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复怕被那边的人发觉,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和动作,只得先拉着林清见躲到路边一棵树影下,拉转她的身子,忙道:“你自己看。”

林清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几个人影,来回走动,细看月色下的轮廓,似乎腰间还有佩刀?

林清见这才警惕起来,不由对晏君复道:“这么晚,为什么会有佩刀的人在此地?像是在巡逻,不似普通百姓。”

晏君复认同林清见的话,取出地图,复又仔细看了看,对林清见道:“你看,咱们从鲁家庄出来,穿过农田,按地图上标示的距离,到下个庄子,需要七八里地,但是咱俩没走那么久吧?”

林清见扯过地图看了眼,随后眸中一亮,看向晏君复,二人皆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丝丝兴奋。

晏君复笑道:“走,绕过那些人,咱俩悄悄进庄去验证下,看到底地图上有没有。”

“嗯!”林清见应下,跟着晏君复便小心绕开那些巡逻的人,从另一个方向潜过去。

许是有了要做的事,分散了林清见的注意力,她不在去想中元节鬼怪一类的事,那种发毛的感觉便彻底散去,满脑子只想着抓紧查出真相来。

二人伸手轻便,顺利避过那些巡逻的人,从小路进了庄子,一般来讲,每个庄子都有牌坊,牌坊上写着庄子名字,但二人转了一大圈,都没能在这个庄子里找到标示庄名的牌坊等物,愈发坐实林清言之前的揣测。

晏君复取出炭笔,在该位置上做了标记,随后对林清见道:“走,我们去下个地方。”

林清见应下,二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庄子,去地图上下一个地点。

林清见看了眼身后,不由向晏君复问道:“你说,庄子外头那些巡逻的人,是不是贺郡守派来的?他们在这里具体是在守什么?”

晏君复摇摇头,对林清见道:“不清楚,需得咱们查清,再由你哥哥想法子调查。”

林清见点了点,不再多想,专心赶路。

约莫两炷香后,连个人见到下一个村落,晏君复取出地图一看,这才是地图上标记的鲁山庄之后的那个山庄,那么由此可见,刚才遇上有人巡逻的那个山庄,确实是被隐瞒不报的山庄,林清言的揣测,是真的。

确定下来的那一刻,林清见和晏君复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些许沉重,看来这颖川三郡的水,确实够深。

花了一夜的功夫,二人找到三个被隐藏的庄子,基本每隔两三个庄子,便能找到一个未在地图上标识的,林清见不由感叹,以这频率,他们到底隐藏了多少人口,每年又从这些人口上昧下的赋税,又得有多少?

见月西沉,二人没再耽搁,紧着便原路返回。

重新溜回城里,翻回客栈中,林清见对晏君复道:“灾情尚等治理,得抓紧告诉哥哥,想应对的法子,我现在去他房里叫他。”

晏君复伸手揽住林清见,对她道:“一夜没睡,又走了那么多路,你抓紧回去睡会儿,我去跟你哥哥说。”

林清见看了看他,终是点头应下:“那好,你们长话短说,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林清见便和晏君复告别,回房睡觉。确实累狠了,林清见回去后,用水冲了下身子,便钻进了被窝,沉沉睡去。

睡了两个时辰,听到外头的响动,林清见便醒了过来,起身穿衣,便出了房门。

林清言、晏君复还有施月婵三人已在楼下吃饭,听到楼上林清见的房门响,晏君复回头笑着招手道:“快下来吃饭,正准备劳烦施小姐去喊你。”

林清见抿唇一笑,小跑下了楼,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林清见看向林清言,问道:“哥,昨晚和你世子聊得怎么样?”

林清言对林清见道:“我本以为你俩花些功夫,需要几个晚上,不成想,昨晚就坐实了我的猜想,既如此,今晚开始你俩便不必再去找其他隐藏的庄子,今日开始,我们便去郡守府放粮,但须得挨家挨户,按照户籍实名领取。”

林清见闻言恍然,眸中一亮,对林清言道:“如此这般,待被隐藏的那些百姓来领取粮款的时候,必会发现自己不在官府手里的户籍名单上,那么颖川隐藏人口的事,就会浮出水面。”

林清言含笑点头:“没错,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将证据都摆出来,便可缉拿郡守,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之力蝗灾了。”

林清见闻言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林清见忙道:“那我们快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就去郡守府。”

说着,林清见拿起筷子,用心干饭。

晏君复则不易察觉的轻叹了一声,哎,还以为能和他夫人多在夜里单独相处几个晚上,不成想就一夜。不过眼下正事要紧,那他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一行人吃完饭,施月婵带了一张面纱,晏君复留下两个人看守客栈,其余人便前往颖川郡守府。

到了郡守府,贺同济出来迎接,向三人拱手行礼后,向林清言问道:“林大人,今日开始放粮款吗?”

林清言点点头:“对,我亲自主持。”

听林清言说亲自主持,贺同济眉心微微一蹙,但转瞬即逝。

说罢,林清言对一旁同行而来的一名将士吩咐道:“你去城外,调一百个人进来,协助我放粮款。”

将士行礼领命,依言去办。

贺同济摊手示意林清言上堂中正座,说道:“那下官这就将颖川庄名,以及各庄里正的名单给大人取来。”

林清言没有去正座,而是冲他道:“不必,在院中准备桌椅,再将颖川百姓的户籍名册取来,本官要按人头发放。”

贺同济闻言愣了下,随后道:“颖川人口这么多,若是按人头发放,怕是得好几日,是不是太费事了些?”

林清言懒得和他来回打太极,直言笑道:“本官一直觉得奇怪,朝廷是按照灾区百姓的人数放粮款,但颖川三郡为何总是不够,本官怀疑有不长眼的里正,私吞粮款,倒不如挨家挨户来领。只要百姓不缺口粮钱款,即便今年闹了蝗害,想来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民,为了颖川好,你说是不是,贺大人?”

贺同济闻言,见躲不过,只好笑道:“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户籍名册。”

贺同济朝堂后走去,来到背人的地方,贺同济唤来近身人,低声吩咐道:“通知下去,叫人看管好那些庄子里的人,一个都别叫出庄。”

那人闻言行礼,从郡守府后门匆匆离去。

贺同济看了眼头顶的天,转身进了一旁的房间。不怕,虽然钦差要按人头发放粮款,但只要那些庄上的佃户不露面,他便不会发现异常。

林清言等人在堂中等了一会儿,不多时,贺同济和身边师爷,便端着几摞子户籍名册出来。

林清言在堂外院中摆了桌椅,在桌后坐下,取过一叠名册,而后向身边两位将士吩咐道:“你们去城外,找咱们驻扎的骑兵,叫他们骑马去挨个庄子的通知,让百姓出来领粮,每到一庄,留五人组织百姓有序出来,去吧。”

将士领命而去,而一旁的贺同济,在林清言说完这番话的瞬间,已是冷汗森森。

若钦差派人挨个庄子去通知,那他的人可就揽不住了!而且他还要留下五人,更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揽人。

一旦那些瞒而不报的人出现,现在钦差手里的名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那么一定会露出马脚。

如此一想,贺同济霎时手脚冰凉,硬是在七月的天里,感到身上阵阵发寒。

“贺大人。”林清言唤道。

然后贺同济没有反应,林清言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贺同济,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却是将贺同济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唇边笑意不变,提高音量,再复唤道:“贺大人?”

“哎!”贺同济猛地警醒,忙行礼道:“下官在。”

林清言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又指了指桌上笔墨,对他道:“劳烦贺大人,等下帮我勾名。”

贺同济讪讪一笑,应下,挨着林清言坐下,这下如何是好?林清言让他帮他,那他就更无法离开去通知人想法子。

晏君复和林清言亦站在林清言身边,自是将贺同济所有细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神色中读出一丝嫌恶。

施月婵带着面纱,伪装侍女站在靠后的位置,但她那双眼睛,紧紧盯着贺同济,潜藏着丝丝恨意。

百姓很快到来,进来协助林清言的一百人也已到来,林清言开始按照名册上记录唱名,着人挨个分发粮款。

贺同济虽没有耽误手下的活,但整个人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应对的法子。

也不知被隐藏那些庄子上的佃户何时来?可无论何时来,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这个钦差是留不得了!

但是此次比较棘手,贺同济看了一旁的晏君复和林清见一眼。他带着一千骑兵,身边还有陈留王世子和昭武校尉这个硬茬保护,委实是根啃不动的硬骨头,要怎样才能除掉林清言?

贺同济看了眼门外那些京里来的官兵,一条计策,渐渐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