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换好衣服,跑到自家保姆跟前:“柳姨,帮我扎头发好不好?编成辫子就好,今天风大,我不想被吹乱。”

简桐一听女儿要打扮,眼里马上闪出光来:“笙笙,你要去哪里吗?妈妈也去,最近都没人陪妈妈逛街。”

“妈……我不是逛街,我去办事情。”

“我不信,”简桐嘟起嘴,“你可别再骗妈妈……妈妈好伤心的。”

“真没骗你!”余笙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我去谈工作,谈成了,以后有钱给你买包包。”

虽然简桐的包多到可以开两家中古店了,有些款买回来就仍在那,一次都没背过。但是听见女儿这么说,她还是心花怒放。

“那你晚上得早点回来,你爸说今晚要出去吃饭。”

“知道啦。”

“你去哪里?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打车去就好。”

简桐也没说什么,但是余笙出门以后,她对司机兼保镖吩咐道:“你去跟着点,我不放心。”

-

余笙和林嘉誉约了一个小时后见面,地点是他定的一家会所。余笙查了一下,这间会所和她家没关系,才放心答应。

她让网约车司机先开到会所附近的写字楼,下车后,她故意在路边站了几分钟,然后才走进写字楼里。

一进去,她便迅速乘电梯上二楼,躲进厕所换了身衣服,又从安全楼梯走下来,接着找到后门溜出去了。

这样一来,她成功甩掉了跟踪自己的“眼线”。

她可太了解母亲了,能让她爸服服帖帖的女人,怎么可能没点小手段呢?

离开写字楼,她徒步前往会所。

路上,有一名杂志社的编辑给她打电话,来说投稿的事。

编辑遗憾地通知她,她的稿子这次也发不了。

那位编辑应该是个新人,心里还怀着一腔正气。编辑偷偷说,她可能是被针对了,明显感觉到主编故意压她的稿。

余笙一点也不意外。

这些天,类似的退稿电话她接到好几个,有些稿费都付给她了,最后却通知她“由于某些原因,不能发”。

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无非是她之前得罪了大佬,被大佬们给整了。

早知道圈里有抱团行为,是她太天真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也有可能是那几位大佬的话语权确实大,她运气不好,撞上了枪口。

“不然……你换个笔名吧?”善良的编辑给她出招。

余笙谢过她的好意,拒绝了这个建议。

“或者,你试试给公众号投稿?可能没什么钱,但是至少能发出去。”

余笙释然叹气道:“算啦,我不投了。”

挂掉电话,她恰好走到了会所门口。跟接待说明身份,那位接待便领着她走向会所深处的私密包间。

林嘉誉早在里面候着了,他在二楼凭窗而立,注视着余笙一路走来。

她的长发侧编成一股粗粗的麻花辫,搭上较为修身的长裙,甜美的发型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性感,散发出纯欲的气质。

这间会所是南洋风格的装修,海棠纹的满洲窗清新透亮,墨绿内墙配上满地小花砖,为暗沉的复古感点缀不少灵气。

余笙谢过接待,走进包间内,林嘉誉从窗前转过身。

做工精致的雕花大吊扇在二人头顶吱呀吱呀地慢慢转,不带来一丝凉气,只是营造氛围,好像江浙那边唱的吴侬软语,平添了几分暧昧。

林嘉誉今天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外面又套了一件棕色格纹马甲,显得书生气很重。

余笙看见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回了民国时期。

他先开口:“竹生老师。”

余笙浅笑:“林先生。”

他顿了顿,郑重伸出手:“请坐。”

他们再一次面对面坐下了。

林嘉誉不会拐弯抹角,很快便切入正题。

他的请求依然不变,想要余笙为自己写词。

“我只写过一次歌词,关于我们的合作,流程也是等你这边给我曲子,我来填词对吗?”

林嘉誉摇头:“不。你随便写,我之后再谱曲。”

随便可不容易。

一般问朋友吃什么,对方喜欢说“随便”的话,证明这种人常常是最难伺候的。

余笙微弯的眉稍稍拧起:“有多随便呢?”

“你当做是在写诗就好。”

余笙想,这也不一样啊。

写诗,甚至不一定要讲究押韵。

见她没听懂,林嘉誉便从包里掏出她的诗集。

那本书已经惨不忍睹了,仿佛从墓里掘出来的古董,她完全想象不到林嘉誉对这本书做了什么。

他打开了诗集的其中一页,将书摊开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余笙倾身凑过去,听他说:“副歌是一首歌情绪的爆发点,是所谓的高-潮部分,会反复唱。”

她点点头,表明自己在认真听。

林嘉誉指着其中一段诗:“如果是这首诗,我会推荐这五句作为副歌,这两句做Bridge——也就是连接两段副歌的部分,剩下的分成两段主歌。”

关于歌曲的结构,顾筠也和余笙大致讲过,他这么一解释,她立刻豁然。

“你不用有任何顾虑,也不用拘泥于这些,我看过你写的作品以后,会和你商量我打算怎么唱。”

余笙虽有担心,但是担心无用,事到如今,做便是了。

她充分信任林嘉誉的实力。

只剩下唯一的问题了……

余笙问:“其实我很少写情诗的,可你是以唱情歌为主的吧?”

“对,我会需要情歌,不过,也不一定,只要是抒情类歌曲都没什么问题。”

林嘉誉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的专辑少说都会有三四首情歌,如果这次不太一样的话……

总之,为了不让余笙拒绝,先说没问题。

余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末了,她舒朗笑道:“放心吧,我会为你写情诗的,算命题作文嘛。”

林嘉誉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

“那么,”他重新坐直,长腿轻轻叠起,“竹生老师,我们接下来得谈一谈稿费。”

这下轮到余笙蓦然绷紧了身子。

她不是怕,那是她爸和她哥给她培养出的本能反应。

余家的人,在谈判桌上绝对不能大意。

尤其是谈钱的时候。

林嘉誉说:“我想请问,您自己对稿费有预期吗?”

这是迟渊教给他的话术,别急着开口,先探一探人家是怎么想的。

“嗯……我想想,”她抿了下唇,“我直说吧,顾筠给我的稿费是一首五千,如果还能是这个价格,我会非常高兴。”

五千,单曲买断,没有后续分成。

这确实是公司给新人词作的价格,顾筠没有徇私加价。

“我出十倍,”林嘉誉异常地爽快,“一首五万,分成我们可以再谈。”

余笙眯起眼,怀疑自己的耳朵:“五万?”

“是的,五万。”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余笙接下来的反应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在他和迟渊的预演中,这个价格不可能遭到拒绝。

没想到,余笙听后断然摇头:“不行,太多了,我不配。”

“你怎么会不配?竹生老师,你不用和我客气。”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客气。”

她不卑不亢,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还不值这个价格,起码,现在不值。我心里有数。”

林嘉誉的唇无声张了张,余笙也沉默注视着他,等他答复。

明明他才是甲方,但是,他们之间的地位好像陡然互换了。

余笙一言不发,静静等他斟酌条件,那淡如水的视线紧紧锁住林嘉誉的眸子,不被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焦灼,仿佛他只要说错一个字,这场交易便会立刻土崩瓦解。

而这位乙方的条件竟然是自降身价。

林嘉誉没见过这场面,他想不出正确答案,犯起难来,不禁抵住额头,陷入沉思。

为了不让他加深误会,余笙开口补充道:“林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是,过度的溢价反而会让我很不安,我只想要一个与自己相配的公正价格。”

过度的溢价?他反复品味余笙的用词。

她是觉得自己突然开出高价,反而是在轻视她吗?

好像高高在上的暴发户把一沓现金甩在桌,大手一挥——“给我乖乖干活。”

“对不起,”他选择先道歉,“我刚才的话太草率了,因为我真的很想与你成功合作,怕你拒绝,还请你原谅。”

“没关系,我们定一个合适的价格就好了。”

很好。她的表情缓和了……

林嘉誉继续乘胜追击。

“首先我认为,五千,确实不太合适。”

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转,他第一次在说话上费这么多心神。

哪怕是面对记者,他大多时候也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很少过脑子。

现在,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要仔仔细细掂量后果:“但是,既然你执意要求,也为了证明我的诚意,不知你觉得一万如何?”

余笙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不然,七千呗?七是我的幸运数字。”

“可以。”林嘉誉拘谨地点点头。

“合作愉快,林先生。”

他握住余笙伸来的手,脑袋还在发晕。

片刻,他站起身:“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请你稍等。”

他快步闪入洗手间内,打开水龙头狠狠搓了两把脸,凉冰冰的水总算让他清醒不少。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呼吸粗重,心脏狂跳,简直狼狈不堪。

他以为,自己差点要再次和余笙失之交臂了。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又错过,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跟余笙合作。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是下定决心便不会动摇的性格。

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他就是如此确定。

所以在刚刚那一刻,他实实在在地怕了。

不过,还好……

林嘉誉攥紧双手,水珠从他纤长的眼睫滴落,划过颌线。

纵然满脸湿泞,镜中的他也不再仓惶,眼神里藏着的锋芒显山露水,自信和一抹轻狂重新浸染他上挑的唇角。

透过余笙,他看到了另一座山——那是等待着他的,新的巅峰。

作者有话说:

迟渊:草?还有人嫌钱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