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暖流打在身上。

脑子里警铃大作,甫一清醒,他就觉察不对,一把掀开被褥,好家伙,安安崽儿尿了一床。

……

天色尚早,外边运货郎才刚刚运作,因为苏玖每早上睡懒觉,签字一栏几乎是魏琛的名字。

魏琛丢了笔,让人把货拉出去,自己就提着他那把七十多公斤重的长枪往回走,意外看见苏玖已经起来了,顶着一头呆毛,在抱着安安撒尿。

魏琛一过来,他就瞅着人了,朝着屋里使眼色:“去,把床收拾了。”

“……”

他这么一说,魏琛就知道定是小崽儿又尿床了。

这家里凡是好点的被褥,都被其画上过地图,少有免于幸难的,魏琛洁癖在这,多数都只用一回,以至于家里的被褥泛滥成灾,多的衣柜都快放不下了。

找了新被褥把尿湿的一整套换下来,放了几个香包去去味道。

外边苏玖给安安擦好屁股穿裤子,站起来时腿都软了。

小家伙半梦半醒的被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继续睡,可惜了苏玖这条最喜欢的裤衩,被崽子尿湿好几回。

魏琛还站在桌前,就见苏玖脱了裤子去衣柜前找衣服穿,那条大白腿就在眼前晃,晃的人眼花缭乱的,魏琛吞了吞口水,想着一会还有事,硬生生撇开视线。

“一会跟我去县城吗?”他问。

“去县城做什么?”苏玖换好裤头,人还没睡醒。

魏琛打开窗户通风,闻言就叹气:“是你说今日要跟我去县城里办事。”

“啊,我想起来了,我要去酒楼,提一份新菜单。”苏玖反应过来,去拿衣服时,魏琛给他找了件厚实的。

“今日外边凉快,换这件穿。”

是一件橙色带绒的亮衫,衣袖宽大,穿着一点不方便办事,他还是找了件青衫来穿,外边套着件白色马褂。

魏琛见此也没说什么。

魏琛的马车走得早,向来不及吃早饭,苏玖洗漱之后抽空去隔壁院子,将昨晚宿在这边的李贝贝扒拉起来,一道往县里去。

三人到了县城,马车停在一家路边摊外,魏琛点了两碗肥肠粉一碗牛肉粉。

吃饱了才各自去办事。

也就是添一个新菜栏的事,不过需要苏玖亲自演练,干锅鱼、干锅兔、干锅鸡等等,苏玖挨个做好先让店里的厨子服务生品尝。

再商量味道的改进和定价,期间有专门的人从苏玖做菜时就开始记录步骤,以便存档翻阅。

这便是蜀州菜馆添置新菜色的一个程序。

难得李贝贝也回来了,上午忙完新菜培训,下午就叫上钱茂,几人一道清算这几月的账务和分红,顺便开会处理一些需要几个股东在一起商讨拿结论的事情。

不知不觉,一下午又过去了,磨磨蹭蹭的晚上才打道回府。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又步入深秋,扬其真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魏琛现在几乎不给宋江安排事情,让他陪着真哥儿。

家里真哥儿生孩子是一件大事,另一件大事就是买地。

李崇今日一早就来告诉苏玖那块地批下来了,蜀州本就地广人稀,所以这些无主的荒地政府并不如何重视。

“玖哥儿,若是你真想要那块地,最好是亲自过去瞧瞧,都说那一片荒无人烟,别是到时候买下来,什么都做不了。”

趁着今日日头好,苏玖还真就打算过去瞧瞧。

打的踏秋的名义,苏玖带了安安的小水壶,又做了几层食盒一并拿上。

扬其真难得有心情,也想跟去瞧瞧,宋江自然陪同在侧。

苏玖带着安安和扬其真坐一辆马车,宋江在前面赶车,李崇带着村里两个汉子坐在后边车上。

期间苏玖拿出一块手绘地图,其实秋山下边那块地,魏琛早就派人去打探过,才让人画了这副地图,对于其间地势分布,苏玖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真哥,你说这里是条河吗?”他忽然拿着地图问坐在对面的扬其真。

扬其真就懒洋洋的瞥一眼:“你看了这么久,居然连地图也没看懂?”

苏玖腆着脸:“画师手艺不好,我只看懂了一些。”

扬其真就高抬贵手,将地图接在手里,细细看了一圈,才缓缓的说:“是连着秋山一部分山脉画的,往南边是平原,靠近一块江域,中间确实有一条河流分布,一直绵延通到江心。”

“往东边有一条驿道,那边应该有两个小村落,西北边山高路陡,多的是荒石密林。”

他简单几句话就把整块地概括的清楚明了。

苏玖挠了挠头,换成跟扬其真一边坐,指着地图上的轮廓游走:“既然有河流,那山上一定有发源的水地,顺着这一片区的土壤都不会太贫瘠,我顺着这一条线修一排房子进去,开垦周围的湿地做水田,这外边的滩地,既然连着江面,土质一定也不差,种些土豆花生什么的。”

“这边的荒石林种果园养山鸡正合适,至于东边,地宽平坦,我看上面黑黢黢的一大片,也不知是什么土壤,只有等到时候去看过才知道……”

扬其真就看着他:“你若真想买地耕种,大把百姓手里的耕地可以买,荒地最难开垦,耕种周期又长,实在吃力不讨好。”

他一顿,又说:“不过我看你志不在开荒种地,这地方四周闭塞,但有一条水路出去,我想需要隐秘发展什么,最是便利,但地方实在宽大,需得你仔细合算。”

关于其他,他没深问,殷切提点为主。

苏玖点头,此事不是心血**,他已经跟魏琛合算半个多月了。

说着就到了地方,前面马车缓缓停下,来时乘车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非常近了。

宋江掀开帘子,先把安安抱出去,苏玖也跳了下去,然后宋江才回来接真哥儿。

这地儿实在荒凉,荒石又多,苏玖管着安安,不让他乱跑。

“玖哥儿,这还是在周边,沿着一圈往里走,黄土漫漫,里边连路也没有,马车更是去不了。”

李崇说着又招来两个村里的年轻人:“他们会骑马,你若实在想去,可以让他们载你一程,进去瞧瞧。”

骑马宋江都会,他安置好真哥儿:“嫂子,还是我送你进去吧。”

这地儿也是背山面水,扬其真挑了处干净的草地,已经铺好桌布,放好一应点心,显然是你们去你们的,我们就在这吃吃喝喝欣赏秋色,他把安安招来面前,招呼苏玖:“你们去吧,早去早回。”

苏玖盘算着一千亩地,骑马也花不了太长时间,加上苏玖,一道进去了三人。

苏玖顺着地图走上一圈,与他想象的相差无几,外边确实荒凉,但往里走,顺着河流还有绿洲!

他们在一片洼地附近下马,往前走又发现个不小的湖泊!湖水清凉,能看到水底游着的鱼儿。

继续往东,苏玖终于看到那块地图上标注的黑地,远远儿的有些瞧不清,走的进了,苏玖才发现这居然是块天然的黑土地!

宋江他们不知详情:“黑土地?那是什么?我只听说这一带冬日异常酷寒,林子又密,少有人来。”

也是因此,有这块黑地的阻隔,那边又是荒石密林,以至于这一代一直无人问津。

其实要说,这边位置平整,又不差水源,怎么独独就被隔开了呢?

另一个跟来的村民也说:“宋哥说的对,我有个兄弟就在与这相隔不远的驻马村,特意分开了这一片区的黑地,说是不吉利,被血染红的,一到秋冬的口子,这里就呜呜的闹鬼,吓死人。”

就像要应了他这话,说完就吹了一阵摄人的阴风,山谷里边发出唔唔的声响。

这声音很小,不仔细听不出来,不过还是惊的众人一愣,

村民激动的语无伦次:“你们都听到了吧?刚才的声音?我没说错吧?这地方就是不干净!”

苏玖宋江比他镇定,苏玖反应过来,看了看二面的风口,就明白了。

“不是鬼,这里的位置偏低,刚好处在江风口,难免要潮湿阴冷一些,我们刚才听到的声响,应该是外边的风吹进来,碰到山体发出的动静,至于你说的被血染红的黑土,那更是无稽之谈!”

苏玖就跟他们科普黑土地的由来,以及黑土地的肥沃程度,是一般的黄土不能比拟的!

黑土地形成不易,是大自然的天然肥料,就放这荒废着,着实浪费,别的不说,就冲着这几百亩的黑土地,这地方就买的值当!

当日回去,苏玖就跟村长定下这块地,用来的花哨,正好可以填补几个村子的发展的公费。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用于各村互通修路,安顿村民,修缮住宅,发展产业链,到时候几个村落连成一片,附近的人流量大了,以他们新野乡为主,便能发展成更大的城镇。

事情定下来,苏玖拿到地契文书的当晚就开始跟魏琛献宝了。

这事他着实办的漂亮,魏琛也不吝啬夸奖,夸着夸着,地契就到了他手上。

哪里找苏玖这样的哥儿?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生娃赚钱一送就送老公一千多亩地?

媳妇太有能力了,魏琛偶尔也倍感压力。

这事后来有一次魏琛跟齐霁聊起,齐霁当场没好气道:“我看,你干脆就负责在家貌美如花好了,让玖哥儿出来养家,我看他做的比你好。”

他语气在酸,魏琛知道他在羡慕,不跟他一般见识。

“说正事。”

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副逼真的地形图,上面已经插满小旗帜,不难看出正在讨论军事。

事实上齐霁经过魏琛这段时间的指导,对战场的领兵和兵法已经颇具熟悉,自小他虽然饱读诗书,战本册也看过不少,但不及这两个月在魏琛手里受到的指导收获强烈,那简直是为他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

魏琛对战场的兵法和战场的瞬息万变掌控的炉火纯青,仿佛他就是战场侵**多年的老手,无论是一点一点攻城略地还是应对敌军袭防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常常让齐霁瞠目结舌,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但好在,齐霁早已经领略过魏琛的特殊,对于他身上突然迸发的光芒,早就见怪不怪。

此时提到正事,齐霁赶紧就集中精力,仔细聆听。

魏琛绕着桌子走一圈,不难看出,这是辽东地形图,东南边是大片的海域,国土境内沿海,插满了红色的小旗子,那些都是倭寇上岸至今已经侵占大祈的国土!

而另一边几座城池前的绿旗,便是友军的防守,看得出敌军来势汹汹,对友军不利。

就连齐霁都不知道魏琛身在蜀州,为何对辽东局势这般了解,就是宁王的来信中,也没提及过多当地情景。

魏琛不仅知道辽东目前焦灼的局势,还清楚,下一步便是辽东军守卫不利,倭寇进一步攻城略地,最后是靠着大祈公主宇文瑶的一张画像才堪堪逼退倭寇。

但也是因此,倭寇垂涎公主美色,主张与大祈和亲,并强占大祈辽东十五座城池。

就此以城池为堡垒,威胁大祈近半个世纪的时间。

“……除了这些兵法上要注意的,最后说个隐晦你可能不知道的事,你可知现如今领兵辽东军的次帅陈卓是宇文津内围的亲弟弟?”

齐霁一惊:“还有这事?那宇文津此次调宁王去辽东……”

魏琛:“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按此情形,辽东必败,若说宁王战败,便作不得军功了,再有陈卓在此,使个一两个阴招对付宁王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上辈子宁王在此时还不算出彩的皇子,这一世,宇文津也重生归来,自然第一个就是对付宁王。

不然也不会千里调配宁王辽宁军领兵,看似主帅,实则腹背受敌,看样子宇文津是没打算让宁王活着回来,局势一差再差,魏琛拼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指导齐霁,自然想扳回一局。

最迟,齐霁年底就要带领青城军支援辽东,历史的轨迹,在魏琛的手下,再一次变化。

按照上辈子,宁王应当出兵北伐,青城军支援北境,如今宁王辽东遇险,自然应当优先担保,就此派遣齐霁的青城军支援,又有魏琛刻意提点预测,倭寇所有行动轨迹都掌控在他之手,再引导齐霁一一做出应对之策。

如此的备战详尽,齐霁上辈子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只要他不掉链子,这一次,一定可以一举拿捏倭寇,肃清辽东!

魏琛继续忽悠:“现如今你送去与宁王的信使,唯恐被陈卓的人劫持,预防陈卓察觉我们知他来历,狗急跳墙对宁王不利,所以此事先不宜声张。”

齐霁脸色严峻,自然就想到了:“所有就由我带领青城军亲自前去报信,再一举拿下陈卓那个吃里扒外的乱臣贼子!”

魏琛点头。

此事告一段落,可是齐霁事后越想越不对味,怎么觉得自己也被算计了?

不过当他后来在辽东战场,料事如神,次次对那倭寇行迹了如指掌,士兵称他神算子,倒是可以理解到魏琛如今为他的苦心筹谋了。

但魏琛的深谋远虑远不止于此,他甚至连后来的北境战场也事先有筹谋,此事此处先不作提及。

苏玖最近很忙,忙的脚不沾地的那种。

一来炼药厂的订单递增,每日里里外外送货都忙不过来,他又从被培养的门徒中晋升了十位门徒,分带二十位新手门徒,扩大产药量。

扬其真近在临盆,精力浅短,事情几乎都压在苏玖的身上。

苏玖要管炼药厂,偶尔要处置酒楼事务,再有新买下的一千亩土地,要在开春前开垦出来。

他现在恨不得分成几份,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忙到晚上很晚才上床睡觉。

魏琛也忙,忙着练兵。

崽子就丢给白霜带,安安小朋友早上起来时,阿么阿爹早已经起床不见人,晚上他都睡了,人才回来,所以算起来,他也有好几天没见到父母亲了。

所以这晚上吃了饭,白霜打算哄安安睡觉,就发现小家伙孤孤单单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

他撑着双手在膝盖上,小身板在门槛上显得小小的。

白霜将他抱起来时,见他视线还盯着门口的方向。

白霜叹一声,知道崽崽是想父母了,这几天他倒也还是乖巧的,虽然总问,但好再没哭闹,白霜就夸他懂事,又跟他讲了不少大道理。

此时被白霜抱起来,他懂事的大眸子里就闪着泪光:“奶奶,我还不想睡。”

平日里这时候早到他犯困的时候了,眼睛也一眨一眨的,但就是撑着,他视线往下,小手手也在纠结的扳弄奶奶衣襟的小扣子,故作坚强的崽儿谁不心疼?

白霜一下子就心疼了,抱在脑门前蹭了蹭他的小脑袋:“乖崽,没事啊,阿爹阿么一会忙完就回来啦,崽崽想他们了是不是?”

安安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也不能不睡觉觉呀,明日,明日奶奶就让阿么在家陪你,反了他们,一个个的就晓得忙自己事,都不管我家安崽儿,我家安崽想他们了……”

白霜将眼眶儿红红的安崽放到**,就陪同在旁边,一点点拍他小背。

“奶奶给安崽讲故事,接着昨日的小戏子讲好不好?”

安安眨了眨眼睛,最后在奶奶催眠的声音中闭上眼……

苏玖因为秋山扩建的事,三番两次找到木匠师傅打造图纸,经过几次周旋,才定下来最终样板。

至此,此地也正式定名为秋山庄园,里边囊括一切耕种、房舍、厂房、畜牧养殖,这份图纸让魏琛看过,又做了一些微调,增加了一些隐蔽的练兵较场,兵火营,粮仓米仓,以及划定的交通路面,攻防兼备,现在看来,这里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城池堡垒了!

这次大兴建设,除了地方略宽,人力直接从魏琛在秋山上的兵营里调配就是!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都是营地里铁骨铮铮的汉子,干起活来一点不孬,以编排队伍、及时轮班的模式,昼夜不休,每日在秋山庄园里活跃着两千号人。

外人还不知道,这偏僻的一偶之地,已经在慢慢大变样了!

偶尔一天,一附近打猎的村民不慎闯入此地,发现此地平地竟然盖起了大房子,每晚灯火通明,连着呼呼的风声和士兵的呐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撞到了鬼兵压城,阴兵借道,这话后来传出去,还遭到外人的讥笑,不过此地也就变得更为邪门了。

直到后来,有人再次踏足此地,原来的荒无人烟的业障之地,已然变了一副天地!

当晚苏玖忙完回家,就被等在院里的白霜狠狠训斥一番,多数还是心疼孙儿,让苏玖繁忙之余也要顾上安安,崽崽才这么大,本来又粘他。

苏玖被说的摸了摸鼻子,当晚就先去房里看了安崽儿。

本以为孩子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坐去床前,正要伸手摸了摸崽儿睡得红扑扑的脑门,没曾想手刚放上去,安安就猛地睁开了眼!

嚯!苏玖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从**爬起来的安安一把抱住腰身。

“阿么嗷嗷!”

苏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感觉到孩子肩头一耸一耸的,顿时急着埋头去看:“哭啦?”

抬起小家伙深埋的小脑袋,果然已经哭的一脸泪痕。

安安哭起来不像小时候,叽啦哇呀吵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而是隐约有些克制的掉泪,红红的眼眶被苏玖一碰,就掉下来一串滚烫的泪珠儿,惹得苏玖手忙脚乱的给他擦拭。

“哎呀,乖崽莫哭,都是阿么的错。”崽儿一哭,苏玖也有些破防。

“想阿么了。”他瘪着嘴,还是有呜呜的哭腔从嘴里泄露出来,惹人怜爱的紧。

苏玖就把他抱起来在房里走动,一面拍着他的背细细安抚:“好了好了,阿么不是在这么,阿么哪儿也不去,今晚陪着宝宝睡好不好?”

才两岁的小崽儿情绪来的快,但也好哄,一听到苏玖要在这陪他睡,就抽抽噎噎的点头,双手扒着苏玖的脖颈紧紧的,哭的湿漉漉的脸蛋蹭苏玖一脸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