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柚用了一秒时间反应过来, 眼瞳中秋水潋滟,小声道, “我没有。”

夜色渐深,她像只猫儿似的窝在程肆怀里,又道:“我今晚能不能不回学校啊?”

“嗯。”程肆捏着她怀里那本书,放到了旁边沙发上,低笑着叹气,“又是撒娇,又是说不回学校。还说没当我姓柳?”

“我真的没有。”言柚无辜道:“我就是想——”

“想什么?”

言柚说:“想你抱我。”

程肆抬睫,胸腔微颤,溢出两声低笑。

“你真是……”他没说完, 从蝴蝶骨横过去, 掌心贴着她肋下, 另一手穿过她腿弯, 将人从自个儿身上揽下来,就放到紧挨着的沙发旁边。

言柚不开心:“那是我想抱你, 行吗哥哥。”

程肆揉她发顶,也不知道是安慰谁, 声音低沉懒散:“乖乖坐着, 我可真没什么自控力。”

他说着, 又把书拿过来,摊开放在腿上。

言柚扫了一眼,符号公式什么的看一眼就晕,才放假还这么认真, 心想这还叫没什么自控力,那别人都是什么呀。

她靠过去,脑袋倚着他肩膀, 将就道:“那我这样靠着你,总可以吧。”

结果她靠了一会儿就犯困,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被程肆催去洗澡睡觉。

等言柚洗完澡再出来,客厅的人手上的书又换成了电脑。

好忙啊他。

言柚走近沙发,就踢掉了拖鞋,抱着膝盖重新缩回他身边。

“去睡吧,不早了。”程肆指尖滑动这触控板说了句。

言柚看了眼,居然发现他在改学生的作业,顿时兴致盎然,问:“程老师,你好忙哦。”

程肆指尖一顿,从屏幕中抬头看她,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轻挑了下眉。

言柚道:“我上次听人家说,程老师是物院一枝花呢。”

程肆:“……”

言柚笑着,抬起身子,啵叽一口又亲在程肆脸颊上:“我很喜欢这个称呼,很贴切。”

程肆合上电脑,偏头看她:“是不是不困了?”

男人眼底的沉色堪比夜色,夹杂着被丢入火星引燃的欲念,说这话时已然克制了几分。

言柚顿了下,乌黑的眼珠转了两下,故作镇定,再次转移话题问:“你是一边在研究所工作,一边还要去学校上课吗?”

程肆刮了下她鼻梁,没说什么,重新打开电脑。

“嗯。”他答道,“顺便去带门课。”

“你好厉害啊哥哥。”

程肆也不是经不起夸,但每次这种话从言柚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熨烫得暖烘烘。

又看完一份学生作业,终于合上电脑关机,和她聊起假期安排。

提了几个地点,想带小姑娘去玩儿,结果三号以后言柚都有排到爆满的一对一辅导。

别的小姑娘这个年纪大多也都被父母家人捧在掌心,哪有几个像他的言柚一样,假期与空闲全部用来挣钱。

程肆重新将她抱着坐在腿上,眼含疼惜地一下一下顺她的长发,柔软的发丝穿过手指。

“辞了吧。”他低头吻着言柚的眼尾,声音低沉却认真,又带着几分心疼,“有我在,你不用这么辛苦。”

言柚眸中染笑:“我也没有很辛苦。”

程肆怎么可能信:“小骗子——以后不用了,哥哥养你,好不好。”

笑意更盛,小姑娘眼中似是跌入了星星:“那我很好养的。”

程肆低低地应了声,又道:“想去哪儿玩?”

“我这个假期肯定去不了的,已经排好的课也不能不去了。而且,”言柚财迷道:“北京的课时费高一些,高中一小时是两百块,那一节课就是四百块,三号到七号,我每天平均四节课,这样算下来,五天就能挣八千块!”

程肆:“……”

言柚两眼放光:“一天都能挣一千多,是不是比你上课还挣得多?”

倒也没说错。

程肆捏她脸蛋,“一天连上八小时的课,你不会累?”

言柚窝在他怀里:“想想课时费两百,好像也没那么累。”

程肆:“……”

“下次假期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以后就不去这么忙了,和机构那边的老师十多天前就排好课了,我都答应人家了,不能不负责。”

“而且这五天可以赚八千块,有钱不挣小王八蛋,怎么可以不干呢!”

程肆已经面无波澜了,叹气道:“干干干。”

他将人打横抱起,往卧室走,轻轻放上床后,才又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再明白不过小姑娘稀薄的安全感,在床边坐下,倾身吻她额头:“但我也不想你这么辛苦,我会心疼,你明白吗?”

言柚顿住,抬手紧紧揽住他脖颈。

程肆继续道:“我大你七岁,和我在一起本来就是你吃亏了。别的小姑娘都无忧无虑,我也想让你永远笑容灿烂。”

额头相抵,程肆一路往下吻,眉毛、眼睛、鼻梁……一寸寸都不放过,他在唇角处停住。

“等我会儿,去拿个东西。”

说完就起身,半分钟回来。

言柚又看见了那个黑色钱夹。

程肆抽出来几张银行卡,全放到言柚手上:“这两张密码都是911222,另外这张,前年新开的户,密码是你的生日。”

言柚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程肆:“有张是工资卡,上面钱不是很多,但干这行的,也差不多到顶了,没别的办法。除了这些——”

他拿出手机,点开支付软件:“还有一部分在理财和基金里面。这两年忙了,也不太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挣的不算多。”

言柚扫见那串数字,更呆了:“这还不算多吗……”

两年前,她可是真心地以为,他是个快变成穷鬼还要大手大脚的无业游民。

对于赵潜跃的反驳,都一个字没信过。

结果今天,亲眼瞧见这串数字,才知道这人到底多有钱。

程肆笑着揉揉她脑袋:“所以宝贝,哥哥还算养得起你。”

“你……”言柚拉起被子捂着半张脸,感觉只抓住了两个关键字,“你喊谁宝贝啊。”

程肆低低笑出声,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我没别的宝贝了,就你一个。”

好肉麻啊。

言柚脸埋进程肆怀里,看了眼手里的东西,问:“你现在,是要把这些都给我吗?”

程肆“嗯”了一声。

他从小就那么长大,也不会怎么去对一个人好。所以哪怕比她大了那么多,在感情这件事上还是笨拙不堪。所以用最拙劣也是最直接的方法,一步步给他的小姑娘安全感,也在学习着,把爱意表达。

他需要让她知道,需要倾诉爱意与真心,需要配得上言柚的奔赴。

“给你的,”程肆说,“给你花。”

唇角的梨涡怎么都掩不住,言柚弓着腰,抱住程肆晃他脖子:“那你再喊我声宝贝,好不好啊?”

程肆:“……”

言柚肆无忌惮地撒娇:“再喊一声,就一声,我要的又不多。”

程肆听得心软塌方,仗着人看不见,还端着:“肉不肉麻,不喊,心情好了再说。”

最终还是得了一声低沉好听的宝贝,言柚心满意足,睡前抱着枕头堵在程肆房间门口,被刚洗完澡出来的男人拎着后衣领送回了自己**。

但言柚只是很想和他躺一张**睡觉,最好可以抱着她,很单纯的那种。

解释了都想不通程肆为什么还是狠心拒绝。

第二日两人都起得挺早,一起看完了阅兵直播,下午便去与郁清雅逛街。

程肆开着车,两人到时,郁清雅已经在商场一层的咖啡店坐着等待。

见着言柚时,伸手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她。

“这个勉强当个见面礼吧。”

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还勉强?

言柚感觉从昨晚开始,金钱的概念就强行被人修改,连忙说:“阿姨,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算贵。”郁清雅拎包起身,“收着吧。当是我的心意。”

言柚没想到自己昨晚才遭受了程肆式“不算多”,今天又接连听到郁清雅式“不算贵”。

程肆倒是心平气和地接过来:“收着吧。”

郁清雅朝言柚勾了下手指:“走吧,姐姐带你去买好看的衣服。”

言柚被郁清雅和程肆前后夹击,当了一下午的奇迹柚柚,每一件衣服的价格都令人咂舌,可她怎么拒绝都无济于事。郁清雅和程肆两人眼光都很好,但相中的风格又不大相似,一个轻熟飒爽,一个可爱清新,角逐不下时竟然还要请言柚当裁判。谁挑中的谁付钱。

两小时不到,言柚就身心俱疲。

程肆手上捏这个酒红色蝴蝶结,往言柚脑后比划。

言柚反倒是面无表情的那一个:“我又不是白雪公主。”

程肆低头看她一眼,唇角微扬:“我觉得挺好看的。”

说完就拎在手里去结账,

言柚拉都拉不住,已经麻木了。

郁清雅不爱逛这种少女气息十足的饰品店,在外面的休息沙发上坐着。

“我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这种店有什么好逛的。”见着人出来了,又筹建程肆手上那只红色大蝴蝶结,嫌弃道:“你什么恶趣味?”

程肆脸色平静地把东西随便扔进手里某一个袋中,倒没反驳。

郁清雅踩着高跟鞋,将军似的下行军令:“走吧,去看看包。”

言柚:“……还要逛啊?”

“休息会儿吧。”程肆笑了下,“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们买。”

言柚:“奶茶!”

郁女士:“美式,谢谢。”

“行。”程肆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你们在这儿休息会儿,等我回来。”

言柚也实在是累得走不动了,她发愁地看着地上大包小包,顿时觉得自己五天挣八千块也算不得什么,两条裙子就没了。

“干什么这副表情。”郁清雅点了点她鼻尖,“程肆买给你的那是他应该的,我呢,你就当姐姐是过一把打扮漂亮女儿的瘾了。

言柚发愁道:”阿姨,那条项链是不是也很贵啊。“

“还好。”郁清雅淡声,“和你手上那条手串差不多。”

言柚:???

她指了指自己手上戴了两年多的芙蓉石十八子:“这个?”

“嗯。”

言柚:“程肆说这是他十块钱在潘家园买的啊。”

“……十块钱?潘家园?”郁清雅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揭露了儿子骗人家小女孩时随口撒的谎,红唇微弯,从言柚手上接过那串芙蓉石十八子。

“这可是他奶奶梁令留给的,老物件儿呢。”

言柚:“……”

“你不会还信他那鬼话吧。”

言柚怔忡着摇了下头,当时自然没有全信,但也知道不可能是十块钱就买到的东西。只不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串她戴了这么久的手串,还不小心弄丢过一次的东西,居然这么贵重。

程肆当年送她的时候,是她十八岁生日。

那时候两人没在一起,甚至她都尚未表白。

思绪飞远之时,有个人走近来。

“清雅?”那人唤道。

言柚望过去,猝然瞧见一双与程肆长得颇为相似的眼睛。

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边还跟着一位比他年轻许多的女子,瞧着温柔婉约。

郁清雅瞧见这个男人的瞬间,脸色一秒变得冷淡。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见了,挺巧的。”那人瞧见言柚,笑容谦谦,一派儒雅,“这位是?”

言柚以为是郁清雅好友,她是小辈,于是礼貌问好:“您好,我是言柚。”

郁清雅没说二话,打发言柚:“你先去找程肆。”

“噢,好。”言柚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听话地准备先走,却又被人喊住,“程肆女朋友?”

言柚望过去,只觉得这人的眼睛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下一秒就反应过来。

这双看起来目光柔和的眼睛,和程肆的眼型有八分相似。

这种直觉让她心头惴惴,好似盛夏傍晚暴风雨的前奏,闷热,干燥,混着空气中灰尘的气息。

郁清雅冷声:“和你有关系?”

那人被这么不客气地怼着,态度却依旧温润,仍旧笑着,朝言柚客气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程肆的父亲,程术知。”

程术知一顿,笑纹加深:“你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