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一、从容赴死(1/3)

一、从容赴死

苏澄铭将马拴在沈郁的黑驴旁,刻意撇下坐骑不骑,徒步和沈郁去往覃湖镇,一路上走了许多时候。

两人去了一家毗邻护城河的酒馆,包下二楼雅间, 尚未坐定,沈郁的目光便落在楼下一个身形瘦削、看样子颇有几分道骨的人身上。

那人大概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麻布衣裳,步履间十分沉稳,正在穿过护城河对面的大路,路上明明有人纵马而来,他也置若罔闻,而且仿佛极其轻蔑地笑了一下。

骑马的人为了避让他,险些摔倒,气得破口大骂,那人毫不理会。

“这人,是个疯子罢?”苏澄铭信手倒了两碗酒,推给沈郁一碗,自己端起一碗,张口就下去了一半。

下一瞬,那个怪人的举动叫众人为之一惊——他径自走进了护城河,河水没过他的膝盖,他也没有丝毫停顿,仍然往河心走去。

有个微胖的年轻人在旁边喊他,甚至伸手想拉住他,他也无动于衷,就在河水没过他脖子的时候,他忽然大笑起来,展开双臂,继续往前走,沉了下去。

苏澄铭微微蹙眉:“这人好生奇怪,我却是没见过这样坦然寻短见的人。”

沈郁又观望了会儿,懒懒道:“我看不见得是寻短见。”

苏澄铭心情大好,一嗤:“难不成,众目睽睽,他是被人害死的不成?还是想说,这护城河水浅,淹不死人,想害他的人在水底,将他拖了进去。这样怕是唯有鬼才能做到……”

他忽然收敛了笑意,寻思了一下,沉声:“的确不寻常。”

“都不好说,要不下去看看?”沈郁心不在焉地邀请道。

两人站起身的时候,河岸边已经围满了人,那个微胖的年轻人还在拿着长竹竿捞那怪人。可怪人偏偏不领情,明明竹竿就在他手边,他只要抓住,旁人就会将他拉上来。可他死活不肯去抓那竹竿,最终终于沉没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沈郁走过去,微胖年轻人仿佛很着紧怪人,哀求着众人帮他将怪人打捞

起来,好在有个在护城河里放鱼的渔家将自家渔船驶来,帮着把怪人捞起来了。

可惜的是,怪人此时已经没有气息了。

沈郁略略看了眼,怪人口鼻里均有不少泥沙,手里还握了一把水草,的的确确是溺水而亡,掺不得半点虚假,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一旁的苏澄铭见了,提点道:“我看八成是有人给他下了药,叫他神志不清,才有此一劫?”

沈郁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纵然如此,你我也无处可查。”

苏澄铭望见远远赶过来的官差,不屑笑道:“只要此事交由官府查办,我便能查出来。”

沈郁懒懒抱了抱拳:“不愧是苏将军,在官场如鱼得水,威名远扬。”

苏澄铭微微翘了翘嘴角:“这可不像是夸我的话。”

官差很快将怪人的尸身带走,沈郁倒不着急去官府跟进情况,拉着一旁抹眼泪的微胖年轻人,絮絮叨叨问:“年轻人,我见你一直救他,是不是认得他啊?你叫什么名字?”

唤作陈烨的年轻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耐心回答沈郁,沈郁仍然依依不饶地关切询问:“那么,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非要寻死?”

原来那怪人是陈烨的忘年交,唤作张世初,是个秀才,孤身一人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颇为清高,年过六十,仍然在准备科举,不愿意听从邻居的劝诫好生当个教书先生,只给人代写书信谋生,生活因而十分清贫。但张世初平日里仍不忘接济旁人,是个口碑很好的人,颇得人敬重。此人向来神志清晰、思维敏捷,并没有什么癔症之类的毛病。而且此时科举尚未开始,他已科举了许多年,今年仍在意气风发地备考,没有理由会在此时寻短见。

苏澄铭等在一旁, 非但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倒听得津津有味。这一点全然不似苏阮芝。

待沈郁问完,苏澄铭道:“我看了看,张世初也是可怜,这么半天,这个年轻人仿佛是唯一一个愿意理会

这桩事的人,不如一道带去官府。”

一行人进入官府,并没有太大波折,县官听闻苏澄铭要亲自过问这起案子,当即请苏澄铭一行三人候在小堂, 自己则招来仵作,一道去查验张世初的尸身。

陈烨不太敢坐,沈郁再三劝导,他才手足无措地坐在下首一方小小的矮凳上,更不敢接衙役奉上的茶水。沈郁则要坦然许多,坐在座位上换了几换姿势,似乎仍不惬意。

苏澄铭见状,搁下茶盏,淡定道:“放心罢,定无纰漏。”

沈郁半带懒意:“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些当官的,”苏澄铭轻蔑地哼了一声,“只要想查,哪有悬案?即便是凶案,最后实在揭不过,也会找个顶罪的。现下并非什么难事,只是验尸,还不得尽心尽力?”

沈郁肃然道:“我如今倒是敬重起你这个人了。上回那桩案子,皇帝压得那么厉害,你却是没有找人顶罪,硬是进了大牢。”

苏澄铭抿了口茶,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

苏家虽然权势滔天,但也有功高震主之嫌,只要弄出来一点纰漏,将来都可能是颠覆整个苏家的契机。沈郁仿佛明白他的意思,喝了口茶,不再说话。

不多时,县官出来禀告道:“苏大人,此人的确是溺死的,并且也未曾发现有任何中毒迹象。”

苏澄铭望向沈郁,嗤笑一声:“知道了。我见此人投水,投得大义凛然,毫无惧色。看来是我多心了。”

县官叹了口气:“张世初其人,下官倒是听说过几分。他确是有几分才能,可惜为人有些孤高,不肯塌下心来研读经史,年逾六十,就甚少看书了。他偏偏又爱针砭时弊,写出的文章往往有所欠缺,因而屡试不第。他没有娶妻,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并无牵挂,日子又十分穷困,是以……”

苏澄铭略一思忖:“若是个高傲之人,倒是有几分说得过去。”

沈郁站起身:“我们不妨去张世初家中看看。”

苏澄铭顿了顿,朗朗一笑:“就依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