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环绕山间,连连打了接近小半个时辰,才稍稍作罢。

沈二找到两人的时候,山洞里面已经升起了火堆。

他这会儿来,全身湿的比洞里两人还要严重。头发、衣服淌着水,进山洞的时候给叶白柚两人吓得够呛。

雷声停了,但雨声依旧。

山上的泥土受炙烤眼中,雨又大,容易滑坡。在山上容不得多呆。

沈二在前面带路,将两个人从山上带下去。

到村子里,各回各家。

叶白柚踩着门槛进屋的时候,厨房已经亮起微微火光。

从雨中进入房间,仿佛从一个朦胧的画境到达了真实的烟火人间。

灶孔里的火光闪烁,锅盖盖得严实。依稀能看见缓缓升腾的白气。

那是沈二之前烧的水?

有水可不能浪费,叶白柚先将家里面的盆放在屋檐外接雨水,随后忙进屋将衣服换下。

周身粘腻,汗水和着雨水。两个月没洗澡的难受顿时袭上心头。即便是偶尔用水擦着,但确实没有洗澡来的舒服。

“大哥,你在吗?”叶白柚敲门。

“进来吧。”沈无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斜倚在床头。清冷的双目望着门外。

叶白柚一进来就看到美人卧枕的模样。

男人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及腰的长发散开,搭在月白色绣着几处竹纹的锦衣上。

衣袍看着很华贵。领口绣着云纹,即便是身处室内,也有细微的流光婉转。袖口很大,垂落下来直接盖住了半个膝盖。

松月君子,如珪如珩。

“怎么?”男人投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来。

“厨房那水?”

“余下的,你用。”声音清朗,惹得耳朵微痒。

“哦,好,知道了。”叶白柚啪的一下关上门,红着个耳垂疾步走向厨房。

沈无璟看着室内黯淡下来的光,眼中无波。

“爷。”沈二推开门,湿哒哒伫立在门外。

“没你什么事,退下吧。”

房内。

也不知道沈二是从哪儿将沈无璟的东西拿出来的,单单是衣服箱笼就是檀木做的。连加上书箱,三个大箱子整齐码在床的内侧。

茅屋的主人回来,房子开始喧腾。

房间的蜡烛闪动,若是细看,男人手上的书卷已经许久未翻一页。

堂屋西侧,专门搭建起来洗澡的茅屋之中。

叶白柚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透。

身上的泥垢冲刷了一遍又一遍,他身上的皮肤也不见白。黑爪子还是那个黑爪子。但看着,也是清爽了许多。

头发用帕子包裹,叶白柚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发糙,待擦得半干出来,散在身后已经用一根布带子绑好。

刚踩出门槛。暴雨在地上鼓了一个泡泡,随后飞溅至屋檐下。院子当中,和着灰尘的雨水沿着外面的沟壑流去。一直倾注到田野之中。

这场雨下的极大。

已经快到午间,但天色却是灰沉沉的。

叶白柚推门进了厨房,重新洗锅烧水,准备做饭。

现在家中最多的是粟米,黄橙橙的,细细密密的堆积在米缸之内。

看在今天人家帮了自己的份上,叶白柚在原先的一碗中又多添了半碗。做好了吃与不吃在个人。

家里的食材有限。除了粟米,泥鳅干儿、山药、野菜根儿还有蛇肉尽数都吃完了。唯一还剩的,也就只有快要见底的水了。

“叶公子在吗?”

“在。”

“这是我们公子让送来的。”

沈二手上抓着一只野鸡。

“鸡?哪儿来的?”沈二是跟着他们进山的,也没看到他去深山找猎物。

“抓的。”沈二不多言,交给他就走。

叶白柚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鸡是处理好的,想着家里的佐料,只能简单的炖煮。

鸡肉煮出血水,水倒进潲水桶。虽然只有小碗多,但看着也是心疼。

油热了,把鸡肉倒进去翻炒。炒出皮肉金黄色,空气中弥散着鸡肉的鲜香味儿的时候,直接加入山泉水。

就这么煮一个时辰,即便是没有放什么佐料,味道依旧香得扑鼻。

配上满满的粟米饭,开胃又管饱。

叶白柚不免想到之前的泥鳅跟蛇肉。受于条件的限制,做出来的简直不能谈味道。

一个时辰之后。

砂锅里的鸡肉已经炖得软烂。用筷子一挑,肉骨分离。

而汤的上层浮着薄薄的金黄色鸡油,多的时候会觉得腻。但此刻缺了油水,反而馋得紧。

用大海碗盛上,直接招呼沈二过来帮忙。

待人出去,叶白柚忽然想到:好像沈二一来,他与房里那人之间就鲜少能见到了。

叶白柚看着眼前的鸡汤泡饭深深的吸了吸鼻子。

管他呢,吃饱了再说!

而房间之中,沈无璟看着眼前几乎快要冒出来的鸡肉,也发现少了点什么。

——

厨房门口。

叶白柚拿着灶前的小凳子轻轻吹了吹,放在门边。

雨下得极大,在屋顶汇聚沿着檐下的稻草往下流。少些还会飞溅至室内。

叶白柚脚勾着凳子离门口远了一点才端着碗坐下。

一口肉一口饭,细嚼慢咽。扑面而来的热气在雨水的追逃之下拼尽全力地挣扎。叶白柚吃着吃着就被闷出了一身的汗。

一碗毕,再蓄一碗。

将周身的暑气吃了下去,犹如暴雨彻底带走了暑热,送来了凉风。沁人心脾。

“叶公子。”

沈二端着空了的碗出来,见到门边发愣的叶白柚招呼一声。

“锅里还有。”

叶白柚知道沈二不习惯自己呆在这里,但看在一只鸡的份儿上,他还是出了厨房。

雨一直没有减小的架势,眼看着院子里排水的水沟已经快堵满了。叶白柚进屋找了一身蓑衣草帽带上,抓着锄头踏进雨中。

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院子表面的泥层被冲刷走了一部分。剩下的踩上去,表面是稀泥,下面是干硬的土。

他穿着自己回来打湿了的那双布鞋,在已经有脚踝高的水中拿着锄头排水。

在走几步滑几下之后,叶白柚也不管那劳什子哥儿不露脚的保守观念,踩在水里双脚一蹬。

沈无璟房中,门大开。坐在床头的人稍稍抬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起身消食。

躺了几天,现在又能走了。

门外院中有动静,沈无璟干脆走到离门槛两步之远,看着外面。

君子如珩,长身玉立。

要不是身处茅屋,又对的是那院中通水沟的人。那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赏景呢。

哥儿不娇贵,瘦削的肩膀扛着蓑衣,戴着帽子。整个人除了手、脚几乎看不见人。

沈无璟指节间的骨哨在掌中打转,瓷器碰撞的声音让他又缓缓将骨哨捏住。

忽然,哥儿停了下来。

“叶白柚。”

“叫我干嘛?”叶白柚利索地踩掉了自己的鞋子,躬身下去将布鞋拎在手上。

脚背那抹白在泥泞的混水中尤其的显眼。

沈无璟眼睫一颤,视线从雨中的哥儿身上侧开。

叶白柚见他没回答,又大着声音问:“大哥!叫我干嘛!”

沈无璟:“鞋穿上,进屋,让沈二来。”

哥儿的身体本就弱,在外面淋了雨要是发热,他那报恩的粮食跟钱财怕是就省了去。

叶白柚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不用,很快就好。”言罢,他毫不在意地转身继续。

沈无璟轻声一叹,慢慢跨过门槛,在屋檐下绕了一圈到了厨房门口。

“公子?”沈二将厨房收拾完,正擦着手打算出去。

“烧点热水。”

沈二难言地扫过水缸:“公子,没那么多水了。”

今儿烧了两锅水,又炖鸡煮饭的。水缸已经见底了。最多还能倒出来一小碗。

沈无璟点了点手中的骨哨。

“姜汤呢?”

“应当……应当是没有姜的。”沈二不知道自个儿家的主子爷什么时候这么有烟火气了。

“罢了。”

想着他屋里还有些热茶,沈无璟转身出去。

见着沈二要跟上来,他顿步:“在厨房待一刻钟再出来。”

“是!”

松风朗月的主子走了,留下沈二。他挠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厨房待一刻钟,不过他最好的品德就是听话。

沈二转身对着厨房的泥巴墙,为今天没有来得及填满水缸而面壁思过。

找准水沟的位置,把里面的干草、泥沙用锄头勾着带出来。刚刚还缓慢流动的浑水一下子从院中冲出去,顺着前面平坦开阔的地儿一直往田间涌去。

隔着十几米远,隐约能看见田里已经蓄积了一点雨水。

干裂得发白的土痕被重新被水粘连。

单单是这样,叶白柚已经可以预见雨停之后的盛况了。

迈着步子,脚底的泥沙全往指缝中钻。索性没有什么硌脚的,叶白柚走得也顺畅。

踩在屋檐下高一点的石台,他抖了抖脚丫子。

叶白柚看还杵在门口的人,欣赏够了才出言劝道:“进屋去啊,你这衣服等会打湿了。”

沈无璟不动,反而是对着叶白柚轻轻牵了牵嘴角。

“就这么好看?”

“确实好看。”叶白柚点点头,没有半分羞赧。

逗人不成反被调戏,沈无璟微愣。匆匆抛下一句“哥儿理应矜持”转身进门。

叶白柚无语望天。

万恶的封建社会!

这边还没进屋,沈无璟又出来:“换了衣服过来。”

叶白柚眨眨眼:“怎么?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