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魔族阵法结开, 五洲的许多道君都留了下来,抵挡魔族破阵。可惜后来那位引得魔族阵法破开的魔子突然出现,将众道君统统打伤, 甚至有一二道君因此陨落。

九渊的修为高的道君统统都受到了重创, 常毓道君以身挡阵,灵脉遭到了魔气严重的腐蚀。回到了九渊后, 却发现九渊已经被魔族团团围住了,围住九渊的也都是魔族众修为高的那一批。

奇怪的是,这些魔修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并没有将遁逃回九渊的道君们赶尽杀绝, 反而将他们放了回去。他们守在了九渊外面, 没有对九渊发起进攻,只是不让九渊的弟子出入。

灵信依旧能从九渊里外进出,傅其凇也接到了不少外面的消息。

自从知道师父殉道的消息后, 他心中也十分悲痛。但这个时候,众师长都受了重伤, 经脉正遭受魔气的侵蚀, 无法使用灵力。九渊也陷入了这样的险境, 正是需要他扛起重担的时候。

这个时候, 任何人都能因为这样的打击而一蹶不振, 放声痛哭, 他却不可以。他只有将这些痛苦都埋在心底, 努力为九渊寻求出路。

傅其凇自然知道关于魔子的传闻的, 以往只是以为那是戏谈,现在却觉得, 兴许都是真的。

他是知道魔族这位突然出现的魔君手段暴戾的, 若是让魔族盯住的宗门, 多半会被直接歼灭。这魔君竟然对他们那么好心?只是困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出去救别的洲?还是他对九渊有什么企图?

傅其凇想到了初见那魔君的时候,那魔子像是对九渊内部很是了解,令他一度怀疑这人是他的故人。

可现在不在九渊里,又同九渊失联的弟子极多,崔寒樱在九渊中也一向有美名,觊觎她的男弟子向来不少。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并不能将这人的身份猜出来。

魔子的身份现在倒不要紧,现在令他焦头烂额的,是魔族人守在九渊外面,不会放异宝阁的医修来为他们疗伤。道君们也只好忍着魔气灼烧经脉的疼痛,闭关与魔气对抗。

傅其凇知道,自己不过是化神前期的修为,凭着他一个人,若是魔族进犯,也只能看着众弟子惨死。

他必须想办法,为道君们疗伤。本来为了避免宗门里弟子恐慌,并没有将道君们经脉受损的消息传出去。可现在,却不能再拖了,他没有办法,兴许一些家世不凡的九渊弟子们有办法。

寻医修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便有人来找傅其凇了。

来找傅其凇的是西洲的赵潜渊。

家破人亡令这个往日矜贵恣意的少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他面上没了不正形,多了几分凝重。

一见到傅其凇,他便端端正正向傅其凇行了个礼,开口便问:“敢问傅师兄,崔辛夷去哪了?为何在宗门中不见她的踪迹,也没听过她的消息。”

傅其凇一听他这样问,倒是心中惊奇了一下。赵潜渊跟崔辛夷关系不好,宗门中早就传开了。当初在守擂上那一战,可是让赵潜渊颜面尽失,后来还因为污蔑崔辛夷是私生女受了罚。

谁都没想到,不知道崔辛夷的行踪里的弟子里,最先问起她的,竟然是平素这位与她最不对付的。

傅其凇谨慎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潜渊面上很是慎重,他道:“想必傅师兄不知道吧,崔辛夷便是当初扬名五洲的摸鱼大师,异宝阁的那批医修便是她亲手调.教出的。她刚当上世子的时候,便利用了自己的灵药,跟各洲手上有权力的修士交好。”

傅其凇心里却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他平日只见崔辛夷修炼很是刻苦,入剑道之前也曾是一名医修。

他还当师妹入剑道是放弃了医道,却不想她于医道上的天赋竟然更高。

他面上不动声色,道:“那又何妨。赵师弟应该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旁人欺辱我的师妹师弟,你今日前来若是挑拨离间,那就请回吧。”

赵潜渊沉默了一下,道:“我过往对崔辛夷是有些偏见,可师兄,现在的局势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他顿了顿,再抬眸的时候,一双眼睛已变得通红,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我自小在西洲长大,魔族进攻西洲,我的亲友全部死在了那场战役中,我次兄在城破的时候带着母亲逃走,也……也死在了魔族的追杀中。”

“他们给我的最后一封灵信,是让我待在九渊,不要出去为他们报仇。可师兄,家人亲友全部死在魔族的手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甘心龟缩在宗门里,求得一隅安康?”

傅其凇听了他这一番控诉,沉默了起来。

赵潜渊只能得到从家人那里传来的消息,知道亲友皆殉道,于他而言已经是足够悲痛的事情了。

自从傅其凇接管了九渊的各种事务,也接了九渊的情报网。从各地源源不断传来的灵信告诉他,魔族从那日起,便开始不断攻城了,他们连攻下了东洲、西洲和南洲。

魔族所过之地,魔气浓郁,引得当地许多散修都入魔,一些为了谋命的修士,不得已只好加入了魔族的队伍。况且这些魔族还会对有权有势的修士进行虐杀,一封灵信中是这样形容的:“血成河,骨成山,悲泣之声,魔族过境十日不绝。”

用来传消息的灵信是不可能夸张的,傅其凇看了后心情更是沉重,像是心上压了块重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待在九渊,虽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却终日惶惶,很是煎熬。夜里不小心睡着了,梦里也是映山道君曾对他说过的话。

“修士的修为都是天给的,给得越多,就说明你注定要承担的责任更多。若是到了该除魔卫道的时候,你反而逃避退缩,那给你的修为,天道不仅会以另一种方式收回来,还会因为你的懦弱惩罚你。如此可见,修为高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原来他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耗费时间,恨不得能亲自出手,支援各洲,是因为他心里也知道,自己该去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了。

傅其凇目光湛湛看着赵潜渊,问道:“你想说什么?”

赵潜渊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道:“我恳求傅师兄找回崔辛夷,她是九渊的人,那些魔修不会拦住她进宗门。她回来了,宗门中的道君们便有救了。”

“请师兄信我,大局当前,九渊不会有弟子再去计较往日的私仇的。我赵潜渊,若有一丝一毫想要利用崔辛夷、伤害崔辛夷的嫌疑,便让潜渊惨死魔族之手,死后也不得与家人团聚。”

他咬着牙,狠狠抛出这番话,竟直直朝着傅其凇跪了下去。

赵潜渊自诩生来尊贵,哪里会向旁人屈膝,且这一次,也并非是自己走投无路了,不得已而为之。他这一跪,竟是为了他往日的仇敌,为的是五洲的安宁。

傅其凇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道:“我们是平辈,九渊可没有向平辈的大师兄行礼的道理。快起来,我信你。”

对上赵潜渊的目光,他道:“我比你更想找回小师妹,只是,她自从在魔族破境前去了一次墨渊,此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赵潜渊脸上现出了些灰败之色,他喃喃道:“那就没有办法救道君们了吗?没办法……除掉魔族了吗?”

这时候,孟雪川突然进门了,他看到了赵潜渊也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匆匆向傅其凇道:“大师兄,魔族已经攻打到北洲孟章城了!崔辛夷至今没有消息,崔城主又已经负伤,若是北洲再沦陷……”

他的话说了一半,但众人都能想明白这件事的后果。魔族已经在攻打中洲了,若是北洲和中洲都沦陷,那整个五洲都会沦为魔族的天下。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孟雪川道:“师兄,打开护宗大阵,放我们出去吧。我们都是五洲的修士,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五洲沦陷,正道修士变成魔族的俘虏和奴隶?”

傅其凇也在犹豫。

师父临走前交代过他,让他守卫师门众人的安全,护宗大阵是他誓死都要守好的,他不能拿师弟师妹们的性命开玩笑。

可修道之人,却也不能是贪生怕死之辈。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清润声音传入三人耳中。

“傅师兄,掌门给师兄的任务,是根据那时候的局势给出的,可现在局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若是掌门在此,也定然不想看见我们几人贪生怕死,辱了修道者的门楣。何况……傅师兄不想出去除魔吗?”

钟云踏过门槛,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进门后,多看了赵潜渊一眼,他本来便是特意来找赵潜渊的。

他问道:“师弟,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潜渊道:“来找崔辛夷。”

孟雪川听他提起崔辛夷,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那股被努力压抑下的感情又涌了上来,一如他听到崔辛夷再也没消息的时候,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但他眉眼冷淡,看不清情绪。

只是这时候也不禁默默想,若是此刻崔辛夷在这里,会有怎样精妙的法子来破了如今的困境。她的修为提高得那么快,说不定这时候,比大师兄的修为还要高。

崔辛夷,你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