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林清心的询问,林清见竟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理智告诉她,晏君复千好万好,也不适合她。可一想到今日看见林清心示好晏君复,她心头那股子酸涩,便做不到直言拒绝。

林清见委实陷入为难,为难的不是林清心的问题,而是她自己眼下迷茫不清的心。

林清心素来善于察言观色,而林清见又不大会隐藏神色,眉宇间的困惑尽皆被林清心收入眼底。

林清心无奈收回目光,不由轻叹一声。看来她这姐姐已对世子动心,只是因为不知什么缘故,无法接受。

既然未定音,她等等也没什么,便对林清见道:“姐姐既然自己也不清楚,那我便等等姐姐吧,等有了答案,再来告知我。”

林清见闻言看向林清心,眼露好奇,不由问道:“以你之前不择手段的做派,大可想法子去攀这门亲事,为何要来问我?莫非我应下这门亲事,你便会放弃?”

她会直言来问她,而不是偷偷摸摸又做些什么小动作,反而叫她高看一眼。

林清心失笑,随后坦然道:“没错。你若要这门亲,我便不会与你争。”

听闻此言,林清见不免重新打量林清心两眼,问道:“为什么?”

林清心轻叹一声,回道:“你是嫡出,世子又属意你,你若同意,我便没有丝毫胜算,我又何必浪费时间?我不似姐姐,会有这般迷茫,我想要什么,我从来看得明白,奔着自己想要的去便是。”

林清见听罢这番话,委实对林清心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不由感叹道:“清心,你很聪明,也很清醒。”

林清心低眉笑笑:“姐姐过奖了。”

林清见还有疑惑,复又道:“可你既然知道世子不属意你,即便想法子攀上这门亲事,也要和一个自己不喜,甚至不喜你的人在一起,你不难受吗?”

林清心闻言不屑道:“现在过得就够难受了,还在意什么喜不喜欢?情爱这种东西,哪有踏踏实实能握住的钱权要紧?”

出生这种东西,当真能叫人看出参差来。同样是面对陈留王府的婚事,都摆到了姐姐面前,她便有余地徘徊犹豫,而她,就得费劲心思自己去争取,还不见得能得到。

说实在的,林清见委实有些佩服林清心,看准一样东西,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一门心思的去努力,关键是手段还高明。

林清见看着眼前仙女般的妹妹,一时颇为感慨,不由道:“你这么聪明,其实完全可以为自己想想别的出路。我知道你很在意庶出的身份,但是清心,人生不是非黑即白,想要在这个世上赢得别人真正的尊重,并非只有抬高身份这一条路。我能成为昭武校尉,而父亲也同意认可,并非因为我是嫡出,这期间缘故,你好好想想吧。”

林清心闻言眸光微颤,不由看向林清见,眼底流出一丝罕见的困惑。

林清见冲她笑笑,抱拳告辞,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独留林清心在原地,神色间若有所思。

林清见回房后,一面吃饭,一面琢磨这今日林清心问自己的话。之前她未曾多想,但是今日林清心的问题,却像一面镜子般,照出现在自己的想法。

她不愿看到晏君复和旁人在一起。

林清见眉心微蹙,她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般难言的情愫,以为自己说拒绝便能拒绝,可而今看来,中意一个人的心,当真是难以违背。

林清心一时更加烦闷,他与贺既昌之流不同,是认识真正的她,并尊重她的人。他若不是陈留王世子该有多好?

她不想嫁入高门贵府,日后过得战战兢兢,可现在心里的难受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些情爱之事,果真好生麻烦。

这一顿晚饭吃的很没有滋味,林清见思来想去,想了许久,方才理出一条能自处的路来。

既然违背不了心中的情愫,那便如他之前所言,给他一个机会吧。

先了解看看,认真去了解下他这个人,以及他的生活,若发现能在自己应付的范围内,便应了他,若发觉自己真的不行,那该舍便舍,就是难受,也得认真舍去。

做下此番决定,林清见心里好受了许多,那迷茫之感散去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饭几口扒拉完,便拿了书本去哥哥院中。

许是做下决定后心情好了,去哥哥院中的路上,想着等下能见着晏君复,林清见竟隐隐有些期待,唇边悄悄藏上一抹笑意。

等到了林清言院中,晏君复还是在和林清言在亭中下棋,一见林清见进来,晏君复立马将拿起来棋子扔进棋篓里,朝林清见大步走去。

亭中的林清言面露疑惑,嗯?他妹妹今晚怎么没让人叫他出去,而是自己过来了?

正疑惑间,晏君复已经接过林清见手里的书本,带着她走入亭中,还对她道:“早这样多好,我和你哥哥一起,一定事半功倍!”

林清见展颜一笑,对晏君复道:“之前也不知道你讲的那么好啊。”

林清言看着自己妹妹的神色,不由摇头笑叹,得,缘分天定,且走着瞧吧。

二人进了亭中,一起围桌坐下,林清言命人撤了棋盘,又给林清见上了茶,三人便开始一晚的辅导。

这一晚的晏君复,一改上次的沉默寡言,对林清见有问必答,甚至还能发散着讲些别的东西,三人在说笑间,便将林清见的课给补了。

这晚的氛围,晏君复当真喜欢,藉着说课本上的内容,林清见跟他有什么就说什么,该问的问,该反驳的反驳,没了任何顾忌。

这样无碍的交流,前世的晏君复等了八年,都没能等来,而现在,在这个夏日蝉鸣的夜晚,他终于等到了。

晏君复眸光似水,一汪深陷在林清见身上,唇边的笑意更是如勾兑了醇香馥郁的酒,深邃悠远。

晏君复本以为,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能和她这样平静的深入交流,但未成想,当天晚上,豫章帝的口谕,便到了林府。

天色早已乌漆嘛黑,林府中处处都已挂上灯笼,传旨的中贵人来的时候,林清见等人的补课还未结束,二人便匆匆赶往前厅接旨。

林府众人刚在前厅跪下,中贵人忽地对林时温行礼道:“陛下此番口谕,须得下官单独说与世子和林校尉。”

林时温当即了然,忙带着众人关好门,只留林清见和晏君复在厅中。

二人正欲跪接陛下口谕,中贵人忽道:“二位不必多礼,且听陛下吩咐便是。”

晏君复见此眉心微蹙,不让跪接,那多半要说的比较多,八成事情麻烦。

果然,中贵人开口道:“颖川郡、汝南郡、南阳郡三郡,今夏忽逢蝗灾,百姓庄稼深受其害,陛下为此头疼许久,怕是得请二位走一趟。”

林清见闻言不解:“可我只会打仗,这治理蝗灾,该是文官的活儿啊。”

那中贵人眉心深蹙,叹息道:“林校尉有所不知,中原派系的官员,自成一股势力,皆为先帝在位时的老臣,其中不乏窝囊蠹虫,心怀僭越之辈,致使陛下治理困难,百姓已多有不满,偶有流民作乱。前头派下去两位钦差,一位到任便是大病,一位更是失足卷入河水潮汛。”

颖川、汝南、南阳三郡离陈留不远,晏君复自是明白这几个郡是什么情形。前世便结党自成一派,清理掉傅相后,皇兄费好大功夫,才将这三郡收拾干净。

按时间来看,前世收拾傅相是两年后,收拾中原派系的官员是近四年后。

但今世因为林清见杀傅砚名一事,促使傅相一事提前,那么这次皇兄下旨,怕是打算借蝗灾一事,收拾中原派系的官员。

但为什么选他和林清见?

但听那中贵人接着道:“此番钦差难到三郡,二位勇敢果断,陛下需二位护送钦差抵达三郡,并保护钦差至此事结束。”

话到此处,那中贵人眼中忽然流出一丝郑重,说话的语调,也愈发的缓,近乎一字一句:“陛下特意吩咐,林校尉切记莫要束手束脚,若有看不惯的人,见不惯的事,当初如何杀傅砚名,等到颖川三郡,便如何杀贪官蠹虫。”

这可太好了!奉旨当义匪,求之不得!林清见当即行礼:“臣林清见,必不辱使命!”

晏君复至此恍然,不由失笑,敢情皇兄就是看上了林清见的正义之心和勇敢果断。中原派系的官员,根基深厚,皇兄不能明目张胆的赐给钦差斩杀权,否则钦差都到不了颖川等地,恐怕就得没命。

但是嘱托给林清见和他就不一样了,看似是保护钦差,顺道弹压流民,可等到了地方,一旦某些玩意儿的行为,林清见看不顺眼,那就可以直接杀,到时候他们就算想闹,但也人也已经杀了,皇帝自会想法子给他们兜底。

这事换做别人,怕是会瞻前顾后,但是林清见不同,哪怕清楚后果极其可怕,她也会为了心中的道义,果断做出选择。

就拿傅砚名一事来讲,林清见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杀傅砚名的后果,但当时那种环境下,不杀傅砚名,余氏夫妇就得死,她即便清楚后果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护余氏夫妇。

换做旁人,恐怕就没这个魄力了,陛下看上的就是林清见这个优点,正义且果断。

如此看来,颖川这一趟,还非得他和林清见莫属,此去说不准还能和他夫人有些进展。

如此一想,晏君复心情愈发的好,不由问道:“此次钦差是谁?”

中贵人看了看林清见,笑道:“明日早朝,陛下自会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