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一夜之间从红喜事变成了白喜事,白色的纸钱被风吹得飘飘扬扬,路过的行人都敛了眼眉,不敢多言。

晏骋跟岳老爷子有些交情,得到消息后就带着宋锦书前去悼念岳同舟。

宋锦书从早上起就精神恍惚,再踏进岳府大门的那一刻,丫鬟细碎的哭声以及满目的荒凉卷席而来。

如果不是晏骋扶着他,他多半要落荒而逃了。

一口松木棺材摆在灵堂的正中央,穿堂风吹过,柱子上挂着的白布被吹得鼓起来,纸钱燃烧的气味被风吹入鼻腔。

宋锦书低头咳嗽,手背快速地擦掉眼底将掉的眼泪,跟着晏骋跪到了软垫上。

昨天还在交谈的朋友,今天就要以这种方式来见面,宋锦书紧紧攥着衣角,额头磕得通红。

岳老爷子经过昨晚的变故苍老了十来岁,鬓边的发丝全白了,要靠着丫鬟扶着才能站立在灵堂一侧。

宋锦书祭拜完,余光瞥见岳老爷子哭得喘不上气,像是要背过去一样,眉心浅浅一皱。

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哭得呼天抢地。

从灵堂到岳府大门不过两米多的距离,宋锦书走得摇摇欲坠,跨出最后一道门槛,晏骋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宋锦书的腰,避免他摔倒在地。

晏骋垂眸能够看见宋锦书苍白得如薄翼般的皮肤,浓密的睫毛轻轻翕动,少倾眼底滑落晶莹的泪。

他原以为岳同舟出了事,宋锦书大悲肯定又要生一场大病,却不曾想他这次远比从前坚强,除了晏骋外谁也看不出宋锦书的不对劲。

只有晏骋才知道,宋锦书又变得不爱说话了。他每日从外面带回来有趣的东西,绞尽脑汁地逗宋锦书开心。

却没想到会反过来被宋锦书安慰。

宋锦书接过他手上那个丑唧唧的面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我,我没事。”

晏骋每日忙完店铺里的事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想办法逗他开心,这几日下来很明显地瘦了不少。宋锦书觉得心疼,可是又享受着晏骋对自己的关心。

晏骋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面人,举在宋锦书面前,掐着嗓子说:“小公子有什么伤心事只管跟奴家讲,奴家保准逗小公子开心。”

面人做工粗陋,好几处颜色都混杂在了一起,面部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别扭,看起来像是新手做出来的。

宋锦书忍俊不禁,拉过晏骋的手,看见他手指上被刀锋割出来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伤口,刚刚碰到又立马缩了回来。

“疼,疼吗?”

晏骋哪里会说疼,能够看见宋锦书笑一笑,他受的这些罪都是值了的。

伸手把宋锦书揽进怀里,大手轻轻揉着宋锦书的发顶,不一会听见怀里传出嚎啕的哭声。

晏骋动作一滞,更加用力地将人抱在怀里,学着娘亲小时候哄自己的法子,让宋锦书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晃着。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宋锦书哭累了,窝在晏骋的怀里睡着了,

晏骋刚将人放到**,就听见外面丫鬟说店铺里来人了,他弯腰在宋锦书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转身出了卧房嘱咐丫鬟看着不要有人打扰到他。

宋锦书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各种光怪陆离的光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他看见瘦弱的自己站在屋子正中央。

父母正在跟媒婆商量聘礼和嫁妆,他插不进话,只好转身走出了院子,屋子外的路弯弯绕绕,他没走几步就迷路了。

视线一转,又是他跟晏骋拜堂成亲时候的画面,晏骋满脸的不耐烦,就连拜堂也是迫于高堂上父母的压力才抽身从花街柳巷回来一趟。

宋锦书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胭脂水粉的气味,盖头掀开,转眼间他的肚子就已经高高隆起。

晏骋根本不期待自己和宋锦书的孩子,他又喝醉了,被马夫扶着走下了马车,宋锦书大着肚子笨拙地去扶他,却被晏骋一巴掌挥开。

肚子撞到尖锐的台阶边缘,宋锦书立马疼的满头是汗,可晏骋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在赵锦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里。

因为那一撞,宋锦书早产了。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床铺,宋锦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孩子生下来。

晏骋不知道从谁那里听到了消息,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赶了回来,宋锦书疲惫地撑着身子想从接生婆手里抱过孩子。

可是晏骋先他一步,将孩子接了过去。

宋锦书的眼睛亮了亮,嘴唇微微张开,等着晏骋给孩子一个名字,等来的却是晏骋当着他的面把孩子带走了。

“赵锦前些日子痛失孩子,这孩子就过继给他,让他带着了。”

宋锦书挣扎着从**爬下来,膝盖狠狠地磕在冰凉的地面上,没人知道刚生完孩子的他是怎么凭着毅力爬到房外的。

“孩子……孩子……”

雪覆盖住他的膝盖,他却毫无知觉,伸长了手想要从H.C.晏骋的怀里抢过孩子。最后狠狠地摔在雪地里,身子冻得冰凉。

梦里的场景真实得仿佛发生过一般,宋锦书紧闭着双眼抓紧了身下的被褥,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梦境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扑进宋锦书的怀里,仰着头甜甜地喊他:“母亲。”

宋锦书伸出手想要抱他,就看见他身后的赵锦扶着肚子当着宋锦书的面一巴掌扇到了小孩的脸上。

“犬子不听话,冲撞了夫人,妾身带回去教训。”

不要,不要打他,那是我的孩子!

宋锦书急促地喘息,眼泪流了一脸,晏骋匆忙将他从**抱起,轻拍着他的后背将人叫醒了。

“做噩梦了?”

宋锦书还沉浸在之前的梦境里,紧紧攥着晏骋的衣袖,气若游丝道:“不要,不要抱,抱走,我的,孩子。”

这句无厘头的话,晏骋却听懂了,他眼眶一瞬间就红了,紧紧地把宋锦书按在胸前,嘴唇贴着他冰凉的额头,“不抱走,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