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楚王五十大寿宴会前夕。

楚清照例从工部回了府邸,他一下马车便直奔耳房之中,路上一只飞鸽落在了他的肩上。

拿到密信后, 楚清将鸽子放走, 他打开密信, 是萧常胜送来的,下九流已经将楚清获得灵丹妙药一事宣扬开, 现在建阳城中几乎无人不知这灵丹妙药世间罕见,服食后有奇效。

楚清在楚王大寿前夕也知会了书局的万老板。

舆论的诱导下,无数人都知道了楚清将要献给楚王的是相当罕见的丹药,于是楚清手中的丹药即便是假的, 也会成为真的。

况且, 萧常胜在面粉丸子中加入了缓解汞中毒的药材,楚王服用后, 必然神清气爽,不怕被戳穿。

楚清找来彭管事, 道:“劳烦彭管事去库房中寻找我们府中最昂贵的盒子,用来装这瓶丹药。”

彭管事极为小心地接过了楚清手中的丹药,这几日外头一直在传, 四皇子孝心感天动地, 才从蓬莱求得灵丹妙药,准备在楚王五十大寿时献给楚王。

楚清没有将真相告知彭管事,他接着问道:“秦梧洲是秦国皇子, 我们府上可有秦国皇子的服饰?”

彭管事回忆起秦梧洲最开始来到府中时的样子, 尴尬道:“回四皇子, 没有。”

“我知道了, 彭管事去休息吧。”楚清点了点头。

“是。”

楚清走进了耳房之中, 秦梧洲已经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正在翻看书籍。

“你身边的暗卫有没有带秦国皇子服饰?”楚清一见到秦梧洲就直接问道。

秦梧洲抬眸,眼中略感讶异,这是楚王五十大寿的宴会,让秦国的质子盛装出席,岂不是摆明了不给楚王面子?

尽管出乎意料,秦梧洲还是答道:“有。”

楚清看出了秦梧洲的讶异,勾起嘴角,笑容干净。

“穿上,怎么繁复,怎么气派怎么穿。”

“好。”秦梧洲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就不打扰你更衣了。”楚清同样要更换皇子服饰,为晚宴准备。

楚清换好繁复的服饰后,来到了耳房前,刚想推开房门,门就从内开了。

秦国的皇子服饰玄衣金纹,加之秦梧洲本身便气度慑人,楚清一见便能感受到秦梧洲身上自然流露出的王者气度,那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秦梧洲看见楚清盛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亦是眼前一亮,中秋夜宴前夕楚清的衣着是清雅出尘,宛若谪仙,如今便是满身贵气,风华月貌。

马车一路前行,停在宫门外时,一众官员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是四皇子的马车,而且由于楚王五十大寿,暂居四皇子府中的秦国六皇子也会出席。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秦国六皇子秦梧洲,但是朝堂之中无人不知,因为太子曾污蔑楚清与秦国六皇子有苟且,再联想楚清本就好男色,于是众人都对秦梧洲很是好奇。

太子先楚清一步到达宫门,如今已经下了銮驾,但是他下来时,可没有楚清这么轰动,太子楚宸心中不甘,恨透了楚清,面上却维持了基本的笑意,随着所有人一起等待着楚清下马车。

众人看见楚清伸出了手撩起马车的帘子,皓腕若玉,便已是极美。

只见楚清玉冠华服,气度翩然,温文逸群,雅而出尘。

楚清下了马车,在一旁围观的官员们纷纷开始赞扬起来。

“四皇子当真不凡,容貌一等,仙人似的。”

“是啊,先前河郡那么危险都去了,爱民如子。”

“……”

太子楚宸自然将众人的反应都听进耳中,心中恨意越发炽烈,他向前走去,来到了楚清的面前,他打算就着礼仪一事,好好整治楚清一番。

反正他是太子,他觉得楚清无礼,那便是无礼,旁人又能说得了什么?

位份之差,楚清暂时不想被抓着把柄,他刚要向太子楚宸行礼,就听见一众臣子们又是议论纷纷。

楚清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马车的方向。

秦梧洲站在马车前方以供踩踏而下的平台之上,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无形中便能带给他人无穷的压迫感,无尽杀伐征战中练就的杀意与魄力,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屈膝臣服。

在场无人出声,所有人都看着秦梧洲。

“秦国,六皇子,前来赴宴。”

秦梧洲的声音低沉,虽无此意,却带着几分杀意。

楚清没有搭理太子,他走回了车架旁,秦梧洲恰好从车架上一跃而下,两人站在一起,却是格外和谐。

太子楚宸起先被秦梧洲的气度震慑,现在缓了过来,他指着秦梧洲道:“不过是敌国质子,竟然如此放肆,楚清,你是如何完成父王交代给你的任务的?”

太子将楚清与任务咬了重音,姿态却在恨意下显得格外刻薄扭曲。

楚王并未将任务言明,更未曾直接告诉过太子,尽管当时所有人都对此事心知肚明。

“楚国在诸侯国中是大国,”于是楚清转过头,看向太子故意道,“对吗?”

太子不明所以,警惕道:“当然。”

“诸位皆知楚国是大国,便也知大国当有大国的气度与风范,秦国派遣质子来我国是来学习和瞻仰的,我当然将楚王和秦王两位国君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六皇子,你说是吗?”楚清转过头视线撞进了一片幽深的眸子里。

秦梧洲相当配合,他接道:“是,获益匪浅。”

“太子殿下,您觉得,楚王会让我做什么呢?”楚清的视线扫向一众楚国的臣子,“况且,秦国夺嫡之争格外激烈,保不齐在秦国的皇子们出点意外,对吧?”

楚清说完,众人回想起秦梧洲刚出现时的气度,纷纷觉得这样的人,若是说他能夺得秦国的王位,似乎并不出人意料,瞬间所有人看向秦梧洲的眼神变了。

毕竟一个不受宠又饱受屈辱的质子人人可欺,无人会担心他哪天会报复,但是一个相当有潜力继承秦国王位的皇子,无人不对其警惕小心又尊重。

那可是秦国,除去楚国之外,秦国的国力在诸侯国内排的上前三。

楚清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楚国王宫离秦国也遥远,他只需要诱导大家想像一下,仅仅是一个可能性,就能让秦梧洲摆脱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有秦国的探子将此事传回秦国,秦国也只会佩服秦梧洲,在敌国为质,都能如此不卑不亢,为国家挣得脸面。

秦梧洲没有想到楚清竟然会如此维护他,这么说,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是对楚清而言,若是有人有心,楚清很容易便会被贴上青睐敌国的标签。

回想起前一世,在这场宴会上的境遇,对比现在,秦梧洲的手渐渐握紧又松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即便自己前一世不了解楚清,但两世之间的差异着实太大。

为何楚清如今会在外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秦梧洲心中的天平又倒向了楚清喜欢自己这边。

太子不甘心,他接着咄咄逼人道:“不说他,你见到兄长不行礼吗?”

楚清刚要低头,就被秦梧洲拦了下来。

“楚王五十大寿,你便要你还在病中的幺弟,在寒风中不停向你行礼?这就是贵国的礼仪?”秦梧洲的声音杀气腾腾,他一边说一边逼近太子楚宸。

太子楚宸从未见过这般人物,秦梧洲不仅气度慑人,一双眼眸如鹰如狼,锐利地逼视着自己时,仿佛能看见无数尸山血海,太子直觉眼前这人相当危险。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秦梧洲向太子的方向走去,太子面露惧色,向后退了一步。

等太子反应过来时,周围所有楚国的臣子都向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就在秦梧洲靠近太子时,大监带着楚王的指令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楚清和一众大臣上前去恭敬接令,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秦梧洲凑在太子耳边,低声威胁:“再对楚清不敬,楚国国破,我先把你凌迟处死,保证三千刀一刀不落,活着生生受完全部刑罚,楚国国情如何,你不会不知道吧。”

秦梧洲说完,神色如常地远离了太子,此时大监正好宣读完,楚清等人领旨。

太子脸色煞白,根本不敢看秦梧洲一眼,更别提再去给楚清添堵了,他连牙齿都在颤抖,腿软得寸步难行,楚国如何他当然知道,可眼前这个质子怎会如此有底气,难道他真的会是下一任秦王?

楚清转过头,刚好看见秦梧洲,便放慢脚步,等秦梧洲一起踏入了宫门之中。

宫门打开,秦梧洲刻意保持落后楚清半步的距离,这令楚清感到很舒服。

“你刚才怎么没过来?”楚清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轻声问道。

秦梧洲走得略微快了一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回道:“赶个苍蝇。”

苍蝇……这是说太子楚宸?楚清联想了一下,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

“赶走了吗?”楚清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于是明知故问。

秦梧洲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官员们,意外地觉得他们这般窃窃私语很有趣,他面无表情地回道:“苍蝇翅膀飞不动了。”

楚清笑得更加开心了,接着道:“不能飞不是还能爬?”

秦梧洲的眼中狠戾之意乍现,声音略带寒意道:“再来,碾碎了就是。”

楚清笑意收敛了些,一方面他们已经到了宴客大殿,宫人们开始查验身份,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若是等楚国被秦国攻破,秦梧洲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与他相处。

又或者,他不过是秦梧洲眼中的另一只虫子,比如蝈蝈之类的。

秦梧洲见楚清的脸色稍变,眼中似有所悟,他接着两人的距离,借助宽大衣袖与两人身形的遮掩,握住了楚清的手。

楚清毫无准备,手就落入了秦梧洲灼热的手中,他心中一惊,刚想转头,就听见秦梧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是你亲手带出的徒弟,这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