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云收起了笑, 觉得自己有点犯傻。

他一向情绪平稳,心平气和,但在等待的这短短的几分钟里, 他却看了不止一次的手机, 还短暂回忆了一番出国之前和安桥的相处时光。

两个人正式相识时,安桥刚刚入学, 林宣云已经大三了,都是青春当时的男女。

他虽然肩负着“传话、送东西”等职责,对安桥来说稍稍有些别扭,但本质上还是个陌生人,因此最开始的相处还是客气而疏远的。

林宣云也没有刻意套近乎,那样太突兀了,只是在学校的奶茶店完成“交接”, 留了个联系方式, 就没了。

在后面也断断续续的见过几面, 两方也模糊留下了一些对彼此的印象。

——“一个优秀热情的学长”。

——“一个优秀礼貌的学妹”。

林宣云对安桥的印象多一点,后期更多,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个观察者, 观察一颗向阳的种子自由发芽。

而安桥也还记得林宣云的当场倒戈,对这位学长的印象并不坏。

于是在之后的半年里,两个本质不算特别外向的人慢慢接触、熟悉了, 居然也能算得上是个朋友。

转折点是安桥和父母的再次闹翻, 这一次的争吵林宣云不知道原因,但了解后果:安桥开始兼职了。

林宣云觉得这位学妹是个追梦者,也是个执着的人, 她同她的长辈一样执着追求自己认定的东西, 虽然她可能甚至连自己要追逐的具体东西也没看清, 但那种热烈和执着仍然令人向往。

虽然就林宣云个人而言,他认为安桥的行为多少有些不理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但他钦佩这样的人。

因此,在后续中他更多的注意到这位学妹,两个人渐渐的越发熟络起来,也变成了甚至能在手机上时不时聊天的关系。

林宣云也有女性朋友,但没有如同安桥一样的这种不带目的性、与人脉结实和学业讨论无关,闲聊多一点,更生活也更放松的关系。

频繁的聊天容易造成错觉,也会蒙蔽人的感官。他没意识到自己这样一天天的聊下去有什么不对,还认为那些调侃自己是不是恋爱的朋友感情泛滥。

那一切的转折点是在那一天,他去给安桥送东西,靠在门边,看安桥跳完了一支舞为止。

他突然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对劲了。

林宣云了解自己,他不是一个那么闲的人,有许多闲工夫消遣时光,除非在他心里,有另一种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想法在生根发芽。

送完礼之后,林宣云没有停留的回了住的地方,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来思考复盘。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能让他为此思考复盘,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

……他心动了。

察觉到这点,林宣云之后的行为更加积极了,他通过查阅资料以及征求身边恋爱朋友的经验,做出了一整套的追求手册,并在之后的时间里不折不扣的执行。

他送安桥花,但不会是意义喧闹的玫瑰;陪安桥去兼职,替她筛选那些不靠谱的,也为她介绍更多靠谱的;邀请看电影,首选浪漫轻松的喜剧贺岁片,但最好不要纯爱情的、可以沾点边,但目的性别太强。

他们一起走遍了大学的每一条路,看梧桐树秋天落下的叶子,一起逛周围的小吃街,去附近看美术生的绘画写真,一起在深夜里谈心,说自己的梦想,对方的梦想。

说一说现在周围的人,吐槽吐槽学校苛刻不合理的制度,有时候聊一聊对方的父母,就这样可以说一整天。

至于安桥态度,就他的观察来说是不反感的,既然不反感就有机会,他本来就是个慢热的人,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很舒服,也不着急改变,他就慢慢按照手册上一项项做下去。

这样慢慢的追求着,在半年后,忽然有一天安桥问他,“你是不是在追我?”

林宣云愣了一下,微微思索,回答,“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这次安桥沉默了更久,他以为安桥会惊叹你居然喜欢我、或者什么,你居然想追我之类的。

但安桥只是沉默良久,说了一声复杂难明、饱含情绪的,“哦。”‘

回忆起过往的时光,林宣云笑笑,对接下来的会面多了几分期待。

面前的门也没让他等久,唰一声被拉开了。

安桥拉开门,却也没完全打开,只留下了够她一个人出入的缝隙,上半身伸出门外,整个人将缝隙堵的严严实实,“林先生,不、学长,你来干什么?”

她意识的自己这句话有点不太礼貌,迅速又补了一句,“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这个时间突然过来。”

“抱歉,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但是我刚刚打你电话没有打通。”

林宣云微笑着把他为什么知道安桥电话这件事一笔带过,把他早就找那好的理由说出口,“主要是我上午拜访了几位长辈,想了又想,还是认为应该和你见面聊一聊。”

安桥没料到还牵扯到这个,顿时有点棘手了,“我爸妈吗?”

“对,我上午受姑妈的托付去拜访叔叔阿姨。”

林宣云上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就见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点为难,漂亮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犹豫和彷徨,似乎为什么不确定着。

“两位长辈见到我,还是有点生气……可能是在气我当时的突然出国,气我这么多年没回来,渺无音讯。”

林宣云观察着安桥的表情,一边改一边说辞,“不过好在两位长辈还是收下了礼物,他们本质上还是心软的,只是没多久又把我赶出来了,说不想见我。”

他笑笑,“但就我的观察,他们对我突然的上门拜访一点也不意外,询问的话也没说,我猜他们是看了恋爱百分百。”

安桥更犹豫了,她踯躅一会问,“他们有没有问什么……我是说,呃……”

“没有。”林宣云摇头,“问倒是什么都没问,但我临走前看到他们的表情有点犹豫,最后甚至一度叫住了我,明显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说……”

更具体的林宣云没说,他含蓄结尾,“或许是他们有什么想和我说,或者,让我转达的吧?”

安桥更加踯躅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笑容满面,虚以委蛇,趁其不备先行骗走,下次再约——最好不要约——什么事情电话解决。

结果!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劝退的话,完全说不出口了!

“你的手机是不是……?”林宣云问。

“唔……”安桥想到丢到沙发,被顺手关了机的手机,就立刻联想到坐在沙发上的两位大神,不禁一阵头疼。

“是谁呀。”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屋里的人在纳闷,“怎么这么久?小安?”

还有一道男声,“是谁呀姐姐,不要遮遮掩掩的。”

安桥顿时僵硬起来。

“原来你约了人吗?”林宣云于是明白了,他叹气,“看来我来得不算巧。”

来拜访的理由充足,屋里的还在拖后腿。

话说到这里,再不让开就很奇怪了。

安桥闭上了眼睛。

慢慢地挪开身体。

林宣云很快看到安桥身后的样子,大眼瞪小眼的经纪人和小夏,沉默凝视的程友易和安礼思。他心下了然,先换了衣服,把礼物提进屋,才施施然走到几人面前,先跟经纪人和小夏打了一个招呼。

“晚上好。”

经纪人和小夏僵硬回复,“你好你好。”

然后才和程友易安礼思笑着点点头,算作问好,转头看着安桥笑:“真热闹啊,是团建吗?”

安礼思阴阳怪气:“……是哦,你可以这么理解,不信你问程哥,问问姐姐。”

程哥也被惊了一下,视线紧紧盯着林宣云,他们刚刚聊到了安桥父母,语气熟稔,明显旧识。

刚开始他以为旧识就他一个,但后来他发现了安礼思,现在又多上了林宣云……或许还有更多。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但他一言不发,十分无趣。

安礼思兴味索然,转移炮头,“不信你问问姐姐,是不是?还有那边那两位姐姐。哎呀,小夏姐你怎么也不说话了呀,张姐呢?”

经纪人和小夏:“……”

林宣云若有所思一笑,“团建吗,幸好我来了。我方便坐下吗?”

被波及到的经纪人和小夏连忙点头,推着安桥推到沙发边,让林宣云坐下,“请坐请坐。”然后离开战场去倒茶。

经纪人本来准备呆一呆就走的,但现在的状况越来越复杂了,容不得她随便走开。

离开客厅时,经纪人看了安桥一眼,十分复杂:你小子,行啊。

够牛。

林宣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安桥家的装潢比他预料的要简单一点,生活气息很重,以暖色调打底,东西不多但井井有条,桌面插着花,很有几分情调。

他将外套脱下、挂起,在沙发上坐下,位置正在两人对面。

端茶上茶,站着的三个人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先谨慎的挑了一个离三个男嘉宾都远的地方坐下。

三位男嘉宾都不说话,那就只有安桥开口了。

虽然现在的情况,距离预测有亿点点远,但做人嘛,重要的是随机应变。两个人的情况怎么处理,三个人时,或许应该大概也许可能,也能那么处理。

所以,目前的主要任务,

是把这三位嘉宾送出门外。

“大家好。”安桥清一清嗓子。

被问好的大家对她微笑。

安桥头皮一麻。

她没做什么啊!她发誓她真的没做什么啊!

但小夏的目光几乎将她的后背盯穿,经纪人无意识的惊叹让现状变得更复杂,面前三位男嘉宾富有寓意,各色各样的视线更是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将她脊椎压弯。

她顶着压力,很想立刻逃跑,却不得不开口:“各位,我觉得……”

今天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了。

“不如……”我们先各回各家,后面再单独约见。

“真的……”非常抱歉,但今天真的很不方便。

话已经在嘴里了,唯一困难的是怎么将它拼接成段,润色完成再徐徐出口。

在场的三位男嘉宾,三位男士——前男友——吝不吝啬于在彼此面前展现宽容理解。

程友易贴心:“你说,我们都在听。”

安礼思和蔼:“啊姐姐你说吧,有什么问题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看我们可是有三个人呢,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相信一定能把问题都给你解决掉呢。”

林宣云理解:“没事的,你慢慢说,不急,我们都坐在这里等你。”

安桥:“……”

更恐怖了!

也更难熬了。这种贴心在此刻成了负担。

空气中充满硝烟弥漫,安桥不堪重负,缓缓弯下修长的脖颈,眼睛一睁一闭就要把话说出去,“我觉得!今天真的抱歉了,我……”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安桥:“……………………………………………………”

在场寂静,无人说话。

经纪人猛地起身:“卧槽,还有谁?”

作者有话说:

今天莫得了,等明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