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点头应下,那中贵人向二人一行礼,说道:“二位今晚好生歇着,陛下有令,二位明日需上早朝。早朝后,便可去营里点兵。”

林清见和晏君复行礼应下,一同送了中贵人出去。

目送中贵人离去,二人一同踏月色往回走去,林清见不由问道:“不知此次蝗灾危害是否严重?”

晏君复道:“蝗灾起,农田害,轻则颖川三郡,今岁颗粒无收,重则引发饥荒,流民无数。”

林清见蹙眉,随后颇有些不解道:“其实刚才我就想问,既然爆发蝗灾,为什么不大量捕捉,炸了吃呢?”

晏君复忽地止步,诧异的看向林清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什么?”

林清见未成想他会这般诧异,以为自己是别处说错了什么,狐疑着重复道:“吃……蝗虫啊,炸了味道很好。”

晏君复目光在林清见面上逡巡,看她一副稀松平常的神色,不由挑了下眉,之前看史书,确有蝗灾爆发时,皇帝带头捉蝗虫吃之事。前世蝗灾爆发时,也听闻过灾民会捕蝗而食,但从没亲眼见人吃过。

晏君复接着跟她往前走,好奇问道:“你吃过吗?”

林清见笑而点头:“孔雀寨不是在银岗山?银岗山少树多草,每年初秋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山里捉蝗虫,捉回来一锅炸了,晚上就饭,很脆,很香。”

晏君复失笑,他前世见过一次蝗灾,便跟林清见解释道:“蝗灾时的蝗虫,遮天蔽日,每每袭来如云如雾,对庄稼的损害极大,但蝗虫本身比较小,能养活的人不多。打个比方,能养活百人的庄稼,若用来养蝗虫,怕是不够十人吃。”

林清见不解道:“可是捉了吃掉的话,总能避免它们祸害庄稼。”

晏君复接着解释:“话是如此,但民间有蝗神的说法,很多人认为吃了蝗虫,会惹怒蝗神,致使蝗灾绵延不断,所以有些人不敢吃。总而言之,乱七八糟的阻碍多着呢。”

林清见蹙眉:“愚昧!再不济,也可以养鸡,养大批的鸡,等蝗灾过去,还能再把鸡卖掉。”

晏君复闻言失笑,不由看了看身边的林清见,清冷的月色洒在她的身侧,衬得她面容愈发美好。

晏君复忽就很像揉揉她的头发,但忍下了,跟林清见解释道:“陛下这次专程命我俩去,显然此次蝗灾治理最大的障碍,不在那些蝗虫上,而在人。等到了颖川三郡,你就知道了。”

林清见蹙眉不解:“人?”

晏君复点点头:“中原派系的官员,给自己织了结实的网。一时半会说不清,等着看吧。”

林清见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静思片刻,林清见担忧道:“若按你所说,他们官官相护,颖川三郡离京城又远,我们需要后援的话怎么办?”行兵打仗,后援很要紧。

晏君复冲她一笑:“这便是皇兄选我的原因,颖川三郡,离陈留不远。”

“哦!原是如此。”林清见了然,那陈留王就是他们此去最好的后援。

晏君复对她道:“待事毕,若时间允许,我带你去陈留看看。在陈留,除了我爹我最大,什么好吃的好玩儿,我都可以带你去瞧个新鲜。”

陈留,不仅是他的封地,更是他和林清见,一起生活多年的地方。

听闻此言,林清见莫名想起和他去城里认路的那天,当真是畅快且自在,林清见唇边隐隐挂上笑意,对晏君复道:“好,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便去陈留看看。”

晏君复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本以为她会拒绝,未成想竟是应了下来。他唇边挂上笑意,看来她并没有像她说的那般排斥他,果然是他夫人。

晏君复看了眼天色,对林清见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明日同去早朝。”

林清见应下,二人一同踏月色而归。

卯时上朝,林清见寅时便已起身,换上之前送来的定制武官服饰,便早早去了父亲院中。

吃罢早饭,林时温、林清言、晏君复、林清见,四人同乘马车往宫里而去。

早朝之上,基本都在说颖川、汝南、南阳三郡的蝗灾的事。从众多官员的口中,林清见方才了知如今颖川三郡的情形。

朝廷已经免了受灾之地今年的赋税,同时拨款拨粮,按理来说,蝗灾对庄稼的伤害虽大,但看如今陛下的措施,对百姓的生活来讲,基本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

但是颖川三郡,依旧出现流民动.乱,三地上来的折子,基本同一口径,蝗灾眼中,再请拨粮拨款。三地亦呈上完整的粮款去向账目,看起来确实粮款都用在了刀刃上。

朝中所有人的都心知肚明,如今颖川三地的账目必然有假,粮款的去向必然也有假,但三地官员口径统一,查不出确凿的证据。

早朝之上,已有不少谏官愤然怒斥,指责颖川三地的官员有问题,希望皇帝听从纳谏,重派钦差,核实颖川三地的真实情况。

豫章帝一直静静的听着,待众谏官吐沫横飞的骂完,豫章帝方才开口道:“诸位爱卿所言,朕深以为然。但已有钦差在颖川不慎卷入潮汛而亡,此番朕便命陈留王世子定远将军晏君复,昭武校尉林清见,带兵一千,护送钦差前往颖川三郡,协同清查。”

话音落,晏君复和林清见同时出列,行礼领命。

林时温这才意识到,昨晚中贵人怕是就来说这件事的,虽然颖川三郡受灾,但是颖川三郡离陈留不远,想来晏君复能照看好清见,再兼他们是武将,想来问题不大,他便没那么担忧。

晏君复和林清见二人刚刚回列,豫章帝便接着道:“秘书少监林清言。”

人群中的林清言一愣,忙出列行礼:“臣在。”

豫章帝道:“朕命你为此行钦差大臣,望不辱使命。”

林清言入朝为官不久,未成想会得此重用,惊讶的同时,亦觉受宠若惊,忙恭敬行礼应下。

林时温转头看了眼林清言,收回目光,自傅相死后,陛下便重用纯臣,怕是要培植更稳固的势力。今晚回去须得叮嘱清言,越是受重用,越要低调小心,不可得意忘形。

而一旁的林清见,一听此次钦差是哥哥,唇边挂上笑意,看了晏君复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居然是哥哥。

晏君复也没想到皇兄会选林清言当钦差,但转念一想便也能明白。前两位钦差都不大稳当,这次选林清言,又选他和林清见护送,相互之间为亲人挚友,自会拼了命保护,拧成一股绳对抗颖川三郡的密网。

不得不说,皇兄当真是会用人。

早朝之上,豫章帝将一切事宜安排明白,尤其是跟着晏君复和林清见护送钦差的一千人,皆为骑兵,命他们一路轻装简行。

豫章帝给了晏君复一个令牌,一千将士一路上所需粮草,每到一地,便用令牌调取粮食,不必一次带全。且令牌还有整个豫州的调兵权,凡豫州内郡县兵力,若晏君复需要,皆可调遣。

豫章帝交代完一切,命他们明日启程,便退朝散官。

四人一同出宫,林时温要去观文殿,到宫道上,林时温便对三人道:“此番前去,切莫掉以轻心,衣食住行,皆不可假手他人,更不能轻信于人,中原派系网密,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林清见等人应下,林时温复又看向晏君复,恳切道:“颖川三郡离陈留不远,世子比较熟悉,劳烦世子,照看清言和清见。”

晏君复闻言低眉一笑,对林时温道:“老师放心便是。”

林时温点头,看了看三人,转身离去。

目送林时温离开,林清见一把捏住林清言的手臂,喜道:“没成想钦差居然是哥哥,那配合起来就更方便了。”

她昨晚本来还担心,若是陛下派个性子不和的钦差该怎么办?眼下倒是放十二分心了。

林清言闻言失笑,对二人深深作揖,打趣道:“下官此番,便仰仗二位照看喽。”

晏君复和林清见朗声笑,三人欢欢喜喜一同离开皇宫。

出宫后,晏君复和林清见去城外营地点兵,林清言则去调去颖川三郡的地图卷宗等物,打算路上好好了解一下这三地。

三人至晚归来,便早早都是睡了。第二日卯时未到,天未亮,三人便已踏出门。

林府外,林时温等人掌灯送行,目送三人骑马远去。

林清心看着消失在黑暗中马匹,呼吸轻轻一落,第一次生出一种,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的感觉。

前日还在和她聊着婚事的林清见,今日便已骑马奔赴颖川郡,去建功立业,而她还呆在这府门里,琢磨着怎么攀高门,而她要攀的高门,也已经作为同僚,和林清见纵马远去。

相比之下,她现在在意的,以及她的所作所为,有几分意义?

三人一路轻装简行,十四日后,顺利抵达豫州境内。

此番一路顺利,但没想到,在距离颖川郡,只剩下四十余里地的时候,林清言忽遇一名青年男子下跪拦马。

男子一袭粗布短打,面色黝黑,跪地叩首,声嘶力竭:“草民张禄,恳请钦差大人,为草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