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咳咳咳咳、咳!”

安桥被呛住了。

夜空星光点点, 繁星璀璨。屋内灯火通明,两人对坐。摄像头被衣服盖着,安桥捏着收音器扔远了, 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咳得用力, 险些失态,于是努力深呼吸。几下之后, 才逐渐平复心情。

她接到过不少告白。

有羞涩的,兴奋的,喜悦的,含糊绕着圈子暧昧,绕着弯儿暗示就是不肯打直球说人话的,强迫着明里暗里威胁要答应的……什么样都有。

唯独没有顾令璟现在这样的。

心平气和、毫无羞涩,仿佛只是说出一个早就存在的, 只是最近才恍然大悟发现的既定事实。

安桥被震住了。

这一刻告白者和各位告白者的立场倒错了, 被告白的咳的尴尬, 告白的人反倒是从容,起身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安桥手边。

“喝点水。”

“谢谢。”

安桥缓过神来, 就对上了顾令璟的视线,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顾令璟很平静指出:“你不相信。”

安桥:“这个……确实比较让人难以相信。”

顾令璟:“那你认为是什么?”

安桥:“比如首次被拒之后的恼羞成怒?不可置信?被激起了胜负欲自尊心什么的。”

毕竟只是公子哥富二代们的一般操作。

这圈子,权势开道, 有钱有势的被拒绝的可能性实在是小。而这种例子也实在不少。

就像她之前拒绝的吴姓公子哥, 对方也未必有多喜欢她,最多就是猎艳受挫,然后就起了征服心。

“对于一般人来说,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顾令璟姿态从容, “但在我身上, 没必要,我没有那种过剩的征服欲。我也不缺喜欢我的人。”

而且,“你忘记了吗?我可是你的“前任”,喜欢你是一件很让人奇怪的事吗?”

安桥哑然。

她试图找出逻辑漏洞:“那你这样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喜欢我的咯?”

“……”这下沉默的轮到了顾令璟,“我为什么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呢?”

很难说啊,比如说好奇啊,闲得慌啊,没事做啊,之类的。

毕竟一些闲的发慌公子哥,做出什么事儿都正常。也不能排除顾令璟就不在此列。

安桥:“那我当时喜欢你吗?”

顾令璟略微一顿,意味深长:“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安桥:“……??”

不是,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怎么像被渣的人是顾令璟一样。

顾令璟慢条斯理:“这样说起来,我倒真想问一问你真的喜欢我吗?如果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离开我。就算是真的分手,好歹也要当面说,而不是这么不辞而别、销声匿迹。”

不是、难道不是因为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安桥:“……这样吗?”

“是啊。”顾令璟叹气,“你怎么就失忆呢。”

“不对,你不应该是喜欢我的,就算喜欢也未必有多深,不然你为什么要参加恋爱百分百?我记不得了还情有可原,按照你说的在一直喜欢我并且没有移情别恋的情况下,为什么要参加恋爱综艺?”

除非顾令璟在说谎,仗着她现在的失忆状态胡说八道。

安桥在混乱中迅速找出逻辑:“而且你说过,你不是为我而来的。你当时也说过你不喜欢我。”

“我撒谎了。”顾令璟干脆地说,“而我现在后悔了,所以坐在这里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说的为了朋友来……”

“是我说的,我骗了你,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你来的,我是看了嘉宾名单上的人才接受的邀请。”

安桥饱受震撼:“但不喜欢你了呀。”

“哪怕一点也没有?”

“起码在我忘记之后,目前,暂时没有。”

“看见我也完全没有触动?”

“没有。”

“是吗。”

顾令璟垂下眼睑,表情轻微,竟然有一点点像……安礼思平时失望的神态?

就是那种带点沮丧的、垂头丧气的,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人抱有一丝不切实际希望,但最后还是落空了,失落的狗狗的感。

呸呸呸。

“对不起。”安桥认真道,“我目前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也不对,偶尔能想起一点点,但是更多的就没办法了。”

之前心理医生倒是和她说过,现在虽然她忘记了,但这只是暂时的,只是把不想想起的回忆埋在潜意识里。

如果不想想起来,最好的办法是隔离那些不想回忆的对象。

如果想要想起来就简单了,和那些忘记对象长期、频繁的相处——也就是现在这种倒霉催的情况。

幸好现在虽然确实也会时不时的想起这些有关前任们的回忆,但大次数并不算频繁,也不完整。

也许是因为实际上的相处不多的原因,其中回想起霸总的次数,其实不多。

“我知道了。”顾令璟点头。

安桥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还是把话说明白了,“我感觉我们之间还是得说清楚一些,不管你是要玩还是要什么的,真的还是别来找我了,我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

“就算我们过去谈过恋爱,可是现在我真的都不记得了,不管其实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我真的一点这个的记忆都没了,你带着对过去我的期望来面对我,注定是无果的。”

安桥说完之后顿了顿,观察对方的神色,继续说下去:“我们之间,目前,或许可以先公私分明一点。”

顾令璟是恋爱百分百的股东,关于恋爱百分百的算是公事。除此之外的,尤其是前任问题的,全是私事。

目前恋爱百分百这个情况……实在有点复杂了,三个前任一台戏,不管哪一个都是麻烦,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可能她还会有精力与对方一一掰扯清楚,可能叙叙旧情。

但目前,还是算了吧。

“……”

“好吧。”

出乎意料的,顾令璟没有反驳。

“那我们就聊公事吧。”

顾令璟收起来那一瞬的表情,抬起眼睛,面上露出一丝从容的笑。

“公私分明吗?我原本不打算提,但既然你是这样想的,我也充分理解你的想法,并且完全支持。”

安桥愣了一下。

顾令璟微笑颔首,“那好,我们不谈感情也不谈私事,我们来公私分明的谈一谈我们之间的公事。”

安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

“你还记得我帮你解决了一次封杀吗,那次的事件你欠我一份债,到现在还没还清。”

安桥:嗯?

安桥:嗯嗯嗯??????

安桥:“等下,什么债,多少钱,我居然没有还完吗?按照我一般的性格,感觉这种太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不会做的。”

“人情债。”顾令璟极为冷静,一项一项地和她细细数,“为了解决你那一次的事,我总共求了三个朋友,打压那个傻叉,还有你那个垃圾公司,就为了一劳永逸。我帮你结束了一项长期的垃圾合同,搞掉两个你的死对头,牵了十多部电影的线。”

安桥猝不及防:“但我现在并没有任何合同在身上,那时候也没拍几部电影。”

“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没去。但如果你想的话,如果有空缺的话现在还可以去试一下,我把导演名字给你。”

安桥:“……??”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

顾令璟轻声细语:“没关系,我理解,人突然面对这么一堆债务,难免会头重脚轻、失眠多梦、心慌意乱。”

安桥:“我不是……”

顾令璟画风一转:“除非你想赖账——”

安桥:“…………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没事。”

顾令璟温柔安慰:“你会想起来的。”

安桥:“……”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祝福。

可能是受顾令璟话的影响,安桥晚上就做起了梦。

梦到了之前一点被遗忘的回忆。

不是和顾令璟的。

那时她还算红,没过气,还有些底子和人气可以耗。片约邀请不能说换着挑,但也不算太少。在没遇到其他大牌的时候,还能有单独的化妆间和化妆师。

安桥坐在化妆室里,硕大的化妆镜照出她盛装的模样,才拍完片,头发全部梳了上去,月白色的礼服镶着珍珠,微微摇晃。

化妆室外传来阵阵欢呼,笑声和说话声不断传来,助理啪嗒推开门走过来,弯腰要帮她卸掉她手上的配饰。

她的造型华丽,各种杂七杂八动,动一下就晃的叮当响的配饰一大堆,手上身上都是。助理一边在旁边念念叨叨的夸她好看,一边解释还有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安桥闭上眼睛,顺从地伸着两只手,让对方薅下手上的戒指和手环。

这时门被从内轻轻关上,有个人走了进来,停在旁边。

安桥张开眼,看到明亮的化妆镜里,漂亮的青年对她微笑。

“姐姐。”他说。

安礼思一身全套西装,和安桥身上同一色系的白,妆也没卸,显得睫毛又长又卷,胸口别着一朵玫瑰。

他的一身颜色也寡淡,唯一眼泪的就是胸口那朵红玫瑰,又艳又深,衬着他唇红唇白,贵气逼人。

“姐姐。”他又叫了一声。

他似乎很喜欢这么叫她,念的时候字字分明,发音清晰,声音低柔,仿佛带着某种古怪的韵律。

安桥抬眼,在镜中和他对视。

几秒后,安礼思率先承受不住了,错开视线。

他说:“我听说你等一下就要走了 ,所以过来问问。”

安桥:“我下午还有一个行程,等会儿就要去。”

他漂亮的眼睛显得有点失望:“很急吗?”

安桥抬头:“应该不是很急,你等我问问——”

她一看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还贴心的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声音。

安桥无奈叹气:“看来不是很急,你有什么事吗?”

手上的配饰身上的配饰卸完了,头上的还没有,安桥无奈只能自己上手,但她穿的裙子不太利于活动,摸索白天才摘掉一个耳坠。

安礼思在旁边默默看了一会儿,主动说:“我来帮你吧。”

安桥看了他几眼,还是摇头,“算了,助理等会就回来了,我自己来吧。”

“助理姐姐出去的时候拿着一叠文件,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做,估计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还是我来吧,我很擅长这些,小时候经常帮我妈妈弄。”

安礼思结尾,“而且姐姐不是等会儿赶行程吗?”

确实没办法了,安桥无奈道谢,“谢谢。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礼思小心翼翼的拆,一边说:“姐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游乐园吗,就是我们上次合作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个。我之前想卖,但是钱不够就没下手那个。”

安桥:“知道,怎么了?”

“我买下来了。”安礼思忍不住笑起来:“老板本来看生意不好,想要转手给别人的,结果被我抢先一步,我那天去问的时候他们合同都快商量好了,就差过几天签字了。”

安桥称赞:“那很棒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安礼思小心地取下一个夹子,放在桌上,“我一知道就立刻下手了,虽然稍微多花了一点钱,但还是特别开心,因为这是我这几年来的梦想,一下子都实现了,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

“签合同了吗。”

“当天确定下来就签了。”

安桥想了想提醒:“要注意看合同里面有没有坑,你告诉过我那个游乐园位置不好,如果卖的话可能很难卖,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般也很难敲定合同,老板要是用这个借口跟你提价的话,其实可以拖一拖的。”

安礼思笑着说:“我知道,但我无所谓,我觉得很开心。而且这次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喜欢的想要的要尽早下手,不然很容易让机会在手中流失。我差点就失去它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平时唱歌唱rap的声音。低压起来居然也意外动听。

“我很高兴拥有这个机会……”

说着说着,动作突然停了。

安桥好奇问:“怎么了?”

“只剩耳环了。”他说。

头上的配饰卸掉了,只剩下一只耳环,小巧玲珑,缀在耳垂。

耳垂这个地方,在异性之间还是有点暧昧。安桥睁开眼,想说自己卸,却见镜子里,爱豆低下头盯着那一块,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

他的手又冰又凉。

他低着头,有点近视,所以头靠的近,像个亲吻。

“你……”

“姐姐。”

“我不……”

“姐姐。”

他又轻轻地念了一遍。

不想叫一个名字,倒像是念一首诗。

镜子里漂亮的年轻人眼睛亮晶晶的,面带嫣红的忐忑、话放的果断,声音却软的黏人。

“我想要的,总是想要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