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家徒四壁(1/3)

二、家徒四壁

在陈烨的带领下,沈郁和苏澄铭很快来到张世初家中,这才领略到县官和陈烨口中穷困的境地——张世初家中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了,除却一方卧榻、一张案几,一个竹凳,再无什么像样的东西了。连倚墙的大木柜子都破败成了一片一片的木板,勉强拼成一个木架,唯有墙上的痕迹见证着它曾经苦苦支撑过岁岁年年。

沈郁懒懒坐在屋里唯一一个竹凳上,打着哈欠打量着四周零七八碎的破旧用具。

“倒也奇怪,整间屋子,唯有你身下的竹凳是个新物件。”苏澄铭望向沈郁,“其他的,仿佛没有什么好看的。”

沈郁毫无愧色地继续坐在那竹凳上,义正言辞道:“正是因为如此,才要遮蔽了,免得忽略了其他。”其实他向来如此,身子里仿佛充斥了一副懒骨,不耐烦动弹,动弹了之后势必要好好歇歇。

苏澄铭也不恼,扬了扬嘴角,抬步走向沈郁面前的案几。案几上放了一摞书,几张写了一半的信纸,一只铜钱大小的铜铃倚在砚台旁边,苏澄铭拿起砚台看里面的墨水时,不经意触碰到铜铃,发出一声脆响,将一旁出神的陈烨吓了一跳。

砚台里有些余墨,信摊放在一旁,像是写了一半临时搁下,书册却是很久不曾翻动过了。看来县官所言不差,张世初的确很久没有好生研读经史。苏澄铭掸了掸书册上厚厚的灰尘,拾起最上面的一本翻阅起来。对照书信,他发现,大约是因为张世初家境贫寒的缘故,案几上的书全部都是他自己誊抄的,而且字写得巨大,因之每本书都是厚厚的一册。

书信的字倒是正常些,没有过分巨大,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去,确是好字,整篇看去,却颇有些凌乱,好像是故意为之。

“呵”,苏澄铭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人真是高傲得过了头,字字写得斗大,都不晓得敬惜字纸么。他那点营生赚的钱,怕

是都拿去买纸了。”

沈郁闻言,这才慢吞吞地走过去。这竹凳新归新,却是粗糙,边口未经打磨,毛边挂在沈郁的袍子上,随着沈郁起身,竹凳被他的袍子拖着走了几寸,尔后斜了两斜,就要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沈郁出于本能,脚下便微微一动,不曾转身,便稳住了那只竹凳。但还是有一声竹木跌落在地的脆响。苏澄铭的目光浅浅扫过沈郁懒懒散散的脸庞,绕过案几,走到竹凳旁边,拾起那块跌落下来的竹木片。

说也奇怪,竹凳凳面上,有一块四四方方的缺口。将竹木片放上,正好同这缺口吻合。而且因为缺口边缘微微倾斜的缘故,将竹木片放上,若非将竹木片碰落,是不会发现这个缺口的,因而沈郁坐在竹凳上半晌,都没有什么异样。

苏澄铭将竹木片递给沈郁,在小小的房间内转了一圈儿,目光落在灶台上,微微一笑:“沈郁,看来是你说准了——张世初之死的确另有隐情。”

陈烨讶然,连忙走过去:“苏……苏大人?”

苏澄铭提勺从锅里舀了一勺汤:“这汤虽然并不丰盛,却也有三五样果蔬,加之张世初案上有书信,可见他刚接了代笔的事情,赚了一点钱,暂时不愁吃喝。他死了才多久的功夫,如今汤锅早已凉定,可见他临死之前并未再度进食。自寻短见的人,临死之前怎会不吃顿饱的再上路?”

沈郁拱拱手:“苏大人果然经验丰富。”

苏澄铭淡淡瞥了他一眼:“过奖了。官府也并不乐于杀人。”

陈烨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急忙追问:“这么说,张世初是被人害死的?他是个好人,什么人那么恶毒,竟然要害他?”

苏澄铭摇了摇头:“只是怀疑而已。他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投河自尽的,若是没有其他证据,怕是仍然得按自寻短见结案。”

陈烨闻言,蹲坐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哭了起来。

除却这几处疑点,

这间小小的房间似乎没什么好看的了。三个人守在屋里,更有些转不开身。苏澄铭不耐烦看陈烨哭泣,便率先走了出去。

沈郁迟疑一下,在袖中摸了摸,发现空空如也,便蹲在陈烨身边,小声道:“依我看,张世初也八成是自寻短见,只是外面那位官爷向来多虑,才折腾了这么一圈。事已至此,你伤心也没有用处,去官府领尸前,找那位官爷要些银子,好生安葬了张世初罢。”

陈烨一边抽泣,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沈先生,你可有知音么?”

沈郁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利剑贯穿,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一张已经有些陌生的面孔——不是穆砚雪,不是苏阮芝,不是乔寒露,不是紫千秋,甚至不是解颜。那个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和他结伴而行,却又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将他推回身败名裂、人尽诛之的万丈深渊。淡淡的微光在他漆黑的眼底一闪而逝,他懒懒笑道:“知音么,可遇不可求,可念不可执。”

陈烨显然并没有留意他的话,也未深思,仍然埋头哭道:“张世初,他就是我的知音啊。如今他死了,好多话我都不晓得要同谁说。”

“去喝两杯罢。”

见陈烨摇头拒绝,沈郁便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只身走出张世初的这间破败的小屋。

苏澄铭袖手站在门外,看了沈郁一样,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情绪却很冷淡:“从没见过一个男人死了,另外一个男人这样伤心。”

沈郁懒懒摇头:“苏大人只是经历太少。”

苏澄铭饶有兴趣地侧过头:“你仿佛比我还要年长一两岁?”

沈郁却伸了个懒腰:“没有的事。”

苏澄铭眯了眯眼:“你或许该娶妻了罢?找个人管一管,省得成日里无所事事,四处乱晃。”

沈郁肃然:“彼此彼此。”

苏澄铭“呵”了一声,两人同时迈开步子,仍然往那酒馆走去,继续喝他们那场被打断的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