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前, 余景之在公司开会。下属在上边演讲,他在底下偷偷摸鱼。

余景之上了年纪,有老花症状, 他看手机得眯缝着眼睛,很吃力。

老爷子用着自家的手机,Stella A8的侧边按键比较小,他手大,一不小心按错了,想调低音量, 结果点成了音量升高。

下属正在对本月工作进行复盘, 说到了精细化运营的具体做法。

冷不丁的,老爷子手机里飘出一阵歌声,林嘉誉唱道“收起你虚伪的慌张, 感情本是人来人往”。

这一声, 把会议室里所有人吓得不敢喘气。

余景之的脸比墨水还黑, 但他镇定自若, 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对秘书吩咐道:“会议结束后叫研发部的人过来,我感觉手机的音响不够好, 尽快安排产品升级。”

秘书二话不说, 马上记录在案。

余景之把音乐关了, 冲台上的下属一挥手:“你继续。”

下属抹了把汗, 重新开始演讲。余景之装作没事人, 又偷偷研究起他闺女写的歌。

把听歌APP里的热评都看一遍, 他还是不满足。

他一个从来不用微博的人, 费尽心力注册了小号, 跑到这个平台搜索起女儿的消息。

然而, 映入眼帘的词句一个比一个脏。

余景之的火气蹭蹭往上窜,他让秘书把余筝叫过来接班,愤而离开会议室。台上的员工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磕头谢罪。

老爷子一个电话打到林嘉誉那去:“我说什么来着!我女儿跟你,准没好事!”

林嘉誉那边很吵,好像在外面。他告诉余景之:“叔叔,我约了上川电视台的台长见面,我现在过去,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余笙的。”

余景之:“是那个姓宋的台长?”

“对,是宋台长。”

他看看时间,当即决定:“把见面的地址发给我。”

“您是要……?”

“我也过去。你办事,我不放心。”

后来,就变成那样了。

饭局结束,林嘉誉和余景之送走宋台长,余景之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态度。

他放不下架子,俗称“长辈包袱”,和偶像包袱差不太多,林嘉誉都明白。

俩人在饭店门口无声对峙片刻,余景之别别扭扭地问:“余笙她……在你那?”

林嘉誉称是:“她在家里闷了一天,心情不太好。”

“那你给我想办法让她高兴。”这位董事长习惯了下命令,任何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布置任务,要算KPI的。

林嘉誉丝毫不敢抗旨,恭恭敬敬地低眉顺眼:“嗯,我现在马上回家。”

余景之双手背在身后,有种领导巡查厂房的既视感。

他来回踱了几步,还是很不放心:“余笙为什么会怼那个评委?我了解她,她一向礼貌,不会语出不逊。”

林嘉誉问:“您不知道她先前被诗界封杀的事情吗?”

余景之两眼茫然:“怎么还有这种事?赶紧和我说说。”

林嘉誉将余笙先前的遭遇一五一十告知余景之。他这才得知女儿被大佬言语骚扰,由于回怼了几句直接遭到封杀,任何杂志都不肯刊登她的诗。

作为一位父亲,听到这些,余景之已经出离愤怒了。

“她从来没说起过……”他眉梢下压。愤怒之余,还有心疼和自责。

余景之压着胸口喘气:“我女儿不能受欺负,我去收拾那个评委。”

他的敌意异常露骨,恨不得立马将孟孚那个秃顶剁了,炖汤喂狗。

林嘉誉劝他先冷静冷静:“叔叔,我也想过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仔细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晚点再行动。”

他认为,孟孚毕竟是评委,而余笙是选手。这一行人多口杂,很容易扭曲是非。

他们在节目录制期间动手,可能会被误解成干扰比赛,左右成绩。

“那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没意义了,余笙还是会无辜落个骂名。所以叔叔您不要冲动。”

余景之寻思一番,确实有理。

老爷子用余光窥察林嘉誉,稍稍有了些改观:“你也不是个纯粹的愣头青。”

林嘉誉觉着这话像在夸他,但又没完全夸。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说了声“谢谢”。

他让余景之放宽心:“叔叔,说句俗话吧,我一直相信,人贱自有天收。天不收,我们再来收。”

-

综艺播出的当晚,余笙跑去景玉山庄,白歆他们也都在。

大家都缩在林嘉誉的影音室,用超大环幕投影节目。

余笙好几天没敢上网了,即便如此,她还是躲不掉那些骂她的声音。

总有熟人关心她的死活,截图网上那些脏话给她看,问她怎么回事。

这些人或许是关心她,结果好心办坏事,反而加重了她的焦虑情绪。

节目正式播出后,她的焦虑涣然冰释。

虽然外放的节目只有两个半小时,自然不可能完整呈现录制当天的情况。

但是这回节目组当人了,没有用剪辑刻意扭曲事实。

为了给大家留个惊喜,白歆和余笙都没有比赛中创作的歌曲泄露出去,旺仔贿赂了白歆老半天,最后也没成功。

今天是大家第一次欣赏到她们的作品,结果影音室里嗨上了天,氛围堪比去酒吧团建。

旺仔推动镜腿,啧啧叹奇:“没看出来啊白爷……还有这天赋呢?你这歌有点Coldplay那味啊。”

豆芽晃了晃啤酒瓶,嗤之以鼻:“聋了吧?明明和Linkin Park更像。”

这话白歆不爱听:“都给我住嘴啊!这明明是我自己的摇滚风格,你俩少在这里说像这像那!”

林嘉誉也开了金口:“真的不错。”

白歆刚想高兴,一转头发现他这话是对余笙说的。

他们的老板搂着女朋友,两人在边上相互依偎,旁若无人地秀恩爱。

前阵子余笙还会推开他,不让他在人多的时候往身上贴。

可她实在架不住林嘉誉死皮赖脸,他就像一块黏上去撕不下来的膏药,余笙只好渐渐放弃挣扎。

看在老板花钱请喝酒的份上,大家也都原谅了这对甜甜腻腻的小鸳鸯。

十六组选手里,还有几个表现得也不错,旺仔他们站在专业角度评价给出了夸赞。

余笙听得认认真真,感觉和他们一起看节目能学到不少东西。比如不同的歌曲风格,配器的选择,唱腔的讲究等等……

她愈加认识到自己还有很大不足。

余笙扭过头,发现林嘉誉正抓着手机敲字,她朝屏幕瞥了一眼,发现他记录了几位选手的名字。

在那份名单里,她也看到了在卫生间质疑果过自己的那两人。

于是她问林嘉誉:“你记这个干嘛?”

“不干嘛。”他放下手机,往余笙那边钻去。他枕在余笙的颈窝,用脸颊轻轻磨蹭,享受着她肌肤的柔软触感。

余笙垂下眼眸,她几乎不会怀疑林嘉誉,但是直觉告诉她,她的男朋友没说实话。

不过,她没有选择追问。

林嘉誉吻着她的头发,用只能被她听到的音量说:“我也想要那种感觉的歌,写给我好不好?”

余笙的耳根比棉花还软,听不得他这种撒娇似的口吻:“好,你要我肯定写。”

林嘉誉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满足地笑了,像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小孩。

没一会儿,余笙便忘了备忘录里的那些名字。

节目播出后,舆论峰回路转。

孟孚被喷得体无完肤。

他的评点总是带有人身攻击,透着臭气熏天的爹味,他的为人处世和他笔下的花鸟风月截然相反。

大家不喷余笙了,还夸她怼得好。

夸完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节目组玩弄,去节目组的官博底下狠狠爆破一波。

此举吓得制作人员紧急滑跪,甩锅给无中生有的实习生,说是新人不懂事,欠考虑,已将其辞退。

余笙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重新打起百倍精神,准备下一场比赛。

-

第二轮录制当天,赛前,余笙听到选手们在交流。

“上回被淘汰的那个三角星,你们记得吧?”

“记得。他比较擅长说唱,但他抽到的那个歌手不会唱Rap,太吃亏了。”

“听说林嘉誉私下联系他,不知道真假。”

这不,林嘉誉的女朋友就在边上,大家凑到余笙跟前,向她打听情报。

余笙记得“三角星”这个名字确实在林嘉誉的备忘录里出现过:“嗯,应该是真的。”

选手:“难道是打算合作?”

余笙:“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去……好羡慕。”

三角星不是唯一一个被林嘉誉联系的选手。

第二期节目播出后,猫笑笑告诉余笙,林嘉誉也找上她了,她激动得一宿没睡。

从猫笑笑口中余笙得知,林嘉誉和好几个人都有接触,询问了他们对音乐事业的理想,问他们愿不愿意和自己合作。

大家猜测,这位大明星可能想尝试新风格,所以在找不同类型的音乐人。

猫笑笑主动把一首歌词发给林嘉誉,是调侃失业压力的,林嘉誉看完表示很有兴趣。

猫笑笑说这些时笑得合不拢嘴。余笙很理解,当初林嘉誉找上她,她也是这么开心。

可是,余笙发现,她虽然理解,却没办法和猫笑笑共情。顶多只能做些浮于表面的祝贺,不能由衷地为她高兴。

晚上,余笙去林嘉誉家里吃饭。

他照常拥抱她,亲吻她,专注投入,对她的爱丝毫没有减少。

余笙偏过脸,吻他的唇角:“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嘉誉想了想,轻啄她的脸颊:“我爱你。”

余笙很泄气。

她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个。

吃饭的时候,她说起新歌词的想法,林嘉誉手上忙碌,不停地敲着手机,似乎在给什么人回复。他嘴上也有回应,但余笙总觉得他不专心。

说着说着,她便懒得说了,噤了声,闷头吃饭。

余笙想不通。

第二期也顺利晋级了,舆论转向,评委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她,好事成堆。

为什么,自己竟然高兴不起来?

不仅不高兴,失落如涨潮的海,几乎要将她淹没。

深夜,余笙一个人躺在**,林嘉誉还在隔壁忙工作。

她在一片漆黑中盯着天花板,好像找到了答案。

她觉得,自己是林嘉誉的女朋友。

只是女朋友。

再也不是他的缪斯女神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有加更

终于写到第二个文案的剧情了

余笙猜得不对,大错特错。这个误会解开正文基本就over嘞

然后开始搞发糖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