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结束,承帝在皇宫中设好了宴,世家齐聚,是仅次于新元的热闹。

众人各回各家收整之后,开始前往皇宫。

街道上,女人哭诉的声音紧接传来:“求求贵人救救太婆,我需要一个大夫,太婆快要不行了,求求贵人了……”

声撕裂肺的哭喊声,已是走投无路的无奈。

她哑着声,一遍遍的哀求,绝望的眼中布满红丝,过往的马车都被追了个遍。

却无一辆停留。

有人驱赶,有人骂她不知好歹。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可再声嘶力竭,结果还是被人给扔到了路边,头磕破了,满脸的血痕,更加的吓人了。

旁观看戏的人戏谑道:“是东门桥那个疯婆子家的孙女,老的也疯,小的也疯,不学好,就偷人东西,现在又装模作样弄这一出骗钱,真病死才活该。”

药铺的老板呀站出来看了眼:“呸!晦气死了。”

被扔砸在墙角的人,顾不上疼痛,胡乱的抹了抹脸,放弃所有尊严傲气,再次冲进去了药馆中,央求道:“做牛做马我都愿意还,大夫,先赊给我一点药,我一定会还的……”

老板让两个小厮把人打了出去,不屑的重新站回了柜台。

女人眼中的亮光一点点的暗了下来了,三天了,她还是没有找到愿意为太婆看病的大夫。

她嘴角出了血,像是已经彻底麻木了一样,丝毫不在意的擦去,踉跄的起身。

失魂落魄的眼眸中,闯进了一席荷绿的衫裙,她缓缓的抬起了眼。

眼前站着的是个陌生的姑娘,脸上对她也不似寻常人那般存有恶意,甚至目光中有些关切。

满脸泥污的人,不是很能看清原本的面貌。

许念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轻声问她:“你还需要大夫吗?我可以让人帮你去找。”

“要!”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搭理过她了,女人眼中又亮起了一丝曙光,她紧紧的看着许念,怕许念反悔收回了话。

许念看着她的紧张,安抚的笑了笑,便道:“帘棠,帮她去请个大夫。”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女人红了眼眶,喉间呜咽着跪了下来,“我叫合宋,若是将来贵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做。”

话落,便是响声的磕了一个头。

“合宋”,许念喊她,“莫要耽搁了,回去见见你太婆吧。”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她没料到这一世会提前这么多。

相差不多的相遇,恍如隔世。

她叫得有些熟稔,合宋却也顾不得多想了,太婆与她相依为命,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合宋站起身来,憋回了眼泪,发誓道:“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救命之恩,我会还的,一定会还小姐的!”

许念瞧着几乎小跑着去了的人,有片刻的失神。

康依皱眉:“二小姐,我刚才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这个合宋……”

许念回眸,接上她的话,“小偷小摸,骂人泼辣,过街老鼠一样让人避之不及,是吗?”

康依讶然:“二小姐是如何得知的?”明明是刚才才见到。

许念想起了前世,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我们也跟上去瞧瞧吧。”

“啊?”康依不解道。

虽说距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会,但为什么要去看。

她愣神的时候许念已经走了出去。

头发苍白的老媪躺在**,骨瘦如柴的手伸出握上了孙女的手。

屋内狭窄破败,甚至连一条椅子也拿不出。

合宋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她捧着那双干瘪的手,泣不成声:“太婆……不要睡…我在这里,你不要睡…”

老媪气若游丝,猛咳嗽了几声,浑浊的眼中也是滑出了泪,勉强动了唇,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大夫叹了口气,小声的跟旁边的帘棠道:“早三日是还有救,如今已经是强弩之弓,神仙来了也无法,准备后事吧。”

像是映照什么,随着他话落,老媪挣扎的手彻底垂落,失了最后一丝活气。

合宋已经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去接,慌声的喊。

直至最后认命一般的跪地长泣:“太婆!”

许念从窗边转身,等确保不会惊动屋内的人时,叹了一口气,“太婆是她唯一的亲人,料理后事的时候帮她一把吧。”

合宋还是前世那个合宋。

康依不解。

许念说:“传言这种东西,信一半就好。”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哭到直不起身来的人,想起了前世。

合宋对她,一直是顶好的,所以也最得她信任。

她身边的侍女也有过其他人,可那些人,全被齐褚杀干净了,只给她留下了合宋。

那碗药是合宋亲手呈上来的。

齐褚让合宋呈药。

齐褚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除非是万分确认人没有问题。

可药只经了两人手,合宋和他,若是……

可她又觉得自己识人也没有那么糟糕,合宋照顾她,尽心尽力,无有二心,不可能背叛她。

那就只剩下齐褚了……

明明是早已知道的事情了,想到这里,许念暗淡下了眸,睫翼下藏的都是难过。

……

与此同时,宫门口,马车停住,如玉似松的身影下了车,怀中抱了一幅上好的木琴,拂伸衣袖,静立一旁,与往来者打着招呼。

“虞王殿下。”有人喊道。

齐褚转眸,温温一笑,“李侍郎。”

别换做李侍郎的人,回以一礼,道:“听说虞王殿下的琴艺高超,世间无人能及,百闻不如一见,看来今日李某能做那有幸之人了。”

齐褚笑了一下,并未直接答话,唤了他一道进去了席间。

许念正在和贺嘉闲谈,说话之间,余光扫见了一抹身影从眼前而过。

她抬起眸,齐褚也看到她了。

许念顿了一下,又装作无意的低下头了。

“你看,那个就是虞王诶”,贺嘉现在还觉得奇怪,“我前些年都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外面都传他是前太子,今年才从北安回来,可虞王从未回应过一句。”

许念小声道:“本人都不回应,大抵是做不了真的,谣言罢了。”

话是这么说,她却能猜到,虞王不敢回应的原因。

齐褚在一天,虞王就不敢走这一步险棋,毕竟若是贸然的顶认了,到时若是齐褚回来了,他便无法自圆其说。

是以,留一线,只是任由谣言不清不楚的散着,静观其变而已。

因心中有鬼,便不敢大方承认。

“阿兄说如今宫中成年的皇子只剩下他一个了,近来立储奏章天天在朝堂上吵,其中就有很多人是支持他,他的声望是最高了。”

许念心说,嗯,前世也是这般,甚至在齐褚上位之后,众人依旧在感慨世事无常,天道不公。

前世她也这样觉得。

毕竟以世人对虞王的印象来看,他确实能称一声良君仁君。

说话间,人已经到齐,便是开了宴。

承帝说了几句话之后,先离开了,把宴交给了皇后打理。

男女席位分隔开来,许念看着眼前的桂花糕做得精致小巧,捻起了一块塞进嘴里。

一派祥和间,忽然有人抚起了琴。

琴声悠远绵长,温缓平和之相,众人寻着琴声,找到了主坐之下,低垂着眼眸,正在认真抚琴的小公子。

齐褚手指在琴弦上翻动,漆黑眼底像是透不进热深潭,把一切的情绪都藏在了其中。

只剩下那琴色芸绕,让坐席间把酒谈笑的人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声。

渐渐的静了下来了,琴声也就越发的明显,还未找到人的,也顺着琴声,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那银锦绸袍的人。

“看来虞王殿下今日兴致极好啊”。

“我从前只是听过坊间传言,说我们的这位虞王殿下,藏得一手的好本事,更有甚者说,他就是当年的那个自请为质的小太子。”

“他离开堰都的时候才十岁的吧,如今一晃而过七年了。”

“……”

细细的讨论声响起,古琴似乎活了一般,到了极致高昂处,急越激扬了起来,如万马奔腾而过之势。

肃杀掩藏在其中,越发的急促激昂,与先前那般细细流水好似判若两人。

就好像是弹奏的人忽然突然剑走偏锋,一场上好的雅致秀,变成了杀戮曲。

在这般宴上,显得格格不入。

此时,风动,影动,杯盏无声。

齐褚的那灵活纤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逐渐让人看不明白,他是如何挑起的弦,又是如何落下的指。

张扬打去了寂静无声。

最后一下落时,齐褚唇角勾出了一个极度温柔的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显得薄凉又沉郁。

齐褚手平放在琴弦上,等着人找来。

果然,曲毕之时,一道身影已经从外而来,踏过身后无尽的黑夜,逐渐到了这人声鼎沸处。

齐玹黑着脸,抽出旁边的侍卫的长剑,向着齐褚的砍去。

几乎是瞬间,乌铮冰冷的刃尖快一步的反抵上了齐玹的咽喉。

一滴血珠话落,滴答一声落在酒杯里。

齐玹剑堪堪差那么点,停在了半空中。

他愠声吼道:“玩够了吗?你在杀母之后,还妄想弑兄吗?”

既然他非得这般折腾折磨他,他不好过,那就一起两败俱伤好了,谁也不想好过。

一语毕,全场静若无声,皇后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先是让人疏散了人群。

齐褚根本不在意,他缓缓抬起了眸,很缓的笑了一下,“兄长若是想要试试,我也可以成全兄长。”

“你——”齐玹忍不住了,“你如此胆大妄为,可知此处是何地方,且能容你目无尊长,毫无礼记的乱来!”

“也是”,齐褚略一思衬,似是觉得他一番话说得有道理,于是起了身。

那主坐之上,还没从惊慌之中缓过神的沈氏,就这么被盯了一个正着。

齐褚的目光轻轻一扫而过,很快的移到了那准备去通风报信的人身上。

“站住”。

那人胆战心惊的回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褚道:“一别七年,既然要我回来,不带路吗?”

……

帘棠慌里慌张的到了许念身旁,“小姐,好像是宴提前散了。”

怪不得突然吵闹了起来。

席间已经有人起身准备走了。

“出什么事了?”许念问。

帘棠摇摇头,一五一十道:“就刚才来了个传话的人,说今日的宴到此结束,让大家都回去。”

许念若有所思。

只是刚走出了几步,又冲进来一个宫女,急慌慌在各处的桌子上寻着什么,最后看向了许念。

宫女行了礼,语气有些不稳,急问:“姑娘可吃过桌上的糕点?”

许念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宫女立马跪了下来,,自知闯了弥天大祸,“姑娘桌上的桂花糕与贵妃娘娘席间的是一笼而出。”

宫女抬起眼来,“太医如今全在紫晨殿中,贵妃娘娘便是食了一盘桂花糕后,毒发小产,如今性命垂危。”

许念耳畔嗡了一声,稳不住身形,频频后退了几步,才在帘棠的搀扶之中站稳了身。

宫女的话还在继续,“现如今毒物还未发现,还请姑娘随奴婢一同前往紫晨殿,让太医为姑娘诊治一番。”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