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从来都没有想过, 秦梧洲会对他说出这种……近乎于效忠的话,他很清楚,即便秦梧洲前世并不如原著里那般, 是个惨无人道的暴君, 他也绝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人。

尽管秦梧洲的话给楚清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但是楚清现在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思考,秦梧洲对他的特别, 究竟出于什么,丁兰七的伤若是治得再晚一些,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恐怕很难活下去。

“我先去看看丁兰七。”楚清没有回应秦梧洲, 现在的自己被情绪左右, 并不能很好地给出一个合理的回应。

秦梧洲看着楚清离去的背影,眸色沉沉, 手中的握紧又松开,手心中赫然是一枚白色的棋子。

楚清来到客房时, 丁兰七没有醒,府医正在一旁写着补血的药方。

“四皇子。”府医见到楚清,起身向楚清行礼。

“免礼。”

楚清越过府医来到了丁兰七的身边, 她的脸色苍白, 闭着眼时的样貌,几乎与前世自己的亲妹妹一模一样。

秦梧洲进门时,就看见楚清站在丁兰七的身边, 沉浸在某种相当糟糕的回忆中, 他想现在楚清最需要的是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没有打扰楚清, 悄悄将府医从屋子里赶走后, 秦梧洲看了眼府医的药方, 府医的医术简直惨不忍睹,他将府医的药方直接扔了,接着重新研墨。

秦梧洲完成药方的时候,楚清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转身看向秦梧洲,秦梧洲写好了药方,拿镇纸将药方压在了桌上。

丁兰七的伤势有府中的府医照顾,秦梧洲医术精湛,必无性命之忧,楚清努力说服自己,将丁兰七与前世早死的亲妹区分开。

“走吧。”楚清对秦梧洲道。

秦梧洲将房门合上,两人在连廊中漫步,楚清对秦梧洲道:“还有两日,上百名孩子的性命都会因为子虚乌有的名头,成为楚郁献给楚□□药的一部分。”

“楚王笃信丹道,却是一把双刃剑,当我们利用这一点的时候,他人同样也可以。”楚清很清楚,尽管楚王先前表现出对自己相当亲睐,但是实际上楚王并不信赖任何人,他什么都不在乎,除了他自己。

“俗语云无利不起早,”秦梧洲眉头微蹙,“楚郁炼丹是为了讨好楚王,但凌彦庆派来的人为何非要楚郁献祭如此多孩童的性命?”

由于凌彦庆是原著中的主角,因此楚清对凌彦庆的身份很清楚,穿书前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无业游民,穿书后,借助系统的帮助,平步青云。

系统会颁布主线和支线任务,一般来说,主线任务与凌彦庆成为天下共主这一终极目标挂钩,支线任务与系统获取必需的运行能量有关,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对应的奖励。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非常套路的小说,楚清想了想,凌彦庆本身并没有什么鸿鹄之志,但是当他手握系统的时候,他的野心便会随着金手指的逐步升级而膨胀。

虽然原著中,对于系统的描述一切正常,但是楚清依旧推断,凌彦庆反常的表现很可能是因为系统任务,只是这个原因现在暂时无法向秦梧洲解释。

“确实相当反常,”楚清斟酌道,“可能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左右着局势。”

秦梧洲想到了前世种种反常,对于楚清的话相当赞同,若非凌彦庆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这人根本不可能有前世那样的成就。

秦梧洲将话题一转,对楚清道:“留言的传播也需要一段时间,即便萧常胜全力以赴,楚郁的事情估计也得后日才能传到楚王的耳边。”

本身留言便有滞后性,但此事他不能插手,楚王多疑,若是他直接将此事告知楚王,只怕楚王反倒会怀疑自己的动机。

加上他只是借助原著知晓了贵妃与侍卫私通一事,手上并没有二人私通的真实证据,此事只有楚王自己怀疑并调查,才能给楚王带来最浓烈的恨,才能让楚郁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楚清当然不会把事情全部寄托于舆论上,他对秦梧洲道,“河郡情况已经基本稳定,邵统领有禁卫军能赶来帮忙,但是他本身就是禁卫军的统领,身份特殊,不宜出现在建阳城。”

“所以我已经休书一封给了河郡的新承宣布政使郎祺,河郡有邵统领看着,他手握兵权,出不了问题,此时由郎祺假扮山匪出面,直接将这百余个孩子掳走,比较合适。”楚清解释道。

秦梧洲听见郎祺的名字时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但是此事确实由他来做最合适。

楚清此刻情绪平稳了些,他清楚地察觉到每一次他提及郎祺时,秦梧洲的神情都很是糟糕。

“你和郎祺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楚清停下了脚步,疑惑道,“还是有误会?”

秦梧洲想到郎祺,就没什么好脸色,他眉头紧皱,对楚清道:“郎祺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楚清盯着秦梧洲看个不停,他没听错吧,秦梧洲说一个承宣布政使狼子野心?这话放到秦梧洲自己身上恐怕更合适些。

“郎祺很有能力,野心确实也不小,恰好他的能力配得上他的野心,”楚清回忆了一番,他对郎祺的印象还不错,“你也不要太纠结,你和他未来的发展是完全不一样的。”

听了楚清的解释,秦梧洲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郎祺对楚清的心思,楚清完全没有察觉到,连一丝联想都没有,在他心中,郎祺就是个优秀的下属。

秦梧洲看了楚清一眼,楚清样样都好,就是在这方面迟钝了些,想到这,他苦笑了下,心中的天平倒向了楚清并不喜欢自己这一边,恐怕先前楚清在楚王面前的话语,都是为了蒙蔽楚王,才说的。

楚清看着秦梧洲苦笑,他想了想,秦梧洲应该是担心郎祺会动摇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于是楚清耐心地安慰秦梧洲:“你在我心中总归是不一样的。”

秦梧洲心中的天平瞬间倒向了另一边,他看向楚清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因为你是我选中的,唯一的徒弟。”楚清说得相当郑重。

秦梧洲心中百味杂陈,所以楚清其实只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徒弟吧。

尽管楚清对郎祺的情况很担心,但是为了避嫌,他现在不能离开府邸。

夜晚,楚清坐在内院的石凳上,盯着眼前的灯笼,他在等。

秦梧洲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间,他知道现在再劝,楚清都不会去睡的,他干脆走到了楚清的身旁,坐了下来,陪着他一起等待。

——

城西外,破庙里,郎祺带着河郡中最精锐的两百禁卫军及时赶到,已经将二皇子的人手全部拿下,若是两百普通人,他们尚且能离开,可眼前是两百孩童。

在二皇子彻底失信前,他们绝不能回到建阳城。

暗六见情况已经稳定,便与郎祺道:“承宣布政使大人,此事已了,我回去复命了。”

“好,替我向你家主子问声好。”郎祺神色复杂,这次来到建阳城,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四皇子,郎祺想,下一次他一定会爬到离四皇子足够近的位置。

秦七看着不停哭喊着的孩子们,傻眼了,他问身边的暗六道:“你这就回去了?”

暗六没有理睬秦七,直接启程,赶回府中。

“你打算怎么办?”秦七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报废了。

郎祺指了指身后的两百士兵,问道:“你知道为何四皇子信中命我带二百士卒前来吗?”

秦七摸不着头脑。

“四皇子已经暗示了解决之法。”郎祺身边的一个侍卫背起其中的一个孩童,上了马,紧接着无数士卒训练有素,他们纷纷带着孩子上了马。

郎祺没有急着出发,士卒们带着孩子们飞速赶往河郡,还剩下二十余人,破庙中被捆缚着的,要么是被二皇子收买之人,要么是乔装打扮的二皇子侍从。

秦七意看着满身杀意的郎祺,猜到郎祺即将要做什么事。

郎祺眼中狠戾尽显,他挥了挥手,二十余士卒手起刀落,二皇子派出参与拿孩子祭练丹药的人全部都被杀死。

秦七作为秦梧洲的暗卫干惯了脏活儿,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他记得情报中,眼前的新承宣布政使只是一个比较有才干的普通人,如此狠心,当真是危险人物。

——

秦梧洲默默地坐在楚清的身边,却丝毫不觉得无聊,有了楚清,似乎连月色看上去都比往常美一些。

终于,暗六的身影出现在了楚清的面前,他对楚清道:“主子,一切顺利。”

“那就好。”楚清松了口气,虽然他不认为二皇子有那个实力能让郎祺栽在那里,但是还有凌彦庆这个变数。

“去睡吧。”秦梧洲见事情安定下来,立刻提议道。

楚清点头道:“好。”

当两人躺在**时,楚清想起了白日里秦梧洲的那句——“愿作利刃由君持。”

似乎河郡一行后,他和秦梧洲之间的关系,就变得不再那么生疏,他不知道自己在秦梧洲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是他觉得,自己开始越来越愿意相信秦梧洲了。

斟酌许久后,楚清才开口,对躺在身边的秦梧洲道:“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1】

“你是皎皎明月,亦是昭昭朗日,何需做人手中剑?”

秦梧洲心中大为震撼,楚清展现在他面前的才华与渊博知识,总令他觉得从前的自己如浮游般无知,与楚清比起来,他这萤光之火岂能与皓月争辉?

可是在楚清的心中,自己的分量竟然那么重,秦梧洲甚至有些惶恐,他觉得自己当不起楚清如此高的赞誉。

作者有话说:

【1】《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