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冷静了一会儿,赵景川的情绪才有所缓和。

书黎倒杯水给他,想让他消消气,抱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摇头晃脑撒娇的阿拉斯加,嗫嚅道:“谢谢你。”

良久的沉默后,赵景川才掀起眼皮看她,“谢我做什么?”

书黎直视着他的双眼,很真诚地说:“因为我知道你发那么大的脾气都是因为我啊。”

“当时你完全可以不说话的,让他们讨论完就当没听见,全程保持沉默,但你还是选择了出声制止,哪怕面临着跟我的家人还有你的爸妈关系闹僵的风险,也必须让他们认识到其中的问题,所以我说谢谢是理所应当的。”

见赵景川没接话,她托腮有些无奈地说,“只是,现在这局面有点尴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她最讨厌处理这种问题了,估计回家还得被她妈说一顿。

“跟家人闹僵不算什么,人与人之间相处产生矛盾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需要把我说得那么伟大。”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好奇,“你平时在家,或者说从小到大跟家人相处都是这样的吗?”

书黎知道,与他相比,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过于懦弱了,可是她不是没有反抗过,“我妈性格就那样,她有一套自己的想法,一旦是她决定好的事情,在我们家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小的时候不听她的话反驳过几次,发现没用她依旧坚持自我后,我就懒得管了。时间长了,也就变成了你所看到的那样。”

“虽然她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是没有办法。”书黎抱着芒果,下巴抵在它脑袋上,越说声音就越低,语气含了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无奈,“她所接受的观念跟我们不一样,我只是她的女儿,在她面前我没能力,也没有充分的资格去强求她、改变她,所以早就习惯了。只要想着她本质不是为了伤害我,只是用错了方式,我都能忍受,也只能忍受。”

很小的时候,书黎发高烧,书海亮不在家,梅韵清半夜三点着急地背着她去医院,生怕她烧一夜烧坏了身体和脑袋;准备上小学的时候,宁愿掏光家里的钱也要把她送去教育资源最好的学校读书;高考那年,巨大的学习压力之下,担心她在学校吃不好,不够营养,隔三差五地来给她送自己亲手煲的汤。

人就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并不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的。

赵景川听完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才听到他由衷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喟叹,“难怪你的性格会变成这样……”

但书黎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问他,他也不说。

***

刚在酒楼没吃多少东西,光顾着听黎莲说话了,加上那一桌爸妈最爱的家常菜确实让她提不起胃口,才回来没半小时肚子又饿得咕咕叫。

为了找点事做,书黎起身说,“我们再做点东西吃吧。你吃饱了吗?”

书黎已经站起了身,一副要往厨房走的架势。

手腕忽然被扣住,一条长腿随意地放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过道上阻止了她的去路。

赵景川声音清浅,是确定的语气,“不用做,我们出去吃。”

“现在吗?”她低眸看他,不确定地问。

“对。”

于是,两人换上了鞋,把芒果套进狗圈里,牵着它又重新出了一趟门。

书黎觉得他今晚应该是没什么心情,可下来之后,发现他不但很有心情,还带她光顾了楼下一家新开的格调较高的西餐厅,似乎要陪着她把刚刚那顿糊弄的晚餐全补回来。

书黎从小就不爱挑食,无所谓吃什么,只是西餐料理会让她更有胃口,点了份奶油通心粉和一杯果汁便低头吃起来。

赵景川坐在她对面,也陪她吃了不少。

饭毕,他们像上周那样沿着河边的小道,边遛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书黎终于找到机会问他:“你妈妈说你22岁那年出了车祸?”

赵景川:“对。”

“是因为什么原因啊?”在书黎的印象中,他不是性格很急躁的那种人,因此应该不是自发导致的意外,难不成是被人不小心撞了吗?

对面有几个小朋友滑着滑板过来,赵景川收紧牵着阿拉斯加的绳子,回答道:“走神了,那天在想一些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书黎想问他在想什么事情,但没好意思细究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困了,吃饱就犯困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双眼迷蒙地打了个哈欠说,“今晚要早点睡,明天还得上班。每回周一上班我都特别犯困,还得在学生面前上课呢,在讲台上一直打哈欠,挺不好意思的。”

“犯困?”他声音停顿了几秒,打算给她提个建议,问道,“我有一个能让你瞬间清醒的方法,想不想知道?”

“什么呀?”书黎心想还能这么神奇,忍不住好奇,又胆大地用戏谑的语气调侃他,“该不会是网上那些已经烂大街的方法吧?我试过了,都不管用。”

赵景川挑了挑眉,很坚定地说:“我这个肯定管用。”

赵景川带她进了个24小时便利店,一进去便自动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语音。

店里有两个穿着员工服比她小一两岁的女生,看见一只肥头呆脑的狗子被牵了进来,立马停下手中摆弄货架的动作,眼睛泛光地走过来蹲下,征得他们同意后陶醉地撸了两把。

赵景川淡定地从冰柜里取了一瓶矿泉水放在收银台上,随后视线下移往下面的小架子扫了一圈,拎起一条薄荷糖。

书黎看见他买的东西,其实就已经猜到他的方法是什么了。

果然,结完账后,他站在便利店门口,亲自撕开一颗薄荷糖的糖纸,顺手把糖递到她唇边:“试试?”

书黎凑近缓慢地把糖含进嘴里,担心糖掉在地上,用嘴去接糖时下唇不小心碰到了他微凉的指尖。

薄荷糖入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清凉的薄荷味在唇齿间漫开直冲天灵盖,让她瞬间清醒了少许。

她装不懂地问:“只是这样吗?”

“等着。”紧接着,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往她的方向抬了抬,“喝一口。”

书黎照做,那股清凉味因冷水入口被无限扩大,以最大的强度往上冲,刺激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让人不清醒都难。

她惊讶地瞪圆了眼,笑着问:“所以,这就是你的方法?”

“不好用?”赵景川顺着说下去,“这是我上学的时候就在用的提神方法,高中的时候我们前后桌,你要是留意一下,会发现我经常吃这种糖。”

他又随手撕开了一颗,扔进嘴里。

可能是自己也想再体会一把这种直冲天灵盖的乐趣,但懒得再进去买一瓶水,拧开盖子直接当着她的面,嘴唇贴近她刚刚喝过的瓶口,无所谓地灌了一口进去。

他下巴轻抬,喉结滚动了两下。

银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落点在他颈间的凸起,把他的皮肤照得冷白,显得更加清冷,也性感得要命。

书黎耳尖顿时绯红,低下头揉了揉芒果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什么都不懂的狗子,心里无奈地说:我早就在留意你了。

虽然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没有丝毫惊喜的方法,但她还是配合地露出一副“你怎么这么厉害”的表情,赞叹了句:“学到了,以后我就这样做。”

***

到家已经过了深夜十点,夜晚的风带着深秋的凉意从窗口灌入。

书黎阖上窗,急忙地走进衣帽间找衣服进浴室洗澡,看赵景川也有这会儿洗澡的打算,便让他先洗。

他进浴室前忘了摘手表,又返回床边的桌面上刚把手表摘下,被她伸出手揪了揪衣角,过了几秒后,听见她仰头小声说,“赵景川,谢谢你。”

“又谢我做什么?”他侧头看她,脸上明显不高兴,“这句话你今天说多少次了?我是不是说过,在我面前……”

不等他说完,她抢话道,“是,我知道,你说过在你面前不要说谢谢这两个字,但我就是想说。”

不管是饭桌上替她挺身而出,还是后来为了让她开心点陪她出去,都想谢谢他。

赵景川心想她还挺犟。

这犟脾气怎么不用去她妈那儿,能用过去也不用一天到晚平白受气。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你问我要不要结婚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拒绝了你,后来又转回来答应还提出我们去做婚检这个事吗?”今晚不知为何,书黎想跟他彻底摊开说一些事情。

赵景川点头:“知道。”

“因为那时候我们才刚见面没多久,我觉得实在是太荒唐了。”书黎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虽然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不太了解现在的你,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有点担心。”

他也告诉她实话,“当时只是被逼得烦了正好撞上了你,随口提了一下,你拒绝之后就没放在心上了。没想到你还是答应了,而我并不排斥,也没理由出尔反尔。”

书黎愣了下,那意思是说如果当时她不答应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就真的没任何交集了?

她心头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情绪,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我们都在赌咯?那你现在后悔吗?”

赵景川不带任何犹豫地说,“为什么要后悔?没什么好后悔的,也不需要后悔。”

听见他的话,书黎轻笑出声,声音软糯地说:“怎么回事?我发现我好像赌赢了。”

赵景川听懂了她的意思,挪揄道:“这么快下定论?”

“嗯。”书黎回答说,“这与时间无关,可以自己用心体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景川说了一句,“行。”

结束了对话,正准备进浴室洗漱,倏然又被她扯了扯手腕,截住了脚步,“还有,其实……我……”

他蹙了蹙眉,不明白她还要再说什么,耐心地再等了一会儿,等她完整的一句话。

书黎纠结了几分钟,几次张口都说不下去,最终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似的,咬牙说出了一句令人十分羞耻的话,“我觉得我适应好,也准备好了。”

赵景川轻轻扫她一眼,一开始没懂她的意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明白她的话后,唇角轻掀,离开的脚步又停下来,专门打趣了她一句,“你还真…这么正式地来通知我一声?”

作者有话说:

被戏弄的书黎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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