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她……

方南书一时间有些疑惑, 既然那人那般珍重恋慕她许久,这会儿竟然却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她。

莫非这人是她熟悉的人?如今做下了这样的错事,现在是耻于见她?

一旦猜到了这里, 只会令人想的更多。他既然不敢见她, 只能说明他对自己在这些天里做过的事极为羞耻和愧疚,才不敢面对故人。

到底是哪位故人?

蛰伏多年, 一朝觉醒了魔脉,在五洲称王称霸,还是恋慕她多年的故人。

方南书知道,为今之计是要保全自己, 既然这人喜欢她, 默许那么多人称呼她“夫人”,他就不信,他能忍住一直不来见她。

余下的日子里, 方南书就仿佛忘掉了自己是被囚在了这所宫殿里,除了吃喝之外, 她就花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悟道。几个月都未能突破, 常毓道君也说过, 只能说明她与无情剑道没有缘分, 于是方南书便放弃了无情剑道, 继续冲击逍遥剑道。

这样的日子在外人看来确实是安逸, 只是她却一直都很焦心外面的情况。她还有常常会做噩梦, 梦到师父和师妹, 想起他们当初在主峰上的时候。

想起师弟师妹在演武场上的吵闹,想起师妹在下雨天路过她院子的时候敲响她院门的笃笃声, 想起大师兄因为处理宗门事务的黑眼圈, 想起小师叔孤身一人落拓的背影……印象最深的, 却是师父在瀑布边上打盹喂猫的模样。

她醒来的时候,往往是泪水浸透了衾被,忍不住在梦中痛哭出声。

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样整个师门能团聚到一起的时候。

可是这样危机的时刻,魔族破开封印,卷土重来,整个五洲陷入灾难,大师兄他们不知道有多焦头烂额,她只能咽下悲痛,装成一副平常的模样,竭尽所能向这些侍女们打听五洲的事。

可惜她这副模样落到这些侍女的眼中,却是她明知已经失宠的顾影自怜。

魔主当初将这个来自正道的女人抱回来,那般竭力爱护,惹得当时许多长老对这新任的魔主有诸多不满。

——谁会认下一个正道的女修做他们的魔后。

但魔主新任,又是雷厉风行地处决了一大批忤逆他的魔族旧臣,令魔族有声望的长老们一时也不敢对这位新魔主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置喙。

现在,魔主带领魔族大军征讨五洲,已经打下了西洲和东洲二洲,眼下班师回宫许久,局势安稳了不少,长老们都有些摸清这位新魔主的习性了,胆子也大了不少。

魔宫许久都未曾整顿,这些侍女在各个宫殿里都有自己的关系,她们听长老和魔主寝殿里的侍女说,长老们劝了魔主许久,魔主已经打算立下魔族一位贵女为新后了。

也是,就算魔主的身份是天命所定,但魔主终究还是要在魔族拉拢人心,以安定各方势力。

魔族又是一向对当初封印了他们的正道没有一点儿好的印象,眼下看来,恐怕这位正道女修可是真的要失宠了。

侍女们自小在魔宫这种争权夺利的地方长大,又有魔族天性里好争好斗的习性。她们本来就不服气方南书,之前对她恭顺,也不过是迫于魔主的威压。现在,魔主都不肯见她,要立新的魔后了,谁还乐意服侍她。

但她们也不敢一下子便对她无礼起来,只是慢慢开始慢待她,起先是主动不服饰她沐浴,缩减她的糕点,这些都是方南书本来就不在意的东西。

后来便开始减少她的灵食,在她喊人的时候迟迟不出现,见方南书果真是个不在意的人,她们便愈发肆无忌惮。一日一个侍女心中不痛快,奚落了方南书,见她也不理不睬,气焰便愈发嚣张。

方南书向来是个不喜与人争辩的性子,便默默做自己的事,全当是没有看见。让这个意图羞辱她的侍女反倒是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见着她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心中气闷不已,却是无计可施。

嘴上嘲讽几句还行,但动手打方南书,她们却仍是不敢的。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那位传说中的魔主还未曾在方南书面前露过一次面。起先做出了对方南书不敬的事的侍女还有些忐忑,但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她们像是终于明白了。

魔主是不会再来看她了。

于是对上这朵深藏在魔宫里冷艳的芍药花,人人都想要踩上一脚。这一脚,侍女们却是不敢的,来的是传闻与魔主订婚了的魔族贵女。

那日,方南书正在打坐练习心法,便见到一个身着奇异华丽黑裙的女子来到了她的宫殿。这女子被众人簇拥着,见着宫殿里的侍女们都待她极其热情讨好,方南书才明白来者的身份在魔宫中必然十分贵重。

她停下了修炼,正想打招呼,便听到了这女子嘲讽出声。

“我当是什么能迷人心窍的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长了一张难得的脸蛋。”

魔族贵女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方南书一遍,目光和语气中都带着轻蔑,仿佛方南书在她眼中是个精美的物件一般。

见来者不善,方南书也不欲同她交谈,又返身坐回原地修炼。

这样的举动,当真是惹恼了这贵女,她面色大变,语气凌厉起来:“整个魔宫,如今还没人胆敢对我无礼,便是魔主,也从未对我甩过脸色,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太吵,方南书才睁开了眼睛,道:“我本无意与姑娘交恶,若是姑娘嫌我惹了您不喜,姑娘还是自行离开吧。”

她声音清脆,神色中带着在魔族中少见的真诚,一副很是诚恳的模样,让人很难怀疑,她这番话中缠着一丝假,仿佛她是真的在为这贵女考虑。

真是泥捏的一个人,半点儿脾气都没有。

连魔族贵女都忍不住愣了愣,但反应过来,便是勃然大怒。在她看来,眼前这正道女修简直是在挑衅她的权威,反正不过是一个失宠的女人,往后这样的人魔宫里还会有很多。

既然她看不惯,那便杀了,反正以她的身份,魔主也必然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念头一起,贵女的眼中闪过杀意,瞬间冷厉起来,手心聚拢起一股魔气,当即向方南书击去。

众侍女见事情演变成了这副场面,都忍不住嘶了一声,这贵女的修为天赋在整个魔域都是有名的,可这女修也不过是筑基期的修为。贵女这一掌,定然能要了方南书的命。

方南书见状,正要躲开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了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意料之中的痛苦没有来临,反倒是耳边传来了侍女们咚咚跪地的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正见到那贵女正被一个人扼在了掌中。

她在那人的大掌只剧烈挣扎,可是仍无济于事,她开始翻白眼,脸色慢慢由红转白,最后一张美艳的脸上彻底失去了生机,脑袋耷拉到一边。

方南书像是心有所感,顺着那掐住贵女脖颈的人的手往上看,便见到了一张令她心头一震的面容。

她看着那张过去最熟悉,后来最怀念惦记的脸,露出了一个她最陌生的冰冷的神情。

青年清隽的眉眼往下压,透出了几分戾气,他漫不经心看着手上已经死去的贵女,随手抛在了地上。贵女的身躯便软绵绵地摔到了地上,她瞪大着一双眼睛,似乎死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侍女们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敢靠近贵女的尸首一步。

纵然个个身子颤抖得宛若寒蝉,但侍女们还是齐齐伏在地上,齐声高呼:“恭迎魔主。”

侯镜箔穿着一身华丽的玄色织金宽袖长袍,头上戴着玄金冠,向着方南书坐着的地方,微微垂手,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温柔浅笑道:

“宫中寂寞,阿箔来迟,让阿姐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