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上部)

古人说:攘外必先安内。

然而外患已除,原本已静匿的内忧却会随着外敌的消灭而逐渐苏醒。这就是此刻黄晓晴看见的场景。

一鹅黄衣衫的细眉女子给怀胎七月的皇后送来了安胎补药,皇后喝了之后腹下流血不止,内宫侍者慌乱着四处寻找太医。黄衫女子仓皇逃出。

远处的正阳大殿上皇帝刚刚接到前线捷报,周贵妃的哥哥周邦安一举粉碎了敌人坚固的防线,**将挑衅的外族首领抓获正押送回京。

黄晓晴在做梦,梦中的她漂浮在半空中好奇的探头去看凤**的皇后是怎样生孩子的。猩红的鲜血流淌在丝质印花凤凰床单上。皇后洁白的贝齿狠狠的咬着口中湿软的布巾,吞噬了不时传出的高亢呻吟。满头青丝凌乱的披散在**,秀美绝伦的脸蛋上汗珠密布,一个宫女正压着她的手腕给帘外的御医们诊脉。

匆匆而至的皇帝手中还紧握着刚刚送到的前线捷报,随之而来的文武百官陪同皇帝跪守在门外,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御医们把完脉开了方子就急急吩咐宫人煎药,然后躲到某个角落里商量对策去了。一个时辰后,皇后的动静渐渐弱了下来,宫女们抽出皇后口中的布巾将御医开的药灌了下去,再将参片塞进皇后嘴里含着。

实在无法可用的御医们鱼贯而出趴俯在皇帝面前:“陛下,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皇帝猩红了眼,双手握紧‘咯咯’作响,“保住我的妻子。”

皇后在屋里听得此话,高高提起的心又落回胸腔,只是眼中滚出颗颗泪珠随着汗水一同隐没鬓角。黄单单似乎都能听见她苍白干涸的嘴唇里喃喃语着声声对不起。

皇帝在门外同样煎熬。那孩子,是他心中唯一承认的孩子,是他日日俯在皇后肚子上倾听他的心跳,对他诉说国事艰难,战事紧张的孩子,是他心心念念四个多月,如今却因他命丧黄泉的至亲骨肉。

黄晓晴看着皇帝布满血丝的眼,青筋暴戾的手背和他紧绷的下颌,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此刻的他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平凡的男子,和天下所有父亲一样,焦急的站在门外倾听妻子的痛苦期待着自己骨血的那一声啼哭。

“哎~~”黄晓晴轻叹一口气。自古宫廷争斗花样层出不穷,而这招堕胎便是其中的必杀技,过程简单,无须智商,只一服堕胎药,几朵藏红花便能把一个正通向权利金字塔顶层的女子给拉下马。想想真庆幸自己生在21世纪。不用活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不然依自己这智商只怕早已死上千百回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不禁打了个冷战,冷汗噌噌往外冒。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过去。只听得那群宫女们喳喳呼呼的往外报:“生了生了,是个皇子。”

皇帝听得此话,整个人颓废下来。双手掐住宫女的肩膀狠命摇晃:“是谁?是谁下的毒手?”

那宫女被她摇得头晕脑涨,肩膀上的疼痛让她几乎晕过去。鱼贯而出的御医们如实禀报:“皇后娘娘是食了藏红花才导致流产。”

皇后的贴身侍女也跪于一旁:“今早娘娘只吃过苏贵妃送来的药膳。”

逃出皇后寝宫便被抓的苏贵妃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皇帝怒极抽出身旁侍卫的配剑大步走到苏贵妃面前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提起来,沉声问道:“是你送的汤药?”

苏贵妃满脸泪痕梨花带雨:“不是,不是,陛下,那汤药是周贵妃……”

她没有机会再说下去了,皇帝手中的利剑穿透了她年轻的身躯。

他还得等着外族首领的顶礼膜拜,他还得等着周邦安带领的三十万大军的早日回朝。国家才刚刚安定。这么想着,他竟觉得有些寒冷,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有人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他抱着那布包渐渐有了些暖意,思绪也清明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是他那无缘的骨血,淡淡的眉毛,皱巴巴的皮肤,瘦小的脸蛋,一副不足月的样子。他鼻头一酸,将孩子紧紧的抱住吩咐身边的福德:“封他为宝逸太子,按国礼,葬了吧……”

帮皇后接生抱孩子出来的稳婆愣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吐出一句:“陛下,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皇帝一听,连忙松开手,他怀里的孩子朦胧的睁开眼看着他,这一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孩子看了他片刻皱了皱稀薄的眉毛嘟囔嘟囔嘴又自顾自的闭眼睡了去。

皇帝失而复得高兴的抱着他半晌才觉着一个问题:“这孩子怎么不哭?”

御医们听带这个问题呼啦又跪了一地,一个资历最老的御医爬出来:“陛下,皇后娘娘怀胎七月便诞下龙子,这龙子本就未完全成长,适而又糟堕胎药一事,不知给皇子殿下留下了怎样的隐患,所以还得微臣们观察一段时间,殿□弱不哭只怕也是此原因。”说完,冷汗已浸湿了后背。

满朝文武大臣趴伏于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半晌,皇帝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传昭,九皇子赐名韩奕泽,封宝逸亲王。”

于是百官俯首,高呼万岁。

皇帝脚步不停进了皇后寝宫,高效率的宫女们早已整理好了内室。皇后平躺在龙凤呈祥檀香雕花大**,右手背搭在额头上。看不清皇后脸上的表情,只看到泪珠一串接着一串的滑落鬓角,苍白干涸的嘴唇喃喃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皇帝怔怔的站在内室精美刺绣的屏风边,皇后无声的抽泣既远又近,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惟有怀中那瘦弱的小肉包微微传来些许暖意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还是在跳动的。

屋内的烛火跳动着,渐渐暗了下来。丝丝寒意自宫里各个角落渗透出来,皇帝抱着他的皇子如同站在寒冷的冰湖里,愤恨,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