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梧洲曾经和楚清相处时, 唯一对楚清有所隐瞒的,是他对楚清有情,既然有情, 必定伴随着欲望, 而且感情越真挚深刻, 这种感情带来的欲望便越强烈,偏执。

其他都能解释, 唯独这一点,秦梧洲没有办法解释。

也因此,在楚清明晃晃的试探时,格外容易失控。

为了避免自己再做出什么令楚清和自己都会终生后悔的事情, 秦梧洲根本就没有回答楚清的话, 他匆忙离开了楚清的寝室,如同落荒而逃的逃兵。

楚清坐在空****的寝殿之中, 对于自己试探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秦梧洲对他的欲望想来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只是自己先前从不曾察觉过。

他低声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真是相当可笑。

楚清一边笑着,一边缓缓躺倒在了床榻上, 眼中却浸润着丝丝缕缕, 几乎令人透不过气的绝望。

秦梧洲离开了楚清的房间后,漫无目的地在楚国王宫内行走着,建阳城被秦军接管后, 秦梧洲并没有大肆调换原本岗位上的官员, 这令所有楚国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于此同时, 也给秦梧洲对楚建阳城的管理造成了麻烦, 楚国官员大部分接受了现实, 继续完成着之前的职务,但是也有少数,表面服从,实则在暗地里给秦梧洲找了不少麻烦。

这些人令秦梧洲头疼不已,如果不是楚清陷入昏迷,秦国的十万大军根本攻不下建阳城,这些人会是楚清复兴楚国的中流砥柱。

因此,他既不能对他们施加雷厉手段,也不能视而不管,就在秦梧洲思考该如何处置这些人时,他看见了三日前就当上甩手掌柜的陆洵。

陆洵正在和老友卞淼畅谈,疏导着老友郁郁寡欢的情绪。

卞淼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秦梧洲,立刻从椅子上起身,秦梧洲本以为卞淼知道了他和楚清之间的事,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没想到,卞淼先是相当嫌弃地对秦梧洲道:“快把他带走,吵。”

被评价为吵的陆洵相当无所谓,他站在卞淼的身后,对秦梧洲使了个眼色。

秦梧洲立刻明白过来,他和楚清的事情,卞淼恐怕还不知道。

“四皇子他身体怎么样了?”卞相有些担忧,陆洵嘴里满嘴跑火车,想从他那里套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秦梧洲有些犹豫,他还没有说话,陆洵就插嘴道:“诶,四皇子身体好着呢,我这里还有一副棋局,困扰我多年了,终于有机会,我可要好好请教你。”

“陆洵,你有事瞒着我,四皇子到底怎么了?”卞淼的比陆洵年长,哪里会不明白陆洵对自己有所隐瞒。

陆洵朝着秦梧洲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宽慰道:“你放心,楚清活得好好的,这家伙医术好着呢,有他在楚清死不了。”

“看开点,我一早就劝你,楚国没什么好的,先前那个楚王待你又不好,不如来秦国,你我师兄弟联手,放眼诸侯国,何人会是敌手,你偏不来。”

“楚国没了就没了,千万别放在心上,接下来你想回乡休息也好,还是继续在朝堂中发光发热,都随你……”

“陆洵。”卞淼看向陆洵打断道。

“诶。”陆洵不明所以。

“楚国已经没了,你现在劝我也晚了,我想去见楚清。”卞淼看得分明,陆洵在故意将话题扯开。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匆忙的步履声,一位侍从对秦梧洲道:“王将军请您前去裁决。”

秦梧洲知道,又是那些暗地里并不甘心于这个结局的楚国臣子们搞出的麻烦,他对侍从道:“你去回王将军,我马上来。”

“等等,”陆洵制止道,“咳,这几日我也休息够了,我来处理我来处理,六皇子啊,你和卞相慢慢聊。”

陆洵没等秦梧洲回应,就打算跟着侍从离开了。

陆洵临走时,秦梧洲突然问道:“陆相的性情似乎与先前传闻中大不相同。”

这也是秦梧洲这几日最困惑的事情,前世陆洵的脾性,似乎与如今的很不一样,当年陆洵将他当做傀儡,坐拥秦国权势多年,陆家繁荣鼎盛,直到他釜底抽薪,重掌秦国权势,如日中天的陆家才渐渐败落。

“我与卞相不同,他认死理,当年老楚王对他有恩,他就认定了终生为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绝不会辅佐我不认可的君主,”陆洵的神色相当不逊。

“但是倘若是我陆洵认可的人,我必定效忠于他,绝不背叛。”

陆洵说完神色又恢复了随意,他看了卞淼一眼,就离开了。

“他废话真多,简而言之,”卞淼对刚才陆洵的话做了个总结,“他慕强。”

秦梧洲:“……”

回忆起前世,陆洵在辅佐秦国先前两任君主时,从未有过越权之举,而他辅一上位,地位的急剧变化以及德不配位的空虚,令他在秦王的位置上,做了许多离谱又过分的事情。

“楚清没事,但是对你有误会?”卞淼从刚才陆洵的一大堆话中,找到了关键。

秦梧洲点了点头,答道:“卞相所料不错。”

“楚清哪都好,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就是有时候比较执拗,思虑过重导致他容易陷在自己网罗的困境之中,走不出来。”卞淼回忆起楚清的处事之道。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多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他慢慢会想通的。”

秦梧洲有些惊讶,卞相和陆洵给他的意见几乎一致,他们之间倒真是相当默契。

“您和陆相……”秦梧洲随口问道。

“我们曾是师兄弟,出师后各为其主。”卞相随意地笑了笑,戳穿道,“与你和四皇子之间不同,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梧洲从未见过陆洵有如此在意之人,加之前世,他记得卞相死讯传来秦国后,陆洵之后的行为很是反常,因此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几分揣测。

听了卞相的解释,秦梧洲有些尴尬,他点了点头道:“冒犯了。”

“无碍。”

秦梧洲想起卞相先前提出想去见见楚清,他思虑再三道:“楚清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见您,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会派小厮前来邀请您的。”

“我一直很清楚,在乎楚国的是我,楚清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权势与楚国于他而言,皆是浮云。”卞相的眼中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圆滑的精明。

“所以建阳城失守后,陆洵会放下事务,与我喋喋不休,但楚清并不会因为你夺取建阳城,而气愤或是不满,他明白你是无奈之举,你们之间的矛盾和误会又是从何而来?”

面对卞淼的质疑,秦梧洲甚至有些难以启齿,沉默许久后,他欲言又止。

卞淼一看便知事情恐怕没有他原先以为的那么简单,于是他对秦梧洲道:“你现在就去问楚清,愿不愿意见我,我就在他寝殿门口等着。”

秦梧洲苦笑一声,恐怕现在楚清最不想见的人是自己才对。

两人一路无话,秦梧洲再次来到了熟悉的寝殿前,拾级而上,再次踏入楚清寝殿之中的秦梧洲百味杂陈。

为了不再次刺激到楚清,秦梧洲没有走到床榻边,他站在距离楚清较远的位置,问道:“楚清,卞相想见你,你……”

“我有选择见与不见的权利吗?”

楚清的声音从屏风里传了出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秦梧洲认真道:“有。”

“那就让卞相来吧。”楚清无所谓地笑了笑,神色中却透着悲哀。

阴差阳错之下,建阳城失守,对此他由衷地感到惋惜与伤感,但他是穿书者,说到底与楚国的感情并不深厚,卞相身为楚国的宰相,为楚国呕心沥血数十载,楚清能想像卞相此刻是多么的痛苦。

秦梧洲深深地向楚清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离开了寝殿。

“卞相,楚清答应了,您……”秦梧洲想了想,接着嘱咐道,“楚清这段时间情绪不是很稳定,您尽量不要刺激到他。”

卞淼神色严肃,尽管秦梧洲没有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已经从秦梧洲惶惶不安的神色中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

楚清调整了一下情绪,坐在窗边的茶桌前等着卞相到来。

卞相推开门扉时,门扉发出了咯吱的声响,他瞥了一眼,跨过门槛进入了房内。

“卞相,”楚清从桌边站了起来,前去迎接卞相,他指了指身后案桌上的茶盏,对卞相道,“茶是新茶,味道不错,卞相快来尝尝。”

楚清眼中小心翼翼,语言更是避开楚国,生怕提及卞相的伤心事,然而楚清这样,反倒是令卞相哭笑不得,他本以为楚清才是需要谨慎照料心绪的人,没想到却被楚清先一步如此对待。

两人落座后,卞相洒脱一笑,对楚清道:“四皇子,您说话时不用如此谨慎小心,楚国没了就没了,我活了大半辈子,有什么是看不开的?”

“更何况楚国远比不上你的安危来得重要。”

卞相所言用词简朴,却令楚清感慨万千,他本以为卞相会有心结,却没想到他早就走了出来。

“卞相豁达。”楚清笑了笑,卞相能如此看得开,他也就放心了。

卞相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不错,气味清香,不说我,你和秦梧洲之间到底怎么了?”

楚清轻松随意的神色褪尽,他垂眸,想了很久,才苦笑一声回道:“卞相,您别问了。”

“好。”卞相知道楚清不想说,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告诉自己。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他认为如今应当为将来做考虑,楚国亡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万事不破不立,楚清大可前往河郡,从头开始也好,安然度日也罢,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只是秦梧洲颇为棘手,目前看来,此人对楚清予求予取,但是随着他慢慢尝到权势的好处,恐怕就不会轻易放手了。

卞相猜测楚清和秦梧洲之间是有误会,或是极难沟通的矛盾,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楚清和卞相接着聊了些与秦梧洲无关的话题。

“四皇子,您总是思虑过重,这样容易折寿。”话题进入尾声时,卞相拐到了楚清身上,他直言劝解道,“臣希望您能不要这样逼迫自己。”

楚清知道自己的问题,但是一个人的性格,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穿书前他刚成年时就遭遇了丧父,亲妹惨死,私生子夺权,亲戚股东们贪婪……

他殚精竭虑地稳住了公司,将那些贪婪的「豺狼虎豹」尽数击溃,却也造成了他后来多思,且极难相信他人的性格。

卞相所言确实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多谢卞相提醒,我会慢慢调整的。”楚清点了点头,像是个乖乖认错的学生。

卞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对楚清道:“也别矫枉过正了,还是顺气自然吧,不打扰你了,你好好养病。”

楚清站了起来,想送卞相出门,却被卞相按着肩坐了回去。

“如今我也暂住楚王宫中,送什么?”

卞淼说完,便果断转身离去。

楚清看着卞相离去的背影孤单寂寥,他总觉得卞相不是不难过,只是很好地掩饰了心绪罢了。

卞淼踏出寝殿的房门时,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秦梧洲站在门前等候着。

秦梧洲看见卞淼从楚清的寝殿之中离开,主动迎上前去,问道:“卞相……”

没等秦梧洲问完,卞淼便打断道:“楚国都城已经沦陷,我早就不是什么卞相了,以后还请六皇子直呼我名。”

“您德高望重,在我心中是当之无愧的一国之相,当得起卞相的尊称。”秦梧洲知道楚清非常尊重眼前的老者,自然不愿意轻忽对方。

卞淼一边向前走去,一边对秦梧洲道:“称呼而已,随便你吧。”

秦梧洲看出卞相有话与他说,于是便陪着卞淼在宫中多走了几步。

卞淼等远离了楚清的寝殿后,才开口,对秦梧洲道:“楚清同样不愿意说,我不知道你和楚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建阳城归于你手,是无奈之举,方方面面你都欠楚清许多,我希望你能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你可知,楚清身上的鞭伤是缘何而来?”卞淼说时某种颇具深意,他知道,以楚清的处事习惯,如果可以,绝不会让秦梧洲知道此事,但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

“卞相说的可是二皇子迫害无数无辜孩童,牵连到丁兰七,之后楚清受伤一事?”秦梧洲不知道为什么卞相要提起这件事,楚清没有解释清楚,但从他的解释中,他受的伤与丁兰七有关,当时他确实对此感到很奇怪。

卞相既然提及此事,必定其中有隐情,秦梧洲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他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是……”

“对,楚清是为你才受的鞭刑,如果不是为了你,他后来也不至于拼了命,用提调精神的药物才能撑起精神去处理楚国各项事务,如果不是为了你,如今他早就是楚国说一不二的君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17:46:26-2022-06-22 17:2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绷带猫猫爱蟹肉 7瓶;bingdd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