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 瑶京到处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红灯笼,人们但凡见到彼此,一定满脸笑容互相说吉利话。

最近是难得的好天气, 天晴日暖, 大家都愿意出门走走。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一阵喧闹,有人大喊:“小魔王回京了, 大家快让开!”

众人大惊,连忙向路边躲去,于是恰好闪开一条路。便见少年鲜衣怒马张扬而来,风一般穿过长街, 再踏着碎雪如幻影般远离。

那熟悉的大笑, 熟悉的骏马,熟悉的身姿……等等, 小魔王前面好像还带着一个人!

于是很快,信国公世子强抢民男的流言便飞快传遍大街小巷。

信国公府门前, 仆役们井井有条迎世子归家,大门敞开,一个年轻貌美的华服女子牵着一对九岁稚童, 正在门前等候。

转眼的功夫, 段灵耀策马至门前,他率先跳下去,伸手向上, 牵着面色惨白的宋司谨下马。

宋司谨刚一落地, 就手脚发软要往下跌, 段灵耀接的及时, 他软软下滑, 恰好滑进人怀里。

华服女子微微笑道:“世子回来的巧,正好赶上过年,只是这位是?”

段灵耀顾不上搭理她,笑嘻嘻地逗弄宋谨哥:“大庭广众之下,谨哥哥怎么这么不知羞耻非要投怀送抱呀。”

宋司谨:“呕!”

他弯腰干呕了一阵,没力气反驳,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被段灵耀扶起来后,就乖顺地撑着他臂膀站立。

他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吓得连声求段灵耀慢一点,结果还是被颠的骨头快散架。

华服女子也不恼,对手边的一对小童道:“快问叔叔好。”

那对小童便乖巧懂事地对段灵耀打招呼:“三叔过年好。”

段灵耀回头笑道:“嫂子过年好,乖侄儿过年好,行行好让我先进门,旁的晚上再叙吧。”

他对这个嫂子委实算不上尊重,打声招呼就算了事,拉着宋司谨就往自己院里跑。

“怎么样,是不是很大!”段灵耀炫耀道。

“嗯,很大。”

光从大门走到段灵耀住处的这段路,宋司谨就有点蒙圈了,他怀疑放自己一个人在国公府里走,绝对会迷路。

“灵耀,我直接住进你家里合适吗?”

连到门口迎接的段灵耀的嫂子都不知道宋司谨的存在,想必段灵耀并未提前与家中人打招呼自己要来住,现在他进了府,却不跟府里大人问好,好像不太礼貌。

段灵耀一脸无所谓:“别人不重要,谨哥哥只要伺候好我就够了。”

好吧,一个宠物,确实没什么必要照客人的礼仪与主家来往。

宋司谨便不再问别的,段灵耀让他怎样就怎样吧,信国公府内的其他角色在原著中很少出场,他不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但大抵没有段灵耀可怕。

还有一件事,宋司谨有点紧张地抓着段灵耀的袖子:“我的行李。”

宋司谨有个专门装他的东西的竹箱子,里头有他的玩具,他的作品,他的一些小衣服(包括一堆厚厚的袜子)和装钱财的小盒子,还挂着那个叫段灵耀来看无比碍眼的琴盒。

这些东西宋司谨从来不叫别人碰,段灵耀好奇地瞥过一眼,见他不太乐意的样子,也就没管了。

估摸他是紧张自己的小金库,虽然其中大半是段灵耀给的。

段灵耀看不上那点钱财,但也知道对普通人来说那已经足够叫一家人生活无忧几十年。

他不怕宋司谨拿着钱跑路,反正他的户籍证明和路引什么的都在自己手里,就算跑也跑不远。

“辛夷他们在收拾呢,放心,不会给你打开的。”

果然不一会儿,辛夷他们便把马车上两人要紧的东西先送了过来。

这里的房间天天都被打扫,什么时候住都是干燥洁净的,赶路赶了那么久,浑身都是疲乏,段灵耀可懒得在这时候跟别人拉呱客套,把自己跟宋司谨一块塞进被窝,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昏昏乏乏开始补觉。

这一觉补到了半下午,醒来后洗了把脸,才觉得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似的。

宋司谨靠在窗边看院里的景色——北方的冬天树冠花枝都是光秃秃的,乍一看十分萧瑟,然而几只鸟雀飞来,在树枝上挤挤挨挨并排着取暖,又显出几分俏皮可爱来。

宋司谨不安的心稍稍定下。

他们赶得巧,今日正是除夕,仓促间到离家千里外的地方过年,说不惆怅是假的,却也没法,只能期盼后续一切顺利。

晚些有人过来喊段灵耀跟宋司谨去用膳,是个年岁稍长的嬷嬷,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世子一回来,老夫人便惦记着想见您,听说您歇了,这才没叫人来请。现在您正好醒了,一家人合该一块吃顿团圆饭为来年祈福,世子若是没别的安排,这便请吧。”

段灵耀听完就笑了:“我父亲和母亲哪个要出席了,竟敢说是团圆饭。”

嬷嬷只笑不反驳。

等嬷嬷走了,段灵耀便要帮宋司谨挑衣裳,要他陪着一块去吃饭。

宋司谨别提多紧张了:“我一个外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段灵耀笑眯眯道:“谨哥哥怎么会是外人呢,再过不久,你就该是我的内人啦。别怕,只是一顿饭,叫他们认识认识你,免得我不在的时候有谁不长眼欺负你。”

——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已到来。

段灵耀翻了个,捂着耳朵往被子里拱,宋司谨被吵醒就睡不着了,他推推段灵耀,唤他起床去拜年。

“不要,好困,让拜年的人先等着吧!”

宋司谨:“我是说,你要向长辈拜年。”

段灵耀:“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两人在**磨蹭了好一会儿,段灵耀才丧着一张脸爬起来,宋司谨帮他梳好头发,推他出门,自己则转身要回去。

“干什么,不是要拜年吗?”

“我也要去?”

宋司谨昨晚陪着这一家人吃了顿年夜饭,彼此认了认脸,此外就没什么了。他是突然来访的客人,紧张窘迫,好在府里的大人们并未多说什么,只客气了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国公夫人明明在家,但一直没有露面,团圆饭上出场的只有老夫人、大少夫人、段灵耀和两个小主子。

明明一开始也说过几句话,证明国公府并没有那么在乎「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段灵耀离家数月踩着年关回来,彼此间的反应却这么冷淡……

这一家人给宋司谨的感觉很奇怪。

但年是个特殊的时候,虽然有点害怕,宋司谨还是得拜年。

结果出了院子,他就麻了,来国公府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多少都沾亲带故,还有段灵耀的狐朋狗友们,而这群人全都是不好惹的权贵……基本是个人看到宋司谨都要问一句这是谁。

段灵耀愉快地回答:“宋司谨,我的未婚夫!”

宋司谨:“……”

于是很快,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段灵耀要与昌西城来的宋公子成亲的消息,本想着把低调贯彻到底方便将来行动,现在却一跃成为京城名人,但凡心态差一点都要崩溃。

整个国公府一直到傍晚才清静下来,宋司谨收了老夫人的红包,与大家行过见面礼,心想,接下来总该没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段灵耀进了宫,他回来的时候,还有位宫里来的公公,赐给宋司谨一盘金银锦缎做赏赐。

赏赐的理由是宋司谨献出了大蒜素与酒精的配方,但因他不是发明者,便只给了这些赏赐。

这本是件该叫人感到荣耀高兴的事,但等那位公公离开,段灵耀拉着宋司谨回屋,却对他说:“接下来这段时间,没有我陪着你不能出门。”

宋司谨一听就急了,回京的路上他对段灵耀可谓是千依百顺无有不从,段灵耀被他哄久了,待他也没原先那么严苛,本以为日子不算太难熬,结果又这样,这谁受得了。

就算是在昌西城,段灵耀也允许宋司谨被辛青陪同出门,没有像现在这样严格的。

“我哪做错了?灵耀,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改。”宋司谨下意识先认错,“你不要给我禁足呀,我不会跑的,真的不敢。”

段灵耀本想告诉他朝堂震**外面危险,但一见宋司谨慌乱的样子,坏心思就起来了:“这个嘛,得靠谨哥哥自己思考了。”

宋司谨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哪里又惹他了。

难道还是驿站雪灾那次的缘故?不应该呀,那天他是说气话,后面就没再提了。

被迫来瑶京也就算了,来了竟然又被禁足,宋司谨郁闷的肩膀都怂拉了下去,但为了自由,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迎合段灵耀。

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段灵耀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就是不肯把话说明白。

而且段灵耀不叫他出门,自己倒好,天天出去,有时候还夜不归宿,如此双标,宋司谨都快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晚段灵耀又没有及时赶回来,宋司谨正准备独自吃晚饭,忽然有人来请,说是老夫人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想叫宋司谨陪着。

面对这位地位崇高的长辈,宋司谨无法拒绝。

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看着仍很年轻,她头发乌黑,没有多少皱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平和却威严。

让宋司谨有些惊讶的是,桌上还坐了另一个中年女子,头发挽着,衣着乍一看很朴素,但细一看便能发现只是花色淡雅,料子确是极好的,她腕上还挂着一串精美佛珠。

相比较老夫人的雍容华贵,这位女子便显得有些沧桑了——实际上她比老夫人年轻,眉目却带着消不去的哀愁。

见宋司谨看那女子,老夫人介绍道:“你来的时候就该叫你见见,这是灵耀的母亲,你唤她伯母即可,阿雪,这就是那位宋家的公子,名唤司谨,是灵耀喜欢的人。”

竟然是国公夫人!宋司谨听话地问了声好。

信国公夫人淡淡看过来,点了点头,竟毫不客气地单刀直入来问他:“你一个男人,当真想好了要嫁给世子?”

宋司谨不知如何回答,他自然不愿意,可这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

见他迟疑为难,老夫人放下茶盏说道:“先叫孩子坐下再问。司谨,别拘束,尝尝这些,先前不知你要来,府里也没准备,不知这几天的饭菜合不合你胃口。”

宋司谨乖乖回答:“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您关心。”

吃了几道菜,国公夫人放下了筷子,许是因为她信佛的缘故,桌上的菜肴都是素菜,但里面有瑶京的菜色,也有清湖省的菜色,丰富多样,吃起来并不寡淡。

“两个男人,生不出孩子。”国公夫人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问,“你们想好未来如何了吗?”

宋司谨如实回答:“不知道,没想过。”

国公夫人:“……”

这天底下当母亲的,哪有不为自己孩子考虑的呢?宋司谨便当她也是如此,这时代的父母,要接受自己儿子有断袖之癖甚至要公然娶男妻确实困难了点,考虑的多也难免。

宋司谨便说:“我都听小公爷的。”

国公夫人沉默片刻:“你倒是乖顺,难怪他喜欢你。可我听说,你并不愿意嫁给他,甚至想与人私奔。”

宋司谨握着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嫌弃自己还是怎么的。

不论是小公爷、老夫人还是国公夫人,没有哪一个是宋司谨惹得起的,若触怒他们,哪一个都能叫宋司谨生不如死。

纵然羞耻,宋司谨也只能用先前讨好段灵耀的话来应付他们:“我只是一时糊涂,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以后我都听小公爷的,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可国公夫人听了,却讥讽地笑了声:“这重要吗,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实意,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宋司谨愕然无语。

老夫人微微蹙眉,无奈地说道:“阿雪,你明明跟老身说,只是想知道这孩子长什么样,何必见了又说这些话。”

跟那晚一堆侍女服侍的年夜饭不同,今晚只是几个人之间的私宴,侍女们都识趣儿地下去了,把门关上,叫主子们自己聊自己的。

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转着手里佛珠飞快念了几句:“婆婆,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为什么就那么难。”

“阿雪,快吃饭吧。”

宋司谨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不敢主动问什么,低头默默吃自己的,只要对方不说话,他就装自己是哑巴。

嘭!

饭吃到一半,合着的雕花红木漆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夜色里走入一人,唇角弯着似笑非笑,眉宇精致却满是戾气,他扫了一眼坐上众人,怪腔怪调地说道:“哟,一家人吃饭呢,怎么不喊本世子一起呀?”

国公夫人收敛了视线,神情僵硬且冰冷。

老夫人淡淡道:“你出门在外,叫你做什么,见了长辈不问好,连礼貌都没有了?”

段灵耀走近,一把拉住宋司谨的手腕,无礼且敷衍:“好好好,讲礼貌,老夫人敬叩金安,母亲您长命百岁,谨哥哥……”

段灵耀对宋司谨抛了个媚眼:“谨哥哥也安,和人家天长地久永相缠。”

宋司谨:“安安安。”

桌上的菜很美味,今晚的氛围却比年夜饭那晚还古怪,尤其在段灵耀的加入后。

段灵耀挨着宋司谨坐,他这个人可能作妖了,一会儿嫌弃桌上没有肉,一会儿又说菜肴太清淡,没得办法,老夫人只能叫人赶紧给他炒两盘荤菜。

结果菜来了,段灵耀又哼哼唧唧闹着说自己在外面喝了酒胃不舒服,非要谨哥哥喂才肯吃东西。

当着别人家的长辈的面亲手喂饭……宋司谨的脸皮还没被磨炼到这种厚度,他默默在他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段灵耀也不勉强,笑嘻嘻地也给他夹了两筷子肉。

“谨哥哥这么瘦,得多吃点肉身上才长肉,长点肉抱着才舒服。”

宋司谨脸色微微发红,小声道:“你别说了,我这就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国公夫人忽然开口:“如果你们一定要成亲,我管不了,只是宋公子,世子天生只爱男儿,你呢?你若需要,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通房留后……”

啪。

那一刻段灵耀的脸色就变了,笑意轻慢,眸光森冷,他往后一靠,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手一抬筷子就甩到了桌面上:“大过年的都不容易,别给彼此找晦气行不行。”

宋司谨越发惊愕,无论如何,跟母亲这样说话都不好,他轻轻拉了下段灵耀的袖子:“灵耀,别这样。”

“怎么,谨哥哥真想找通房啊?”

宋司谨可无辜了:“没有,你不要误会。”

段灵耀笑嘻嘻地威胁:“没关系,反正你就算想也没用。”

国公夫人抓着佛珠的手轻轻颤抖:“强求自己不该有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可是母亲,我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段灵耀又露出了那种甜腻的笑容,而这层糖做的壳子越腻人,里头的毒药就越伤人,“老天就是不收我,怎么办呀?没办法,您再多在佛前求求吧,说不定我除了断子绝孙,还能再遭点别的报应。”

那面容中始终带着愁绪的女子倒抽一口凉气,于一瞬间逼红了双目。

“灵耀!”

老夫人无奈地拍了下桌子:“你要是吃饱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再这样老身就要叫人执行家法了。”

段灵耀哈哈笑了两声,对他奶奶勉强没那么混账:“好啦好啦,孙儿这就走,您老早些休息,晚上少吃点东西,不消化。”

他拉起宋司谨就往外跑,期间没再看国公夫人一眼,宋司谨忍不住回头,又被他拉的往前一踉跄。

入了黑夜中,段灵耀才絮絮叨叨跟宋司谨计较起来:“怎么刚才问要不要通房,谨哥哥表情那么期待?说,谨哥哥是不是真有这种想法?”

宋司谨连忙举手发誓:“真的没有,你别乱想。”

他只是震惊国公夫人会说出这种话罢了,什么通房什么小妾,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其实就算他现在摆脱段灵耀,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考虑娶亲的事了。

性别对他虽不是特别重要,但考虑男子,他会害怕遇到下一个段灵耀,考虑女子,又觉得有这些经历的自己配不上人家。

总而言之一个字:愁。

好在段灵耀也不觉得他有这个胆子,很快就把头靠到他肩上撒娇:“还是谨哥哥好,最烦那些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了,不过谨哥哥要是真想要小孩,人家也不是不可以努努力……”

宋司谨:“我最讨厌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写的好卡删了好多内容,总算赶上了。

明天就让教小宋写字的小伙伴出场!

感谢在2022-08-06 18:01:35-2022-08-07 22:2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包蛋为本体的霸王龙 50瓶;桃酿醉洛阳 49瓶;46279316 29瓶;翩跹往事 10瓶;38571355 9瓶;40127560 8瓶;夏花 6瓶;蓝田日暖、清糖 5瓶;落 3瓶;yeIIow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