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下回车键, 文档换了一行。
写到这里,余笙双手离开键盘,用力抻了个懒腰。
她拧动僵硬酸痛的颈椎, 看向窗外。
天幕早已漆黑,而屋外鸦雀无声。
最后一次有人说话,是熊怀给她泡了新的茶叶送进来,说自己给她买了生活用品,让她去检查看看。要是还缺什么,尽管开口。
另外, 熊怀还说, 次卫的淋浴喷头已经被他修好了。
余笙很感动。
因为她一个字都没说,熊怀却敏锐地考虑到了她的需求。
她渐渐明白这个男生为什么会成为大明星的贴身助理了。
真是心细如发,情商极高。
她保存文件, 合上笔记本电脑, 走出书房, 下至二楼。
工作区空****的, 不见人影。
一片寂静中,余笙饥饿的肚子咕噜噜叫着,发出抗议。
她想吃东西, 但是点外卖的话, 又怕给林嘉誉造成影响。
他是大明星, 万一她这个外卖泄露了他的住址, 可是要惹出大麻烦的。
屋子里一眼望去看不见食物, 工作区的角落里有一个冰箱, 可是未经允许, 余笙也不会碰。
纠结了一会儿, 她走到林嘉誉的工作间门口, 敲了敲门。
“林先生,你在么?”
她贴在门板上,能听见里面细微的歌声。整个二楼的墙面都做过隔音处理,所以这里才格外安静。
余笙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她听出那是OneEight的新歌。
林嘉誉为什么会把它歌翻出来听呢?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亲口把这首歌损得一文不值。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余笙屏住呼吸,多听了几秒。
即将进入副歌的时候,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个调子好像和原版不太一样,有细微区别。
但是由于音量很小,余笙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为了确定,她便直接将耳朵贴在门缝上。
音量变得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了。
猝不及防间,门把从内拧开,余笙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门板上,这门又开得毫无预兆,她脚步不稳,直接往开门的方向踉跄了一步。
突如其来的失重令她的心脏狠狠**了一个来回。余笙踩着男士拖鞋,很不合脚,没能及时站住。
眼瞧着要和地板亲密接触,她的惊叫差点脱口而出。
却有人比她先说话。
“小心。”
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和温暖支撑住她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她的脸还是没能刹住,撞进他的胸口。
鼻子仿佛撞在一面有弹性的墙上,软骨被猛然撞得生疼。
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霎时就从眼角溢了出来。余笙死死捂住闷痛的鼻子,听见林嘉誉清清冷冷的嗓音悬在头顶。
“你刚才在干什么?”
她连退两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看屋里没人……想找找人都去哪了。然后碰巧听见你在放OneEight那首歌。”
“听错了吧。”他淡漠地反驳道。
他的态度很硬,余笙马上抿紧嘴唇,不再说了。
她不是非常懂音乐,怕自己说错话。
她很不想在林嘉誉面前说错话。
注意到余笙眼角亮闪闪的泪痕,男人的声音又柔了几分:“你没事吧?”
“没没没……谢谢你扶我。”
余笙低下头,盯着他的拖鞋。
真是想不通,她好歹也是上过好几年礼仪课的人,为什么总是在这个男人面前频频失态?
念及至此,她很是懊恼。
是不是跟这个人八字不合啊?
从不迷信的她都觉得邪门了。
林嘉誉走出工作间,带上身后的门。
“他们早都下班了,你有事和我说。”
余笙倏然瞧向他,投以询问的目光:“其他人晚上不住在这里吗?”
这话让林嘉誉感到好笑,他抱起手臂,懒懒倚着门框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无良老板吗?只知道压榨员工加班。”
余笙在心里咂咂嘴,很是不以为然。
这话说的……
到底是谁把她按在这里,不写完不让走?
不过,既然其他人都下班了。
这也意味着,偌大的别墅里,今晚只有他们两个。
她才受过惊吓的小心脏又一次发起抖来。
林嘉誉倒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家里多了个外人他也无所谓,状态仍然很松弛。
他揉着头发走向凌乱的工作区,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他乌黑的发丝又软又顺,即便乱了,稍微拨弄两下便会恢复原状。落在他额前的碎发偏长,大概是嫌刘海遮眼碍事,他用一根一字夹把刘海折上去卡住了。
余笙在网上见过不少男偶像这样弄头发,别有一番不经风尘的少年感。
很适合他。
只见林嘉誉走向零食架,他站在那里斟酌了几秒,接着从各种口味的泡面里选了红烧牛肉味。
余笙痴然盯住那碗泡面。
“咕咕”,肚子响亮地叫了两声,替她把嘴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林嘉誉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面。
“你饿了?”
问完,他发觉自己问的是废话。
余笙是下午两点多过来的,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只要她是人,当然会饿。
他无意识摸了摸后颈,微微犯难。
他想起大概半个小时前,迟渊给他发微信。
当时,那个人说——
迟渊:你他妈可长点心!晚上不要给人家余小姐吃泡面!
不知道他怎么得知余笙来了,八成是熊怀说的。
林嘉誉早就看明白了,助理已然被迟渊收买,成为挚友安插在自己跟前的小眼线。
他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而且……
眼下这情况,还真让迟渊给未卜先知了。
林嘉誉其实不太会照顾别人。
这么说好像太高看他了。
他压根就不会照顾人。
“……你会做饭吗?”他问。
余笙眼里还是飘着俩问号。
林嘉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怎么说都不该让客人下厨,就算她厨艺好,这么做也不太恰当,像是在使唤人家一样。
“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我是想说,因为我不会做饭,所以如果你会,楼下的厨房你可以随便用。”
很可惜,余笙也只会泡方便面。
她正想摇头,林嘉誉又说:“不过,好像没有食材了。”
余笙:……
那还说什么。
无奈,林嘉誉短叹,把泡面放回架子上。
“稍等我几分钟,我去换件衣服。”
余笙:“你要干嘛?”
“带你出去吃饭。”
-
住在郊区的坏处就是不方便。
虽然林嘉誉的别墅离高速路口很近,走环城高速,不堵车的情况下半个小时就能进城。
但是,今天是周五。
他们坐上车,才刚刚开出小区。
导航显示,进出城的高速路段全都堵成了深红色。真等他们成功挤进市区,恐怕饭店也全都关门了。
“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吃泡面吧?”
余笙见他停在大门口不动了,明显是不太想进城,便主动提议。
“其实,我也经常吃泡面。”
男人目不斜视地说:“总是吃泡面对身体不好。”
余笙寻思,他也没资格说这番话。
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在郊区找个饭馆不往城里挤了。选来选去,选了一家林嘉誉曾经去过的新疆烤串。
这家店建在清濮江的江边,即便远在郊区,生意还是非常好,店门口停满了车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下车前,林嘉誉说:“我跟老板还算熟,让他给我们留包厢了。”
余笙发现,这个人对吃东西还挺有讲究。
上回在纽约,他能把藏在小巷里的各种馆子如数家珍。余笙想,他肯定是喜欢美食的。
然而,他还是会选择用泡面糊弄了事。
至于理由,无非是为了节省时间。
他的工作强度本来就大,长此以往,肠胃迟早会出问题。她自己深受肠胃炎烦扰,犯起病来苦不堪言,她不想林嘉誉也变成这样。
稍微提醒一句,应该……不算多管闲事?
余笙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唤他:“林先生——”
“叫我名字就好了。”
车载音箱正在播放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女歌手哀伤精致的高音盖过了他的话语,余笙没有听清。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歌曲唱到“I\'ll remember to love”时停住了,林嘉誉关掉音箱,车子里只能听见空调呼出暖风的声音。
他迎上女孩的视线,路灯昏黄的光芒从高处坠落,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绘出阴影,也为他凉薄的表情染上暖意。
“我说,叫我林嘉誉就好。”
余笙感觉心里头有只小鱼浮上来吐了个泡泡,又潜回深暗的水底。
可是那个小泡漾起波纹,圆圆圈圈,皱了水面。
“那你也一样。”她固执地说。
“你也不要喊我老师了,可以吗?”
她眼睛里好似散落了星子。
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期待,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在她眼底交织闪烁。
秋凉,林嘉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燥热,难以消弭,便轻轻挪了挪身子。
穿得太厚了?
他没有过多在意。
“好。”
他答应了女孩的要求。
“余笙。”
原来,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是这种感觉。
她心满意足,嘴角勾起恬淡的弧度,如新月的芽儿般轻巧温和。
“谢谢啦,林嘉誉。”
-
每次和林嘉誉前往公共场合,余笙都觉得他们在演谍战剧,剧情则是使出浑身解数潜入敌营。
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好吃是好吃,但是担惊受怕,入口的滋味多少也受到了影响。
不过,有惊无险。
除了服务员试图索要签名跟合照,没有发生别的意外。而林嘉誉也耐心地圆了服务员的小愿望。
余笙全程低着头,做贼心虚。
也不知道别人看见她是什么眼神。
她没敢看,怕那些人记住自己的长相。
回到小区,她闷在胸口的气才缓缓吐出去。
林嘉誉还在开车,只是用余光扫向她,说:“你要是不喜欢吃,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强迫自己。我这个人不挑食,什么都能陪你吃。”
余笙马上明白他误解了自己的叹息。
“不是的,我只是怕给你添麻烦。”
余笙说:“总是有狗仔跟踪你,万一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就不好了。”
“只是吃饭,他们能做什么文章?”
余笙随便想了想,都能想出一箩筐吸引眼球的标题。
别说他被拍到和异性一起吃饭了,就算只拍到他一个人吃饭,狗仔也能编出“林嘉誉疑似失恋,伤心吃独食”这种新闻。
更何况,和他吃饭的这个人,饭后还跟他回了家。
余笙不自觉地左右张望,害怕树丛里藏着狗仔,正举起长-枪短炮对着他们。
回家后,林嘉誉又一头扎进了工作室。
直到深夜十二点,他除了中途去了一趟卫生间,其余时间都待在里面没出来。
余笙担心的全都是多余。
她原以为,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孤男寡女很容易惹出尴尬。
结果,她都躺在**准备睡了,也没再见到林嘉誉的影。
迷迷糊糊之间,余笙梦都做了好几轮,
斜对面的房间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她睁开眼,隐约听到电动牙刷嗡嗡响了一阵,紧接着是水声。
她还没有彻底从梦中走出来,昏头昏脑地按亮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五点二十。
再过一会儿都该天亮了。
“他还不睡啊……”
合上沉沉的眼皮,她又掉回昏沉的睡梦里。
-
早晨七点钟,楼下有人在按门铃。
门铃大概响了十几秒,一直没停。
余笙被吵醒了。
她也是贪睡的人,带着一点点起床气,她离开被窝,走出房间。
林嘉誉的卧室房门紧闭,里面没动静,不知道他在不在。
门铃继续锲而不舍地喧闹,她只好下楼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围裙的中年女人,个子瘦小。她手里抱着一个大果篮,里面全是颜色漂亮的车厘子。
“阿姨,您有事吗?”余笙问。
“哦!我是隔壁张总家的保姆,张总说,下来一批车厘子,叫我给林先生送来。”
余笙接过果篮:“知道了,我会转交给他。”
东西送到了,但是女人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双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她。
余笙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您还有别的事吗?”
“姑娘……”女人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好奇地问道,“你是不是余家那位千金啊?我看着眼熟得很。”
霎时,余笙手脚冰凉。
“不是,你认错人了!”
她顾不得那么多礼数,匆匆关上了门。
透过猫眼,她看见女人在门口自言自语了两句,之后才悻悻离开。
张总。
余笙回忆起女人提到的称呼。
她爸有好几个朋友都姓张,她想不起来是哪个张总住在这座小区里。
不管是哪个,假如刚才的保姆和她的主人随口一提,这话会不会通过那位张总传进她爸余景之的耳朵里?
很有可能……
可想而知,她爸要是知道她在男人家里留宿,又会掀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没办法,这种时候只能求助顾筠了。
她给顾筠打电话,二人串通一气。
万一余景之或者余筝问起来,就说是顾筠带她参加party,一群人都留在这里过夜。
虽然也免不了挨几句批评,但罪不至死。
顾筠答应了帮她打掩护,可她也同样想把余笙的脑袋拧下来。
“他让你住他家你就住啊!你可真听话!”
“情况特殊……”
“特殊个屁啊!什么年代了,你写完给他发过去不就好了!林嘉誉这个神经病!”
“可能他盯着我写才踏实,”余笙叹气,“确实怪我让他失望了。”
“你写完赶紧走,你俩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他的经纪人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你生吞活剥!”
余笙紧张:“他的经纪人这么可怕吗……”
“唉……你过两天不是要来参加我们公司的聚会吗?见了就知道。”
她这么说,余笙都不想去了。
上午九点,林嘉誉那几个员工陆续来了。
而他自己还是没醒。
白歆见到余笙便问:“昨晚誉哥几点睡的?平常他早起来了。”
“五点多。”
白歆咋舌:“我去,他熬夜搞毛?”
余笙:“他不是经常熬夜吗?”
白歆:“熬。有时候加班我们都熬,但是最近也没啥特别忙的活,不至于熬到这么晚吧。”
旺仔把包甩在一边,坐进工位打开电脑。
“你们先别聊了,来看这个。”
看他兴奋不已,哨子探过头问:“咋了?”
旺仔说:“等等,我找出来。我刚才在地铁上刷到的视频。”
白歆和哨子面面相觑。
豆芽最后一个到办公室,他见大家都凑在旺仔的工位前,莫名其妙。
“你们在干嘛?围观他开黑?”
哨子这会儿已经看明白了,解释道:“有人用虚拟歌姬录了一首歌发在网上,火了,现在是B站音乐区第一名。”
余笙不懂什么叫虚拟歌姬。
经过众人讲解她才明白,那其实是一个电子声源库,只要下载特殊的软件就能使用。
技术公司通过提取某人的声音数据,在特殊的引擎内重新合成,进而产生独一无二的声色。
有了声音,其他人只要提供旋律和歌词,这个软件便能自动将歌曲演唱出来。
大家可以随意使用这个声源,有很多人会制作全新的歌曲,并用它进行演绎。
之所以称为“虚拟歌姬”,是因为制作声源库的公司会设计一个卡通形象,作为声源的所有者。
最后,网友们制作的音乐,就变成了一位虚拟歌手为大家唱歌。
但也正因为谁都能用,歌曲的成品质量参差不齐,想要做得很好,就非常考验制作人的水平。
而他们目前围观的。
是将OneEight的新歌重新编曲混音后,用虚拟歌姬演唱的版本。
旺仔正在用音响外放。
由于唱歌的并非真人,自然也不存在跑调之类的问题,音准完美。虚拟歌姬自带电音,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余笙还是第一次听这种歌,感到非常新鲜。
重点是,那首歌经过重新编曲以后变得焕然一新。
整体依然延续原曲的风格,但是细节处理得十分精妙,有几个余笙认为违和的旋律全都不见了。
视频里的弹幕满满当当。
〔好听诶!今天就溜它了!〕
〔原曲是什么?不太关注三次元偶像。〕
〔原曲是OneEight的新歌《越来越远》〕
〔妈耶,上头〕
〔去听了原曲,我的评价是哒咩,和这个比起来差太远了〕
〔原曲也就词还行,曲唱都不咋地〕
那条弹幕混在乌泱泱的文字海里,一闪而过。
但余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词还行。
有人说,词还行。
是林嘉誉和顾筠以外的人。
接下来的弹幕中,越来越多的人说起歌词。
〔词挺简单的,但是有感觉〕
〔就好这口,真挚朴实,看到现在那些卖弄文采的烦〕
〔词作给投稿人磕头吧,歌词在原曲评论区被喷惨了〕
〔为什么要喷啊?是我不懂大众审美了〕
余笙看着一条条弹幕,鼻腔发胀。
前几天被喷得体无完肤她都没有哭,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却很酸涩。
分明是机器在唱歌,竟然比真人还有感情。
只是改变了编曲,竟然能对舆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原来,好听的曲子,真的可以为歌词沉冤昭雪。
“那个……我去一下洗手间。”
余笙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躲到别处去整理情绪了。
其他人还留在那,全神贯注地聆听。
白歆问:“投稿人是谁啊?这水平不一般。”
这位显然是个大佬,非常专业。
不仅懂音乐,对于软件的运用也很娴熟,否则根本调-教不出这个丝滑的效果。
不止有她想知道,视频播完,旺仔将鼠标移到up主的头像上,双击点开。
这是一个新建账号,主页只有这一则投稿。
投稿时间是今天凌晨四点。
旺仔说:“IP地址也是上川。”
他向后仰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同为混音师,豆芽最先听懂旺仔的意思。
“这个编曲风格,一听就是他。”
白歆问:“是谁?”
哨子也懂了:“呵呵……要不是怕被认出来,他可能直接自己唱了,也不会用虚拟音源。亏他还知道爱护马甲。”
白歆这才后知后觉:“你们的意思是,这条视频,是誉哥发的?”
三位男士同时点头。
白歆:“所以他大半夜不睡觉,是在熬夜搞这个?”
男生们继续点头。
白歆抠了抠头皮:“不是……他不睡觉,费劲整这玩意干啥?”
在大家各自若有所思的时候,她忽然说:
“难不成……誉哥真和团里那个小偶像有一腿啊?”
-
视频的事给余笙狠狠打了一剂鸡血,她干劲十足。
林嘉誉睡到将近中午才醒,他起床后,余笙第一时间把两首词的初稿递给他。
他看了几行,眯醺的神智瞬间清醒了。
余笙插腰,略带骄傲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还可以?”
“不是还可以,是很可以。”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兴奋溢于言表。
余笙料到这次他会满意了,但是亲耳听到他夸自己,那种喜悦完全不一样。
林嘉誉问:“是初稿吗?”
“是初稿。”
“初稿已经很好了,我现在就去作曲。”
余笙赶紧把打印纸从他手里抢回来:“等会儿!这个还不能用。”
她说:“让我再修修措辞,我觉得有些句子还是太复杂。我一直在听你以前的歌,你创作的旋律都是直抵人心那种,以往的歌词也纯朴素净,不太适合弯弯绕绕的描述。”
林嘉誉着急了,他脑海里已经开起了音乐会,好听的旋律此起彼伏,这要是不让他马上开始创作,简直堪比上刑。
“还得等多久?”
“你给了我三天时间,这才过去一天。”
他忽然卑微:“能不能……再快点?”
余笙板着脸:“不能,慢工出细活。”
她态度强硬,全然不顾林嘉誉的催促,折回书房继续打磨了。
今天她的状态非常好。
多亏了那个神秘的投稿人,她觉得缠裹在心上的有害垃圾都被一扫而空。
到了下午,这两首歌词都修得差不多了。
但是,她和林嘉誉约定的数量是三首。
好运不会常驻,灵感之神也不会总是眷顾同一个人。
这最后一首……
不幸难产。
四个小时一眨眼的功夫过去了,word文档还是一片空白。
余笙写完那两首词,脑子就变成了干裂的大地,激不起一丝丝灵感的水花。
晚上,林嘉誉来敲书房的门。
“余笙,你不吃晚饭吗?”
“……没胃口。”
她的声音听上去半死不活,林嘉誉推门而入,发现她本人更是糟糕,像一具死在书房多年的干尸。
早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劲头完全消失了。
“你怎么了?”
余笙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珠,哀怨地看向他。
“第三首词……没有灵感。”
她将完稿的两首交给林嘉誉:“这俩倒是都改完了……你先看看吧。”
林嘉誉接过,却没有急着看。
比起歌词,他更在乎余笙的精神状态。
“你休息一会儿,状态不好先不要写。”
余笙沉默许久,幽幽问他:
“你,有过状态不好的时候吗?一般都是怎么处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余笙提议道:
“我们出去走走吧。”
-
林嘉誉开车到清浦江畔,今夜天朗无云,他们下了车,沿着江边小道慢悠悠散步。
晚上九点多,没几个人影。只有几位饲养大型犬的主人正在遛狗,应该是为了错开那些害怕狗狗的路人。
余笙遇到一只萨摩耶在休息,上前她询问狗主人能不能摸,接着便蹲在那撸了好一阵。
她逗狗,林嘉誉就站在不远处等她。
狗主人说要走了,她才结束吸狗,开心地向他跑去。
林嘉誉背靠堤岸的围栏,双手随意搭在两侧。
“你喜欢狗吗?”他问。
“小动物我都挺喜欢的,”余笙拍了拍手上的狗毛,“我爸有洁癖,我家从来没养过宠物。”
“哦。”
“你呢?”
“我也喜欢,但是没时间照顾。既然负不了责任,还是别养了。”
凉爽的秋风也和他们一样,沿着江岸游**,时不时拨弄行人的发梢。
余笙和林嘉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她得知他的父母都在老家,不愿意搬到大城市生活。林嘉誉给他们盖了一栋自带农田的房子,老两口就在那边种地玩,低调享清福。
他的双亲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至今不适应儿子成为了大明星。
尤其是林嘉誉的母亲,一看到儿子出现在网络或者电视上,就会紧张得拉肚子。
“我妈总是能在各种地方看到我挨骂,我爸只好和她说,也有很多人喜欢我,她的焦虑才会缓解。后来,他们都不怎么上网了,刻意屏蔽这些信息。”
林嘉誉忽然笑了:“虽然他们是我的父母,但他们对我的近况反而一无所知,只知道每天给我发田里面花花草草的长势,或者告诉我今天吃了什么。”
余笙听完,无比羡慕:“所以,他们平常不太管你?”
“怎么管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
“真希望我爸也学学……他就很喜欢管我,上半年还给我安排相亲,气得我和他大吵一架。”
他们聊天的时候,分别看着不同的地方。
余笙面对江水,远眺对岸。
林嘉誉背对川流,仰头望天。
该他接话了的,可他的聊天技术有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余笙也不打算没话找话,只是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吹吹风,沉郁的心情便清爽了许多。
她看到对岸来了好几个人,大家从车上搬下东西,在堤岸边架设着什么。她眯起眼,打算仔细看看清楚。
这时,她听见林嘉誉问:
“因为你父亲给你安排相亲,你生气,所以才故意和周凡那种人交往吗?”
余笙瞪着眼睛,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不是啊!我们没有交往。”
“他不是你前男友?”停了一下,他补充道,“纽约电影节上,听肖芮提起的,我估计她也是瞎说。”
“我们真没交往……接触过几次而已,在试图了解对方。”
余笙不明白怎么又说起这个王八蛋了。
她不想让林嘉誉浮想联翩,便多解释了几句。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名气,不怎么爱说话,只是笑呵呵的。工作努力,也很实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但是爆红以后,人就变了。”
余笙想说,她刚认识周凡那会儿,除了知道他抠搜,看不出别的问题。
但是转念一想,这话要是说出口,很容易让林嘉誉误会自己是个重视物质的人,便没有说。
“周凡成名太快,而且太轻松。”
她想起《回家》热映的那段日子。一夜之间,找上周凡要代言的商家有几百个,他都挑花眼了。
本来踏实勤恳的男人一下子飘飘然,觉得自己是天降紫微星,又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努力得来的,很是理所应当,就更飘了。
余笙寻思这也怪她。
周凡或许确实付出过努力,但他的努力,根本不足以收获这番成就。
要不是她偷偷摸摸找了资源,这家伙还在十八线转悠。
颜控果然没有好果子吃。
这个教训,她算是记住了。
林嘉誉说:“在这个圈子,成名的确会改变一个人。”
“你就不是那种人,你的名气比他大多了,没见你像他那样。”
他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笑了笑。
余笙从那抹笑里读出一点点心酸。
可能,这个人的成名之路,远远没有外界谣传的那样轻松。
对岸传来爆炸声,烟花崩上天空,照亮清透的黑夜。
林嘉誉转过身,和余笙看向了同样的地方。
“有人在放烟花啊。”他说。
“嗯,我看他们摆弄一阵了,”余笙抻了个懒腰,“国庆了嘛,给祖国母亲炸几个响听听。”
火树银花,开在天上,也开在水里。
“那个,我问你……”
“嗯?”林嘉誉侧目,听她继续说。
余笙:“我给你作词,会害你挨骂吗?”
他忖量片刻,问:“真话,假话,想听哪个?”
“……你这意思是,肯定会挨骂。”
他勾起唇角,多少有些轻狂地说:
“我不在乎。”
林嘉誉重新舒展修长的颈,仰望缤纷的烟花。
余笙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
“不如许个愿好了!”她十指紧扣,做祈祷状,“难得有流星,就许愿我们都不会挨骂吧。”
“流星?”林嘉誉将目光投向夜空,“哪里有流星?”
“有的。”她听上去很愉快。
“是吗,我没看见。”
“我看见了嘛。”
第一次听见她用撒娇般的语气说话,林嘉誉心底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春芽顶破冻土,蝶翅撑开茧蛹,雏鸟啄破蛋壳。
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普普通通的黑夜悄然滋生。
“我们回去吧,”余笙微微一笑,“我有灵感了。”
-
第二天早上,林嘉誉起了床,洗漱完毕,正要离开卧室。
开门时,他发现一张对折过的A4纸静静躺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那张纸被人从门缝塞了进来。
他捡起纸张,小心地打开。
上面是余笙写的第三首歌词。
而副歌的最后一句——
那天我偷偷许愿,
对着你眼里的逆行流星。
他忽然懂了余笙口中的流星是指什么。
他回忆起昨晚。
漫天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女孩抬头仰望,笑得无比灿烂。
流星根本不在天上。
而是烟花坠入了漆黑的眼眸,仿佛下起一场纷乱的流星雨。
他看着余笙,余笙也在看他。
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光景。
昨晚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接连浮现,音符随着她的一颦一笑逐个响起,在他脑海里串联成绝妙的旋律。
熊怀走上三楼,看到林嘉誉出神地伫立在卧室门口,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手里的纸张。
“誉哥,你醒了啊?我正准备叫你,柒哥让你去公司谈商务合作。”
林嘉誉还有点恍惚,他没空管什么商务合作了:“小熊,余笙呢?”
“我送余小姐回去了,她说歌词都写完了。”
熊怀看看时间:“咱得快点,柒哥约了早上十点。”
林嘉誉和他错身而过,直奔工作间:“我不去,你和柒哥说,我要写歌。”
熊怀最怕他任性了:“别啊誉哥!很重要的商务代言啊!”
大明星不为所动:“让他定就行了,我听他安排。”
净瞎扯!
熊怀追上他威胁道:“你完全不听吗?要是让你给**代言你也去啊?!”
“可以,无所谓。”
关上工作间的门之前,林嘉誉从门缝里探出头。
“只要这两天别来打扰我,之后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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