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梧洲失魂落魄地倒退了一步, 他被这样的事实震撼地久久无法回神,是他辜负了楚清,是他令楚清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回忆起前世, 这一世, 他不该疏忽的, 前世那二百鞭,让他差点被活活打死, 若不是后来陆洵找到了续命的神药,他恐怕会丧命于楚国。

也是因此他后来对于楚国王室恨入骨髓,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被鞭笞时,无数围观的楚国人在一旁欢呼, 幸灾乐祸, 仿佛看着他受刑,楚国就能在战场上胜过秦国。

所以, 这一世,不是楚国来不及对他行刑, 而是有人替他挡去了风雨,但是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心,让楚清沦落至此。

秦梧洲觉得自己似乎无颜面对卞相, 更无法直面陷入困境中, 折磨着自己的楚清。

卞相看着秦梧洲魂不守舍,脸色惨白地不告而别,心中却感到无尽的悲凉, 利用一个敌国皇子的愧疚, 来达成目的, 他如今倒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回首望向楚清所在的寝殿, 卞相却毫不后悔, 此事如今不说,往后,恐怕说了也无用,人心最是易变,他赌不起,楚清更是如此。

秦梧洲跌跌撞撞地在楚国王宫中行走着,漫无目的。

楚王宫中的侍从与宫女们,看到秦国六皇子神色癫狂,眼中猩红一片,他们不敢上前,生怕这个敌国的皇子发狂殃及池鱼,纷纷躲避或逃离。

因此,秦梧洲所到之处,皆是无人之境。

天空中风云骤起,乌云很快低垂在整座建阳城的上方,很远的地方传来了雷声,那声音如同被闷在鼓里,叫人只是听了,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雨从天空中坠落时,闪电出现的一瞬将整座王宫照亮。

秦梧洲抬起头,楚清的寝殿就在自己的眼前,原来,不论他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楚清的身边。

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很快将秦梧洲全身上下都打湿,漆黑的发丝浸满雨水,沿着湿透的衣物,向下滴落着水,他努力看向楚清的寝殿的大门。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期盼什么,但是他在心中祈求上天,倘若楚清的人生之后还有什么磨难,他愿意替楚清全部承担。

建阳城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即便是在寝殿之内,都能从雨声中察觉到异常。

楚清想了想,还是走到寝殿门口,想看看这反常的雨。

打开门时,却看见秦梧洲站在雨中专注地看着他的寝殿,雨下得太大了,楚清看不清秦梧洲眼中的神色,但是此刻的秦梧洲无疑是狼狈的。

楚清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将房门关上了。

这一刻秦梧洲终于明白,什么是痛彻心扉,然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是他亲手造成的。

秦梧洲抬起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毫无喜悦,却越发悲哀。

楚清背靠着门扉,他用手捂住了耳朵,不管是雨声还是其他声音,他都不想听见,曾经他倾注心血与一切的,却回报给他最痛的一击,他付出的信任,被人当做最廉价的物品踩踏于地。

秦梧洲渐行渐远,楚清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像是用尽力气似的,缓缓跌坐于地,他看向窗外,那是他向往的自由,却触不可及。

如今的建阳城,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容不得秦梧洲浪费太多时间,在追忆与后悔上,他浑身湿透,来到了勤政殿中,陆洵正在处理王将军上报的百姓上街抗议一事。

秦梧洲来的时候,陆洵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看到秦梧洲天崩地裂般的表情,以及如此狼狈的形容,就知道,一定与楚清有关。

陆洵飞快嘱咐王将军应当如何安抚百姓,抓出其中的领头人,以及后续罚赏兼顾,追查暗藏于朝堂中的反抗者。

王将军领命离开。

“哟,您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陆洵看着神色甚至有几分茫然的秦梧洲,问道,只是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和幸灾乐祸。

秦梧洲没有理睬陆洵,他自顾自地走到勤政殿的中央,楚清那时候,是如何在大殿中,勉力支撑,将破破烂烂的楚国,到处都是漏洞的建阳城支撑起来的?

陆洵对秦梧洲如今的落魄样子很是不满,他在一旁道:“秦梧洲,你是秦国的六皇子,不要忘了这一点。”

“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情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梧洲觉得自己的意志如同被撕扯开一般,一边是他为之奋斗两世的信念,另一边是天平另一端有着很重分量的楚清。

“楚清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楚国,”陆洵并不在意秦梧洲是否能够接受,他的言语向来刺耳,“他在意的是你,你的行为和你的爱意,令他感到危险。”

“语言从来都是最苍白的,你现在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你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这样吗?”

“只要有哪一天你反悔了,到时候,你是说一不二的帝王,他有选择的余地吗?”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信你爱他,他觉得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一个刚刚国破的皇子,和一个身为侵略者的皇子之间,难道你还奢望他真诚待你?”

“醒醒吧,秦梧洲,你就算现在将楚国拱手奉上,楚清也不会感念你半分好,你们之间才是真正,彻底的完了。”

陆洵嗤笑着,在秦梧洲眼中,这幅表情与前世嘲讽自己拿楚国皇室泄愤时的一模一样。

秦梧洲看向陆洵,开口道:“你说得不错,可你又能比我好多少?”

“在卞淼眼中,你只是他的师弟,仅此而已。”

“……”陆洵并不想和秦梧洲谈论这个话题,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你说得对,你满意了吧。”

“哎,我们之间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洵难得叹了口气,“快振作起来吧,你是三军统帅,也是如今建阳城的实际执掌者,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意气用事,会造成多少麻烦。”

“你的敌人会像是嗅着荤腥而来的豺狼虎豹,企图咬住你的血肉撕扯下来。”陆洵的表情相当糟糕,“麻烦以后心态大崩的时候,喊我一声,我给你安排地方崩,行吗?”

秦梧洲:“……”

看着秦梧洲换好衣物,重新坐在座位上处理公务,陆洵心中很是满意,他看中的秦国接班人哪里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了些,这就让他对楚清这个人越发感兴趣起来。

趁着秦梧洲正在处理公务,没有闲暇顾及他,陆洵遵循着内心的好奇,来到了楚清的寝殿前,他举起手,刚要敲门,门就从内打开了。

楚清有些惊讶,他问道:“陆相,您来有什么事吗?”

看见陆洵,楚清飞快回忆起原著,原著中,秦梧洲是被陆洵选中的傀儡,陆洵将秦梧洲扶上王位后,成了秦国的摄政王,并且对于执掌权势越发得心应手。

毒舌,手段狠辣,朝堂中经验丰富,杀伐果断,不择手段,而且只有而立之年,原著中,陆洵是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如果他扶持的不是秦梧洲,恐怕若干年后,秦国的君王会是陆洵。

不过不知为何,陆洵掌权越久,越是疯魔。

因此,原著中,秦梧洲在当了几年傀儡后釜底抽薪,脱离了陆洵的掌控,并重掌秦国的权柄,反杀陆洵。

而后,秦梧洲接手的是一个已经被陆洵经营得相当鼎盛的秦国,可以说,没有陆洵,秦梧洲统一天下的路,不会走得那么顺利。

纵观全书,陆洵除了将秦梧洲当做傀儡皇帝之外,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特别的事情,楚清对陆洵的印象尚可。

陆洵没想到楚清正要开门,他举着打算敲门的手,愣了下,他相当自然地将手放下,对楚清笑了笑道:“我一直对你很好奇,今天有机会来看看。”

陆洵的话说得真直接,楚清想了想,左右现在自己无事,闲话几句倒是没什么,他对陆洵道:“那你进来吧。”

楚清重新泡了一壶茶,他将茶盏推到陆洵面前时,陆洵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茶盏上。

“卞淼刚才来过?”陆洵虽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楚清点头道:“是。”

陆洵看着眼前沉静淡然的楚清,卞淼所言不错,楚清并不贪恋权势,或许,他甚至觉得相当麻烦。

“您想了解什么?”楚清垂眸拿起茶盏,眼中透着些许玩味,道,“想来,如今我这个楚国四皇子对您应当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才是。”

陆洵轻声咳嗽了两声,心说就他和卞淼的关系,他也不可能忽视他,更何况他一向敬佩有才能之人。

“四皇子说笑了,不瞒你说,我其实很佩服你,”陆洵很是坦**,“说实话,我觊觎楚国很久了,对于楚国的底细,我甚至比死了的楚王更清楚。”

“所以,我明白你意外接手楚国后的难处,也惊艳于你的手腕与才华,如果不是你意外昏迷,这建阳城六皇子和我绝不可能攻下,”陆洵笑着道,“我一向敬佩有德有才之人,你自然不例外。”

“在我看来,体面的死亡是对于强大敌人的尊敬,不过,六皇子并不这么认为,”陆洵耸了耸肩道,“我也很无奈。”

“您是在提醒我,时刻谨记我的命是秦梧洲留下的,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楚清几乎要被气笑。

“没有没有,”陆洵发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你别想太多,我其实是想提醒你,虐秦梧洲的时候下手狠点,别手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楚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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