径庭,威力却又大得惊人,把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刚才连斗三阵宛若无事,可此时却不禁出了一声冷汗,心说:“原来峨嵋武术竟能精妙至此,难怪能与少林,武当齐名,我昔日想凭一己之力压到当世未免小看了天下英雄!”一时间不禁又惊又怕,手上的招数顿时一慢,正好被彭冲抓着了破绽,口中喝道:“着!”一拳正中胸膛,把堂堂一个笑阎罗平地击出一丈多远,摔倒在地,良久不起。

现在顿时一片安静,许多人还没有意识到如此一场恶战居然就这么分出了胜负。接着现场顿时又爆发出一派雷鸣般的掌声,峨嵋派众人更是欢呼雀跃,这一战凶险到了极处,可却也精彩到了极处,众人对于彭冲之能可说是莫不钦佩,西南武林第一人之名可谓当之无愧!

老门长此时也是长出一口气,刚才这一场也可说是他近十年来罕有的恶战,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褚桀不禁微微点头,心说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武艺实属难能可贵。此时听众人一阵欢呼,他毕竟是一派门长,当即抱拳拱手做了一个四方揖以表感谢,可就在他背过身回对大众之时,欢呼声却忽然瞬间停止,彭冲顿时一愣,抬头一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目瞪口呆,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莫非。。。老爷子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一看,果然只见本已重伤倒地的笑阎罗此时居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惨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不屑的冷笑。

“咳,咳。。。”褚桀刚站起身就是一阵咳嗽,接着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看来脏腑似乎受伤不轻,足见彭冲刚才这一拳的威力,若非褚桀身具上层内功这一下不死也得变成残废。不过他本身不在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鲜血说道:“彭老头,你果然好武艺,刚才这一下居然打断了小爷两条肋骨。自入中原单打独斗能胜得我的你还是第一个,了不起。”他说话时左手捂着肋部,表情似乎颇为痛苦,可是那眼神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斗志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变得更为旺盛。

彭冲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他深知刚才自己那一击的威力,当世任何一个一流高手若是正面挨上都足以丧失行动能力,一般人仅仅是肋骨折断所带来的剧疼都未必能够承受,可眼前这孩子居然还能站起,如此倔强的性格实乃他生平罕见,不过他毕竟久大阵,脸上的惊讶之情一闪即去,温颜道:“年轻人能有你这样的武艺也很了不起啊,不过你如今身受重伤,若再勉强行动恐怕有性命之忧,本座劝你最好还是乖乖别动。”

褚桀冷笑道:“多谢好意,不过咱俩这场较量还没分出胜负,小爷我还不准备倒下,刚才是我一时大意,接下来可要出全力相拼了。”

“全力?!”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彭冲问道:“刚才你不是已经出全力了吗?”

“刚才是比武用的全力,接下来就是战斗用的全力。”褚桀狞笑道,那笑容配上嘴角边的鲜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战斗用?”彭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原本我这次入中原是想替师傅证明他的理论比你们先进,所以通常与人交手都是用比武用的全力,不过你实力真的很强,若论武学上的修为我确实自愧不如。不过今天这一战关系重大,所以我只好使出战斗用的全力了。”

“那你之前为何不用?”

“战斗用的全力对身体消耗太大,用多了甚至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所以能不用我尽量不用,不过今天看来是不用不行了,凭你的功夫想来也不会轻易被打死。”

众人看着笑阎罗那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孩子不会是受伤太重开始说胡话了吧?

欧阳文波为人宽厚,也很喜欢这个小师弟,见状怕他继续逞强,当即上前拦在二人之间说道:“小兄弟,胜负已分,你又何必纠缠不清?”他这话表面上是数落笑阎罗,实则是给对方台阶下。可褚桀此时哪里顾及得了这些,只见他先是处理了一下自己肋部的伤势,见行动无碍,这才作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居然慢慢退下了自己脚上的那双皮靴,赤脚站在地上。

这孩子是不是真疯了?且不说此时已近腊月,地上何其冰冷?单是这山石路面寻常人赤脚行走都疼痛难忍,更何况是与人动手?此时只见褚桀整个人忽然躬起了背,双手垂地,仿佛野兽准备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眼神中凶光大露。

“不好,文波退下!”就在大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只见彭冲身形一晃,一把抓起欧阳文波往怀中一带,还没等这位飞天猿猴反应过来,只听笑阎罗忽然一声怪叫,整个人如同一把离弦之箭般便冲了过来,前后相差不过一线之间。原来彭冲经验丰富,一看笑阎罗的动作就情知不妙,于是赶忙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把自己的徒弟拉开,总算是救了他一条性命。可高手相争胜负系于一线,彭冲为救人手上这一慢顿时便落了下风,被褚桀逼得连连倒退,总算仗着他功力深湛才一时没有落败。

只看此时的褚桀与刚才相比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不,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野兽,完完全全的野兽,动作之灵敏怪异完全超出武术的范畴,只见他一会宛若猿猴上树,一会宛若饿虎扑食,灵如蛇,轻如鹤,有熊罴之威。饶是彭冲纵横江湖数十余载,大小上百战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出手,可偏偏威力又大的异乎寻常,一时间只好使出白猿拳勉力招架。把一旁观战众人看的是乍舌不下,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褚桀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这哪里是比武,分明是性命相搏,褚桀的动作完全已没有章法可循,所有的一切都以击倒对手为第一优先,甚至连牙齿都成为了克敌的武器,乍看起来打法似乎几近无赖,可偏偏动作却精妙绝伦,令人感觉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