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金鱼真的有七秒的记忆, 那么他也想溺在海水里,最好是一个冬天,刺骨的冰水把他的骨头也给冻的僵硬。

顾璟一想起自己上幼儿园回来那一天, 看到了二楼红木楼梯上面沈未竹的那张脸,被大吊灯照的苍白、呆滞。

有些模糊了, 但是他依旧记得那双好看的眼睛。

即便是每天对他冰冷的, 没有半分温情。

沈未竹无声对着他招了招手。

空气也是静悄悄的。

顾璟一迈着小步子, 一步一步登上楼梯,跳上两个阶,他就会抬头看一眼沈未竹, 沈未竹就像是冬天的雪松, 不动的、僵硬的。

站在那里, 从上到下注视着他。

顾璟一有点儿害怕。他感觉这种视线看过来, 就如同自己身上缠上了一层扯不开的蜘蛛网。

他只是知道,自己从小就比别人独立, 所有小朋友都找爸爸妈妈的时候, 他会对着司机说:“您回去吧。”

他只记得沈未竹每天都在他耳边说:“你是个alpha。”

夜晚, 下雨的黑天,或者是寂静的雪天,他都会听到这种话。

可明明他就是个omega。

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遍,顾璟一就回答了:“可是医生哥哥说我是个omega。”

空**的别墅里立马伴随着那几掌干脆的巴掌声。

鲜红的**伴着晶莹的眼泪, 泥泞不堪。

沈未竹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你是个alpha。”

顾璟一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是记得, 是浑浊的,或许是他的眼泪给糊住了视线, 也庆幸, 还好自己没记住。

他走到最后一个台阶, 抬头看沈未竹。

“我的alpha长大了啊,袖子都短了。”沈未竹蹲下来,手指从栏杆上垂下,给他扯了扯袖子,袖子上沾满了水彩笔的颜色,还有粘腻腻洒在上面的汽水。

沈未竹像是分割出了一个全新的自己,陌生虚假,他对顾璟一说:“你是个alpha啊。”

肯定句,顾璟一想,这是老师教给他的,这个叫做肯定句,一般表述事实、真实发生的事情。

顾璟一点了点头,粘腻甚至搓着黑泥的手掌被牵起,顾璟一迈着楼梯,来到了沈未竹的房间。

“留作业了吗?”沈未竹对他笑了。

顾璟一点点头,划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他小心翼翼开口:“我能在这里写作业吗?”

沈未竹说:“当然可以。”

顾璟一就这么站着,把练习册翻开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掰着手指,歪歪扭扭算了几个数字,又写上。

他能感到那视线消失了,外面还不算黑,是夕阳,即将落下的太阳。

顾璟一觉得自己这次的算数能全对。

或许沈未竹想看一眼他的练习册,他练习册的名字也写得很好看。

冰凉的手掌覆上了他的后脖颈,顾璟一缩了缩脖子,手里的铅笔滑落,骨碌滚走。

他小声说:“怎么了?”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警惕。

针头插入了他还没发育的腺体,那里一边儿注射着**,一边儿浸出鲜血,顾璟一疼得只能抖动抽搐,很疼,很疼,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像是被太阳暴烈晒过,被大雪淹没过。

热和冷交替出现。

沈未竹别住他的两条扑腾的胳膊,紧紧盯着那红肿的腺体,蹙眉,觉得血液的流出阻止了药剂的进入,于是在注射中途停下了动作,换了个位置重新插进。

针头很尖锐,直至腺体上出现了四五个针孔,开始频频冒那止不住的鲜血遮,从而挡住了腺体,**全被注射进去,沈未竹才满意地抽了两张纸,压了压顾璟一的腺体。

顾璟一跌入无垠的黑暗。

沈未竹看了眼那干涸鲜血的练习册,随手扔掉了。

顾璟一旷了三周的课。

等他回去,已经跟不上幼儿园的进程了。

还好,针打多了他也就不害怕了,喝水一样注射进他的腺体,然后很多针孔,慢慢都会长平,沈未竹说;“你年纪小,不会留疤。”

所以是真的,有个人每次亲吻他腺体的时候,说这里是光滑的。

沈未竹死掉的时候,顾璟一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跟那天在楼梯上俯视他的沈未竹的眼睛一样,一样的冰冷。

一切都还好,顾璟一总是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在自己最糟糕的时候,他早就自己救过自己了,用时间盖过所有的坑洼。

坚硬的针尖,绷紧的巴掌,依旧使得顾璟一是柔软的。

然后,他变得更好了,上天让他碰到了一个同样柔软的人。

也许第一面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

但是还好,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他们总会在一起。

让柔软有了一层坚硬的壳。

脚步声慢慢变响,肩线慢慢清晰,雾气里对他晃动手指,然后浑浊的眼泪流干净了,宋濯说:“顾璟一,从你遇到我的那一秒开始,你的人生就重新开始了。”

所有的网孔被牢牢堵上,所有的信息素开始释放,皱旧的练习册变成了密密麻麻笔记的剧本。

他以为冬天里的太阳就够温暖了,宋濯却是他舌尖上燃烧的焰,把所有冰冷的骨骼都给烫软了,让他学着依靠。

过往很碎裂,却依旧被黏合。

正是因为我只有你了,于是你就把世界带给我了。

顾璟一吻上宋濯的额头:“谢谢。”

——

宋濯拍打着顾璟一后背,像是哄小孩一样,窗外的光线变成混沌的金色,他们回了家,顾璟一蜷缩在床边儿一角,平缓规律的沉睡呼吸起伏,宋濯把他轻轻翻了个身,揽进自己的怀里。

压了压手指关节,然后拿起手机去客厅打了几个电话。

另一边儿,梦里的界线划分到了第二天。

这个夜晚格外平静,除了几个顾承兴的电话,没人给他来过任何消息,顾承兴那边儿,顾璟一完全可以猜清楚他的心思。

手机微信也是顾承兴的,或许其他人都需要缓一缓这个消息,顾璟一想。他看着安静的信息栏,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点进去那个未读。

凌晨,顾承兴对他说:你奶奶暂时不知道,你自己看着把事情解决了吧,你果然跟沈未竹一个样儿。

倒不是什么撕心裂肺的苦难,或者他本就是个内敛自己情绪的人,只是感觉到了苦,那种无力的苦,还带着遗憾,遗憾新拍摄的电影,遗憾还没冒出尖头的未来拍摄。

九点一刻,他下床的脚步半晃,手机传来Ella的消息。

Ella:一晚上问了所有认识的经纪人,可算弄清楚赵泊言这个人了,但是就差个照片或者视频这种实锤的证据了。

昨天他都不清楚Ella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临走前对他说了一句话,话里没有震惊和责怪,也没盘问,只是说:“你好好休息。”

他还以为……

顾璟一回复说:谢谢你,Ella姐。

Ella:你是我的艺人,怎么也是我护着你,谢什么谢,这几天别看什么社交网络了,以前让你总看看磨一磨傲气,不听话,这次能不能听话?

顾璟一:能。

Ella:能的话就开个门,我和小孟她们马上到,要上电梯了。

顾璟一木了在原地,抬起眼皮看了看灯管和天花板,确定了,这就是宋濯家里啊。

他拖鞋都没穿,一出卧室正好跟宋濯撞个满怀,弓腰揉了揉脑门,说:“完了,Ella她们要过来,我靠,家里没什么不该有的吧,客厅那几个套袋子扔没扔啊……”

说完皱了皱眉,然后迅速舒展开,眼睛弯成两道月,闪着碎光一般:“你昨天晚上干嘛了?”

宋濯两个手掌托上顾璟一有点儿压出红痕的脸蛋儿,揉了揉,连带着脑袋上几根呆毛跟着晃了晃,垂下脖颈,吻了他鼻尖:“听话,去给客人开门。”

敲门声立刻响起来,顾璟一搓了搓自己的耳垂,飞快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嘴里抱怨着:“怎么来这么早我还没洗漱啊……昨天没睡好黑眼圈还在呢……”

“新婚快乐!”周明轩提着果篮摆到顾璟一眼前,身后是Ella、孟青盏,池西奥和薛琪站在一边儿,后面追逐打闹冒出来的是罗唯和马云卿。

全来了。

一筐人挤来挤去,全部盘踞在他们的沙发上,周明轩把塑料外膜拆开,把果篮里几个金丝小枣全投进了醒酒器里,正经道:“泡个醉枣吃。”

罗唯叽叽喳喳,各种普及小红鱼的知识,马云卿嫌他烦,猛地塞了个大鸭梨堵住他的嘴,罗唯捧着没洗的大鸭梨说:“挺甜的啊。”

没人提昨天的事情,大家只是像之前一样闹。

顾璟一溜到厨房,被宋濯压着吻。

门外一阵响动,然后大鸭梨就溜达到了顾璟一脚尖那里,他羞红个脸,支支吾吾地对这些人开口:“我来…帮忙做个饭?或许。”

门外的人立马咳嗽,使劲咳嗽,能吐出个孩子来一样咳嗽,匆忙说:“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顾璟一垂头把自己衣服整理好,呼了口气。

想离开,被宋濯拽了一下手腕,然后又被亲了两口,耍流氓说:“都看到了,要不再来一会儿?”

顾璟一立起来身侧的菜刀说:“松开,别让我砍你。”

作者有话说:

小顾:谁都不能打败我!

宋濯:对对对,你是最棒的!!

小顾:亏我性格够好,不然你就会遇到一个破破烂烂满是针孔的我了,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宋濯(皱眉、难受):你就算是个王八,我也会爱你的。

小顾(生气):你才是王八!宋濯(一把拉过来小顾,吻到窒息):行,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