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送给诚郡王的吉祥天女像给挡了回来, 尉迟屈密难免有几分失落,可是看见诚郡王关心的眼神和明快的笑容, 他也振作起精神来, 和对方交谈。

小郡王言语可亲,又学识渊博,尉迟屈密情不自禁地就被对方吸引。可是……郡王爷虽说美貌, 却是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啊!想到这儿,尉迟屈密羞愧起来, 屈密啊屈密, 郡王爷把你当朋友, 热诚以待,你怎么能有这样的龌龊念头呢?自己也一定只是把郡王爷当做朋友而已!

正说着话, 宣瑾瑜却发现尉迟屈密眼神飘忽起来,她心中纳闷,这大王子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走神了?宣瑾瑜轻咳两声, 又把话说了一遍:“尉迟王子,尉迟王子?这是我家庄子窨制的茉莉花茶, 尉迟王子何不尝尝?”

尉迟屈密回过神来, 就看见小郡王如花笑靥, 纤细柔软的手指递给他一杯花茶,他脸上突然涌现热意, 在小郡王清亮目光下紧张羞涩起来。

尉迟屈密鼓起勇气接过,只觉得这花茶品起来, 甜香中又勾出一丝酸。

裴佑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他没想到, 自己不过是在北川郡城多待了几个月, 再来到瑾瑜府上, 便是这般情形!可恨!虽说瑾瑜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但不应该是这般!

裴佑挂上亲切的笑容,问道:“尉迟王子何日离去?不妨说来,到时候我也好安排一队护卫,将王子好生护送回去。”

尉迟屈密闻言,这才觉出遗憾来,是啊,自己不日就要回家了。他勉力一笑:“再有个三五日,我就要走了。”

宣瑾瑜遗憾地说:“是吗?我还以为尉迟王子可以多待上十天半个月呢。”

眼见得小郡王微蹙眉间,尉迟屈密热血上涌,就要脱口而出多待几日也无妨,这时候那齐王殿下却突然说话:“瑾瑜何必如此说?尉迟王子在于阗国还有多少要事等着处理,切莫再说这样的孩子话。”

尉迟屈密耳闻齐王劝告,又清醒起来,是了,齐王殿下虽说是无心之语,可确是如此,乌波这事他还得赶回家中处理,如何能在南沧县多待。只是见着齐王言语神色里和郡王的亲近,尉迟屈密不免黯然神伤。

裴佑说话时也偷觑着这于阗大王子的神色,见自己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多停留几日的念头,裴佑不禁松了口气。哼哼,这样就轻易放弃的男人,如何和我斗!裴佑深知宣瑾瑜是个慢热性子,需得脸厚胆大心细,才能敲开宣瑾瑜的蜗牛壳。看来这尉迟屈密也是个温吞性格,想来威胁不大。

不过裴佑久率三军,自然不会轻敌,毕竟这于阗大王子长得还颇有三分颜色,万一瑾瑜年纪轻轻,色令智昏,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接下来几日,裴佑每日里精心打扮,各色锦袍如流水一般在他身上穿过,头冠、玉佩等饰物也是一样不落,宣瑾瑜不解其意,只觉得裴佑花孔雀一般好打扮的毛病是日益严重。

旁边夏三明察秋毫,唉,春天到了,哪怕是英明睿智如齐王殿下,也只能如稚鸡长羽、孔雀开屏一般来求偶了。

夏三:心累,又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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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作坊里,宣瑾瑜和裴佑审视着新烧出来的一批瓷器。

徐长风带着匠人们摸索了一段时间,对如何掌控窑温和捏制泥胚已经有了经验。比起第一批成品,这批新烧制的瓷碗瓷碟要薄出不少,轻敲时声音脆如琴乐,器身也光洁致密,纹饰精美。

瓷器刚在安周县集市面世,就迎来众多豪商哄抢。不论是西域外商,还是中原汉商,都对瓷器狂热追捧。现在一个小一点的瓷碗,都炒到了五两银子的高价。营建署只得火热招工,马不停蹄地开建了几个瓷窑,才堪堪能完成现在的订单。

裴佑没想到,只是数月未见,宣瑾瑜已经在属地里建出这么多新东西来。

宣瑾瑜却和裴佑商量:“南沧和安周两县,产物越来越多,我打算在夏日开办一场贸易节,以扩声名,你觉得如何?”

裴佑说:“这有何不可?不管是香水、面脂、香皂,还是瓷器、锦帛,都是世间罕物,正需要打出名气来,办一场贸易节正是恰逢其会。”

宣瑾瑜有些担忧。平日里她身为郡王,手下人都指着她过日子,她就算心有疑虑,也不能当着下面人流露。上位者一露出软弱,下位者不是惊慌就是欺主。也只有见到裴佑时,她才会吐露出心声。“开办贸易节,就要准备大量的货物,也需要想法子邀请众多商人前来,贸易节的规则要细细制定,到时候来的外人多了,也需要大量狱掾来维持治安,各种杂事琐碎,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夏季前操办停当。”

裴佑听出宣瑾瑜的犹豫来,鼓励说:“这么多事情,一下子想起固然繁难,但行动起来却是做一件少一件,总有安排完的时候。再说了,若是今年办得不是尽善尽美,也没有关系,就当为明年贸易节积攒经验好了。”

这也是个道理。听得裴佑这么一说,宣瑾瑜也振作起来,坚定了办贸易节的决心。毕竟这贸易节一旦办起来,最好就要年年一次,若是今年不开头,拖到明年来试错更麻烦。索性今年把该趟的坑给踩完,明年才能办得顺顺当当。

看完瓷器作坊,宣瑾瑜又带着裴佑去看了一圈葡萄、棉花、辣椒这些新作物,两人也商量了一番如何把这些植物引入北川郡城,打算等北川郡送到南安大学学习的这批学员毕业,回程的时候就把这些作物种子一并带回。

想到南安大学,宣瑾瑜说道:“南安大学眼下已经有了几个科目,不过到底还是不够完善,老师们也少,我正打算在轩国境内广招有识之士,把南安大学再扩充一番。”

“你打算如何招起?”裴佑问道。

“我打算效仿前世千金买马骨的典故,在轩国广而告知,愿以百金为聘,请饱学之士来南安大学讲学。”宣瑾瑜说道。

南安大学聘进来的这几个各学院院长,包括许由在内,都给出了一年百两黄金的聘金,至于食宿和日用,也都由南安大学开支。不仅如此,这些大师们做研究所需的人手、材料也都由南安大学支出,算下来,南安大学一年耗费不下万金。

哪怕是轩国都城的学堂、书塾,给老师们开出的薪俸恐怕一年也未必能有十两黄金,宣瑾瑜这投入可谓是大手笔。

裴佑说:“这样做我看行得通。等这消息传开来,定然有不少人才涌入南安大学。”

宣瑾瑜和裴佑商量着事情,转眼就到了尉迟屈密离开的日子,二人便出城相送。

尉迟屈密恋恋不舍,若不是急着要回于阗处理乌波的事情,他真打算在南沧县再多待些时日。这段时间他也明白过来,小郡王志向高远,一心想要泽被属地万民,也许自己成为于阗国的王上,也能助小郡王一臂之力吧。尉迟屈密默默想,马车带着他驶离了南沧县城。

裴佑见得尉迟屈密已经离开,自认为高枕无忧,北川郡城还有诸多事务等着他处理,他也只得赶回北川郡。他有心想跟宣瑾瑜说出自己的心思,可看着宣瑾瑜坦然举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如同兄长一般勉励了宣瑾瑜几句,就策马离去,一路上他满腹心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裴佑离开后,宣瑾瑜莫名地有些不习惯。也许是裴佑在身边的时候,她有事情能找人商量,裴佑离去后,她少了倾诉的对象,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吧。仿佛为了故意忽略些什么,宣瑾瑜又一头投入到工作当中,南沧和安周两县还有许多事务等着她。

安周县城门处新贴的告示内容,比飞鸟还快地传遍了整个轩国。

“……愿以百金礼聘德才兼备之士,前来南安大学讲学。若有人愿往,诚郡王府定当扫榻相迎……”

轩国上下哗然。有觉得不相信的,只不过请人讲学,便能给出百金?好大的口气,就算在都城给诸位皇子讲学的老师,恐怕也不过这个薪俸!多半是哗众取宠。也有人觉得其后必有阴谋,毕竟这诚郡王明文宣告天下,这百金定然是要给出的,恐怕是要给没落的王府博取些声名,好重新得到皇室看重宠信,想来所图甚大。

看客们说什么的都有。然而一些有学之士听闻此事,忐忑中又重燃起了希望,不如去南沧县看看?哪怕这百金只不过是郡王随口许诺,能够传扬自己一身学问,也是幸事。

宋祥就打算收拾包袱,前往南沧县。他惴惴不安,虽说郡王爷在告示里说明任何学问都可传授,但他也不知道,郡王爷能否允许他在南安讲学。毕竟,他一生精研的乃是仵作之学,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晦气行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