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复将打开的桂花糕推到林清见面前,笑道:“尝尝。”

林清见看了眼桌上眼前雪白的糕点,上面还撒着淡金的桂花,确实很有食欲,便拿起一块,尝了一口。

桂花糕入口的瞬间,林清见口中便被桂花的清香所填充,且甜而不腻,糕质细腻软糯。这桂花糕做的,无论是口感还是甜度,都恰恰在她最满意之处。

林清见不由看了眼晏君复,眼底隐有惊喜之色,道:“这桂花糕果然好吃!”

说着,她便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起来。

晏君复见此笑意明显明朗,趁机邀功道:“我就猜这个桂花糕你定会喜欢,看来果真喜欢!”

林清见想起他方才执着的要买桂花糕的模样,不由道:“世子眼光当真不错啊。”

“那当然!”晏君复趁机挑眉道:“不然怎么会看上你。”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林清见颇有些嫌弃的白了他一眼,但唇边笑意却是不减,继续吃桂花糕。

不多时,店家端了泡好的茶上来,晏君复给她倒上,推到面前,道:“喝点儿茶。”

林清见点点头,随后看向窗外。

二人在三楼的雅间,从窗口望出去,大部分城景尽收眼底,林清见看着外头的车水马龙,繁华闹市,不由感叹道:“曾经在孔雀寨的时候,义母鲜少让我出来逛街,偶尔去趟汉阳,还是叫人跟着,很快就回去。我竟不知,上街该做些什么?”

晏君复听闻此言,心头莫名一阵酸涩,那前世的她,岂不是回来前回来后,都不曾好好出来逛过?曾经是罗刹女怕她发现真相而限制,后来就是她自己对自己的限制。

晏君复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望着林清见看向窗外的侧脸,认真道:“那咱们今天就补上!不仅今天,日后你什么时候想出来,咱们就什么时候出来。”

林清见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这话说得,倒像是她已经嫁他了一般。

晏君复却不在意她理不理自己,他只想她真的开心,便接着道:“出来街上,能做的事有很多,尤其是在长安。刚才带你去买了庞氏的桂花糕,等下咱们喝完茶,我便带你去月老庙那边看杂耍、皮影、骷髅戏。”

听晏君复说起杂耍等表演,林清见来了兴致,眼中神色明显一亮,问道:“月老庙那边这么热闹吗?”

晏君复抿唇点头:“每月初一十五的庙会都在月老庙附近,从前只有庙会时,这些艺人才会来。但是长安繁华啊,久而久之,月老庙附近,日日都像庙会。”

“哦……”林清见恍然,接着问道:“那还有什么?”

晏君复哄小孩般神秘秘道:“还有西坊的集市,那里好些西域人,生得金发碧眼的,跟咱们长得完全不像,从他们手里,能买到好多从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还能见着大理国来的商人,他们骑什么你知道吗?”

林清见已全然沉浸在晏君复的描述中,思维完全跟着他走,眼睛认真的看着他,忙问道:“什么?”

晏君复道:“大象。”

“喔……”林清见诧异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大象,只在画上看过。”

晏君复冲她一挑眉:“一会儿咱们就去,指不定很快就能见着。一时半刻见不着也没关系,以后经常出来,总有能遇上的时候。”

“嗯!”林清见重重点头,端起茶杯猛喝了几杯,随后咚一声放下杯子,颇有些迫不及待道:“那咱们快走吧!”

晏君复唇边绽开一个笑意,这才是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好奇心和朝气。晏君复笑着应下,重新帮她将没吃完的糕点包起来收好,又将买的那些东西拿好,二人一同离开茶楼。

出了茶楼门,林清见一时竟有些纠结,不知是该去看西域人和大象,还是先去月老庙看杂耍和骷髅戏。

晏君复看出她的纠结,对她道:“咱们先去西坊集市,庙会晚上去更热闹,运气好还能看见烟火。”

林清见闻言笑了:“那成,咱们先去集市。”

说着,二人一同往集市走去。路上,林清见又见着好些喜欢的东西,晏君复自是全部掏钱给她买了。

同时也导致二人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都快拿不住了。不得已,晏君复便去雇了一顶轿子,专门放他俩买的东西,跟在他俩身后。

二人很快就到了西坊,入目便见更多繁华。

西坊街面上的东西与其他地方不同,街道上摊贩很少,反而是满载的马车极多,店面比之别处的精致,更多了随意。

晏君复给林清见解释道:“西坊集市外邦的客商多,每次来都要采购许多,香料、瓷器、丝绸等等,都是他们采购的主要商品。所以西坊的店铺,零售较少,看起来没有别处那么精细。”

林清见了然,原来如此。

二人没走几步,林清见便真的见着晏君复说的那种西域外邦人,头发真的是金黄色的,像金丝猴一样。不仅发色眼睛颜色不同,他们的五官也更显深邃,衣着更是奇怪。

林清见不由感叹道:“不到长安,果真是不知道天下有多大啊。”

晏君复笑,对她道:“藩商出售的珠宝很少见,我们去看看?”

“好。”林清见应下,晏君复便带着她进了一家藩商开设的珠宝店。

那店中藩商操着一口语调怪异的官话,听得林清见只觉稀奇,还好奇的跟他学了几句他们的语言,但自然是转头就忘。

二人在西坊逛了几个时辰,等结束时,都已至傍晚。

晏君复又将这一下午买的东西,放进轿辇中,对林清见道:“傍晚了,我带你去长安最好的会仙楼吃晚饭,待吃过饭,咱们就去庙会,估计等到那儿,正好天黑。”

林清见应下,毕竟这次出来是熟悉长安路线,离开时,二人便选了一条与来时完全不同的路,往会仙楼走去。

走在路上,林清见遗憾的回望了一眼西坊的集市,对晏君复道:“可惜今天没见着大理国的藩商,没见着大象。”

晏君复冲她抿唇一笑,安抚道:“总有机会。”他默默将这事记在了心上,等回去后安排个人,每天来西坊看看,见着大象就让他回来通知,这样就不会错过。等到时,顺道再和藩商商量一下,多付些钱,让林清见也骑骑。

等到了会仙楼,晏君复给林清见点了好些会仙楼的招牌菜,自是避开了她不爱吃的菜,全部都是她爱吃的。至于晏君复自己,他本人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林清见这一天玩儿的本来就高兴,心情很好,饭菜也是格外可口,那种处处顺心顺意的舒适,竟是让她忽略了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很完美的将这份舒心延续了下去。

等吃完饭,二人一同往月老庙而去。

刚到庙会,林清见便已见前面有杂耍艺人,头上顶着高高一摞子比艺人本身还要高的碗,林清见被惊艳的直拍晏君复小臂:“快看快看,他们好厉害!”

晏君复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她拍自己的手,唇边笑意深深。

林清见大步朝那边走去,晏君复紧随其后。到了近前,表演看起来更惊心动魄,刚才没留住,现在才发现,即便头上的碗都已经顶了那么高,但那顶碗的艺人,居然还在往上扔碗。每扔上去一个,周围便一片惊呼,当真惊心。

庙会很热闹,大多以游乐居多,林清见看了杂耍,看了皮影戏,也看了骷髅戏,甚至还见着胡旋舞……

自回来至今,林清见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不对……就连在孔雀寨时,她也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先是得知自己被封正六品昭武校尉,后又如此畅快的逛街游玩。

长这么大,无论是在孔雀寨,还是回家后,但凡她出去,都会被各种理由限制。从前罗刹女是怕她知道真相,后来爹娘是想让她守规矩。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由过。

没有人告诉她你该怎么做,也没有人告诉她什么你不能做。更没有人在她耳边催,也没人跟她念叨这不妥,那不妥。

她甚至都不用在乎时间的流逝,不用担心是不是该回去。想要什么晏君复就给她买,想去哪里他就陪她去……这就是奉皇命出行的快乐吗?

玩闹说话间,二人正好又绕回了月老庙附近,而就在这时,眼前忽然跑过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胳膊上挂着一个竹筐,框里装满红纸,还有好些小拇指粗细的竹筒,皆是两两一对。

她上前笑嘻嘻道:“姐姐姐夫,可要写个祈福花笺?写好后装竹筒里,挂去月老庙的梧桐树上,月老便会保二位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他们是假夫妻!祈什么福啊?于是林清见笑笑道:“多谢妹妹好意,下次再挂吧。”

怎知那妹妹忙道:“哎!都到了月老门前,姐姐姐夫怎么能下次再挂?凡事都讲究个缘分,今日正好月老庙中的荷花池里,开了一朵并蒂莲,这般的好兆头,二位怎么能错过?”

林清见看着十来岁的小娃娃,不由调笑道:“小嘴好生伶俐。”

小妹妹笑笑道:“妹妹多谢姐姐夸奖啦,姐姐和姐夫写一个吧。”

晏君复自是想写!怕林清见又拒绝,转头对林清见道:“既然我们穿成这样出来了,那就写一个吧。”

言下之意,既然已假扮夫妻,那便别露馅啊。

林清见想了想,也知今日这打扮,再拒绝会显得很奇怪,便道:“那就写吧。”左右她不信鬼神之说,挂不挂的,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小妹妹闻言高兴,笑嘻嘻的牵过林清见的手,将他们拉到月老庙门道边上的一张小桌后,摆上巴掌大的红纸,递上笔墨:“姐姐姐夫一起来写吧。”

二人执笔站了过去,林清见却犯了难,转头看向他,问道:“晏君复,咱们写什么?”他俩总不能写夫妻间那些肉麻的话吧?

晏君复想了想,对她道:“若不然,各自写一个愿望吧。”

林清见点点头:“成。”

说着,林清见的愿望,现在在她心里很清晰,她提笔便写下八个字:自由自在,从心所愿。

晏君复则写:愿吾爱清见,此一生,皆如今日,随心自在。

写好后,二人各自吹干纸上墨迹,将红纸卷好,塞进买红纸的小姑娘递过来的那一对竹筒中。

晏君复正欲和林清见一起去挂,却忽地站住脚步,颇有些怔愣的看向林清见,那双狭长的眼里,既有惊喜,亦有动容,仿佛得到了什么来之不易的东西。

他夫人……刚才是不是叫他名字了?

没有叫世子,没有叫王爷,而是叫他晏君复……

前世整整八年,她从未叫过一次他的名字,他始终觉得,好像和她隔着一层什么,无论他怎么靠近,都无法敲开她心上的那扇门,以至于让他以为,她本来就是那般死板的性子。

但是她刚刚,叫他晏君复。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叫他世子来着,但是刚才却叫了名字。这是不是意味着,今天玩了这么一天,她熟悉他了?

哪怕还没有男女之爱,但唤他名字,确确实实是抛却了身份的困扰,至少是拿他当朋友了!

晏君复大喜!哈哈,努力有成果!可喜可贺!

林清见见他停下,不解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晏君复忙道:“我们过去。”

晏君复看着走在身边的林清见,愈发的确信,前世他只进.入了她的身体,并没有进.入她的心。但是这一回……如此想着,他唇边笑意愈发缱绻。

二人来到月老庙里的梧桐树前,看着满树随风轻响的小竹筒,晏君复忽地道:“清见,你看,树上这么多祈福的花笺,但是你说,真正美满幸福的有几对?”

就像他们前世,祈福祈过,成亲时礼数更是一丝不差,甚至处处都是吉兆,可他们的姻缘,最终还是走到和离那一步。她不知他,而他……也不知她!

晏君复心间骤然一疼,看向林清见,静候她的答案。

林清见不知晏君复为何有此一问,想了想,便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知这树上诸多眷侣中,是不是很多女子,都像清心一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那个人和不和自己心意,都得嫁。若是如此,这树上,怕是没几对幸福的吧。”

晏君复静静的看着她,眼前复又浮现前世的她,眼底流出一丝深切的悲哀。

前世刚和他成亲时,她的想法,是不是就和她话中所言的一样?

前世定亲之后,直到成亲,他都未曾再见过林清见,她那时嫁他,开心吗?

或许他前世,也该像现在一样,先接近她,再打动她,等她心甘情愿嫁给他。

只可惜那时的他,何曾想到过这些,只知喜欢便去提亲,提过亲后,便自顾自做着恩爱缱绻,彼此知心知意的美梦,又何曾想现在这样,花时间给她一个接受自己的机会。

前世……还真是遗憾啊。晏君复轻叹一声,对林清见道:“我们这祈福的花笺,换个地方安置,可好?”

作者有话说:

作息越来越阴间了,大家最近早上起来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