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一深呼一口气, 平静了片刻,说道:“你们三个,慢慢解决吧, 这里是没我什么事了。”

转身一霎,又问罗唯说:“现在知道你网恋的渣男是个鸭了吗?”

罗唯疯狂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

“王先生……”陈强三壮恋恋不舍, 虚晃着伸出手抓了抓空影儿, 很舍不得着到嘴的床伴儿。

“我不姓王, 我谁也不是,你就当没看见过我。”顾璟一说,“不然你从局子里出来也没生意可做了。”

陈强三壮被伤透了心, 咬着牙, 声音发着抖, 勉强吐出来一个字:“好。”

“就这样吧, 你们慢慢聊,我去接人。”顾璟一紧了紧衣服, 检查没什么异样没什么味道才放下心来。

马云卿傻了吧唧地问:“接谁?”

顾璟一叹了口气, 解释说:“宋濯。”

就在他转身阖门一刹那, 一个身影迅速挤了上来,那熟悉的清冷气息立刻侵占包裹住了他。

顾璟一退了半步,后背哐当撞上了门板。

“Hi…好久不见。”顾璟一尴尬开口,两人之间腾出的狭小空间恰好够他伸出手打个招呼的。

宋濯身上是冷的, 带着室外的一层冷意直逼顾璟一也跟着发冷,他声音又轻又低, 发着苦似的:“跟我走。”

生气了。

顾璟一只好亦步亦趋撵上他的步子,宋濯开车来的, 并且当下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顾璟一坐进去, 车内还点儿火,暖风还没关。

车窗是氤氲着雾气的,模糊的,跟他现在一样。

宋濯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系上安全带。

等他系上之后,宋濯便启动了汽车。

顾璟一略显紧张地问:“干什么去?”

“高中学校。”宋濯手掌摊开,很熟练地打转方向盘,另一只手朝后座方向指了指,然后又收回,认真开车。

顾璟一扭头看过去,一个贴着“城西手工麻花”的白色的泡沫箱在车后座,上面还摆着个牛皮本,牛皮本上写着化学教案四个大字。

宋濯:“这都是武老师忘在家里的东西,我给送过去。”

顾璟一再清楚不过了,年纪教导主任武老师,是宋濯小姨,当初他最怕的一位老师,教课确实挺好,就是…太凶,冷冰冰的,跟宋濯那眼神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我就在你车里等着,行吗?”顾璟一不太想见宋濯小姨。

“不行。”宋濯说。

顾璟一瘫坐车上,慢吞吞说出了个字:“好。”

你有理听你的,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说去东我就去东。

“买这么多麻花干什么?”顾璟一也喜欢吃这家的手工麻花,味道儿很香,最喜欢吃奶酪馅儿的,就是特别难排队。

高中他去上学的时候正好路过城西的这家店,但是每天当他想吃麻花做早餐的时候,永远排不上号。

只要排队,必迟到。

宋濯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她们班均分第一,奖励的。”

顾璟一挑挑眉:“怎么咱们高中的时候,班主任不奖励咱们啊,那时候咱们班不也总是第一?福气没享到啊……”

宋濯:“每次你进步,我不是奖励你了吗?”

被宋濯这么一说,引起了高中那点儿记忆。

每次他进步一名,宋濯就会问他想吃什么,说第二天给他带。

无论是城西的手工麻花还是城东的馄饨儿,他总能带来。

他问宋濯为什么这么关爱同学。

宋濯说,因为同桌之间互帮互助,我有义务照顾每一位还有救的同学。

他说,你怎么不去救罗唯。

宋濯说,罗唯太能说,烦得慌,所以没救了。

现在顾璟一觉得,宋濯那个时候就是偏心,偏心对他好,人都会偏心。

而且冬天的时候,宋濯带来的馄饨儿还是热乎的,麻花儿也是热乎的,里面的奶酪馅都冒着热气。

他问怎么买到的,宋濯只是说,排队买到的,还能怎么买到的。

宋濯这个人从来不会对他失信。

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让他以这种情绪去回望之前的事情,不仅仅是感动和怀念,更多的是想再次拥有,以及,酸苦。

有时候不敢正视的东西太多,每每他想到了什么苗头儿上的事情,都觉得那是假的,都极力劝阻自己沉下心来。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沉下心来。

反而是愈演愈烈,一步步把他侵占吞噬捕捉套牢。

顾璟一轻笑道:“要不说你是大好人呢。”

“一会儿带着你去吃城东的馄饨儿,路过的时候我们排队再买麻花,怎么样?”宋濯把车停在校园外的停车场,然后补充说,“奶酪的多买几个。”

顾璟一心脏被狠狠拧了下,更加酸苦。

怀疑自己的心脏漏了风,怎么想的东西都能被眼前这个看着没情感的人知道的呢?

人常说,总有那么个人,会看过你所有的状态,读完你所有的内心世界,看过你的不同样子,那个人试着听你的歌,试着走你的路,尝你喜欢的食物。

他把你看透了,然后他更爱你了。

顾璟一想,他是把自己看透了,然后,自己落网了。

可是宋濯给他铺网了吗?

顾璟一不确定,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或许压根儿不存在这张网,他只是落着玩儿。

——

“去拿教案。”宋濯说。

“哦。”顾璟一系开安全带,绕到后面去拿了教案,然后顺便把泡沫箱也搬了出来。

宋濯:“箱子给我吧。”

顾璟一摇了摇头:“又不重,几个小麻花而已,你拿教案本吧。”

宋濯知道这人的德行,于是从手里抽出那被人夹住的教案,忍不住,把教案卷起来,轻轻拍了拍顾璟一脑袋:“走吧,小傲娇。”

“请你不要给我加“小”这个字眼。”顾璟一讨厌加这个字眼,当然,最讨厌的还是爱哭爱闹的小屁孩儿,比如综艺那个。

“那行,傲娇,走吧。”宋濯真的去掉了这个字。

顾璟一“哼”了声,非常不屑,甚至忘了宋濯还在气中,只是慢悠悠在前面带路。

结果还没走个几米,就被门卫大叔拦住了:“干嘛的啊?”

顾璟一扭头看身后的宋濯,学舌:“干嘛的啊?”

宋濯刚刚被马云卿发消息弄出来的恼火又被眼前这人灭个一干二净,次次如此,次次这人不改他也不改。

无奈轻笑一声,只好拨给了教导主任武老师。

门卫大叔接过手机,解释清楚后就给他们放行了,然后还叮嘱道:“刚上课,你们这些校外人士不要大声喧哗影响我们这里的学生啊!”

“放心吧叔。”顾璟一用苍蝇飞的声音转告门卫大叔。

门卫大叔立了个大拇指给他们。

刚才虽说还不想见武老师,但是看到熟悉的孔子像,熟悉的教学楼,这亲热劲儿和回忆劲儿就上来了。

顾璟一对宋濯说:“我每次考语文的前一天晚上,都来这里拜孔子,除了高考管用了,其他时候都不太行。”

宋濯说:“我知道,我每次就在四楼窗户那里看你拜,对着我这个方向,感觉是在拜我。”

顾璟一:“……”你是学习好,但是我不拜活人啊。

顾璟一又说:“我每次迟到都是罚扫篮球场这片儿区域,场地上的胶皮都快被我扫掉了。”

宋濯:“我知道,我每次都在侧楼这里查不穿校服行为,每次都看到你扫地。”

顾璟一听完,急了,怎么宋濯说的这些他都不知道,这感觉跟被揪着小尾巴儿一样难受:“我怎么不知道这些?你高中盯着我干嘛?你疯了吧。”

宋濯眼神直白,声音罕见的轻松起来:“好看呗。”

顾璟一:“……”这人说话,真不害臊,他不害臊自己还害臊呢。

怎么现在这些人说话都这样了?

顾璟一怕再聊下去,能把他心脏吓出来,于是一路闭嘴,只想着快点儿把箱子给武老师,虽然心里还是怕这位武老师,但是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武老师一眼认出这帅气小伙儿来,震惊又愉悦道:“哎呀这不是我们璟一嘛!两个大明星同桌今天结伴来逛学校啊?”

顾璟一笑笑说:“对,我跟着他来的。”

顾璟一心里疑惑,武老师怎么课下这样说话,跟课上简直两副面孔。

要不是上过她的课,就要被眼前这幅客气的面孔给蒙蔽了。

武老师接过箱子和教案,还上着课的原因,没多聊:“行,你们随便儿逛逛吧,我还上课呢,别让同学看见你俩哈,不然又是签名又是拍照的,给你们添麻烦。”

都这么多年了,武老师还是这么会说话。

顾璟一听出这话里意思来,接话道:“好嘞老师,您忙吧,我跟宋濯逛一会儿就回去了。”

等武老师转身抱着箱子进班了,顾璟一脸上摆着的标准微笑才放下来,松了口气:“回去吧。”

宋濯却说:“去哪儿逛?”

顾璟一皱了皱眉:“都上课呢,还逛什么啊,打扰高三生学习,快走快走。”

说着拉上了宋濯的袖子,拽着他逃离这片儿高三区。

宋濯反手抓住了顾璟一的手,两幅手掌相扣,宋濯平淡说道:“去四楼吧,这几年因为不让招别市区的,学校招的学生就少了,四楼空下来了。”

明明两幅手掌的温度差不多,顾璟一却觉得自己要热出汗了,手掌上那被反扣住,肌肤摩擦的地方,像是被头脑自动放大了这种感觉。

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手掌上,他没细听,怕被看出来慌张,只能胡乱回应:“行。”

宋濯牵着他上了四楼,四楼的第一间教室是他们之前的教室,并没有锁门,于是一推就开了。

里面还是摆放着桌凳,只是多媒体拆了,摄像头也拆了,窗帘也有些旧了,但是后面的流动红旗却一直在,跟顾璟一想象中的样子算个七八分吻合。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抽出手,走到窗台那里,去望楼下的孔子像,发现这个位置还真能看得很清楚,孔子像的背影正对这个窗口,他之前竟然没留意到。

其实再想想,应该是留意到了楼下的孔子像,只是没留意到四楼看向他的宋濯。

藏得还挺深。

“我就在这个位置看你,看你鞠躬,有时候还会摆鸡蛋。”宋濯背靠住窗,侧头看向顾璟一,他正在望楼下的孔子像。

高中他就这样看他,现在依旧这样看他。

木头都能被瞧出孔儿了,怎么这人比木头还呆。

宋濯心里没谱儿。

“我鞠躬的时候是不是特傻逼?”顾璟一通常都是天快黑了才拜孔子像,就是怕被人看到丢面子,结果怎么就这么正巧不巧,被自己的同桌看了个干净。

还知道他鞠躬了,还知道他上贡品呢。

“不是。”宋濯顿了两秒,才一本正经地说,“你摆鸡蛋的时候才傻了。”

顾璟一:“你才傻了。”

刚说完,宋濯就突然翻了个身子,这一举动把顾璟一吓了一跳。

宋濯两只手都搭在顾璟一双手的外侧,他撑住阳台,宽薄的肩膀舒展开,把顾璟一拥入了自己怀中。

然后下巴磕上顾璟一脑袋。

“宋濯,你干嘛?”顾璟一身体倏地僵硬起来,这个距离太近太近,以至于他不敢乱动。

宋濯没说话,顾璟一也没再出声。

教室很安静,有人心里很乱。

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时间流逝,顾璟一此刻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的跳动声。

窗外寒风不时地从没闭紧的窗户缝中钻进,然后吹入顾璟一敞开的领口。

后方是温热的身体,前方是刺冷的凉风。

顾璟一夹在中间,难受得要缺氧。

良久。

宋濯双手慢慢覆上了顾璟一撑在窗台上的手,侧开头,然后低下去,亲了顾璟一的耳廓,那温热只是在耳处短浅滞留了半秒。

右手慢慢摩挲着顾璟一的下颔。

声音难耐极了:“顾璟一,怎么这么好看?嗯?”

顾璟一头脑猛地嗡鸣,心脏停跳住半拍,他呆滞了双眼:“什么…”

宋濯眼神暗了下去,哑着声音接着说:“我太喜欢你了,忍不住了,放不下心。”

他说:“我想追你。”

顾璟一全然愣怔住了,惊愕在这弯怀抱里,要疯掉了。

感觉这些话就像是涨潮的海浪,把他的胸腔和大脑都给淹了。

他本是濒死者,凄凉又煎熬。

原来有人真的会救他。

他眼眶早已朦胧,只是蹭了蹭宋濯的脸颊,抖着声音说:“不用追。”

“不用追。”

情感的聚集,永远是细水长流。

一滴雨水落了,河流于是奔腾了,荒寂的田地里泛滥了花。

原来宋濯这张网一直在,他就等着自己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感动,要哭了呜呜呜,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呜呜呜。

是不是今天有点儿晚,我的错我的错,抱歉大家。明天多更补上!!明天周六!!爱你们(///▽///);

以后晚点儿了我都多更,一咬牙就写完了!

感谢在2022-08-25 21:54:58-2022-08-26 22: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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