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提不提供蛇肉羹,林沫暂时没功夫去验证,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等另外三人略微冷静下来,林沫先简单地说了自己对怪物的猜测,然后道:“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能走。”

两条路?众人又惊又愣,他们连一条生路都找不到,你一开口就是两条路?

林沫思路清晰,娓娓道来:“找到离开这艘船的工具,或者破坏明天的祭祀仪式。”

其他人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两条。

“难啊。”李大爷灰心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救生艇都不能用,光靠救生衣,支撑不了太久。”

“没那么糟糕。”林沫却道,“船上很可能还藏着一艘功能完好的救生艇。”

“有吗?”宁芝茫然地看过来,她和陆榕昨天跑遍了每个舱室,没锁的地方都看过了,并没有找到其他救生艇。

“有,”林沫微微一笑,“那位船长一定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杜先生也许变成了怪物,不怕水。但林沫昨天接触到的船长可还是肉身凡胎,哪怕没有救生艇,他那里也一定有避开祭祀的方法。

“对啊!”他们恍然大悟,“还有船长啊!”

宁芝的小脑瓜子立即转动起来,“我们待会儿要去绑架船长吗?”

李大爷摆手,“不好吧?他们人多,打不过。”

“用不着跟他们硬碰硬。”林沫提议:“你们明天早点去船长房门外蹲着,跟着他行动就好。”

“这个主意好。”

许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少,连陆榕的情绪都稳定下来。

“那今天我们就先去船长房间附近踩踩点。”

“顺便找点趁手的工具。”

“食物也要准备好,还有救生衣。”

……

林沫见他们讨论得起劲,打了个招呼,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这条路的准备工作,有三个人就足够了。

她打算利用今天剩下的时间,寻找第二条路——破坏祭祀仪式的线索。

“这都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沫如此自我说服。

但热烈跳动和心脏和跃跃欲试的明亮双眼,却暴露出她的心思不止如此。

其实,早在昨天下午,林沫发现这是一场祭祀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藏着船长那边的生路,这也是林沫能一直保持镇静的原因之一。

可昨晚,当众人无头苍蝇般惶恐不安时,她却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结论。

刚刚如果那三个被恐惧侵蚀的队友能稍稍找回智商,并提出质疑,那林沫就会告诉他们:

“昨天跟你们说也没用啊,都要休息了。”

谎言,借口。

林沫知道,自己就是故意的。

因为她感到了……兴奋,久违的兴奋。

明明危险环绕,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但林沫在这个世界呆得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莫名激动。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面前突然掉下了米其林五星餐厅的大厨——只要挤一挤,好菜就会上桌了。

所以,她任由魏文翰疑窦渐长,放纵他的不信任和惶恐,最终导致对方把她的劝告当成耳边风,沦落为怪物的培养皿。

这很有趣,不是吗?

再说了,一切都是魏文翰自己的选择,也不能怪她。

迎着凉爽的海风,林沫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路过的乘客盯着她嘀咕,“这姑娘酒喝多了吧?脸这么红。”

林沫冲他们嫣然一笑。

……

整个上午,林沫有条不紊地在游轮的每个部分游走探听,试图找到自己遗落的线索。

中午她也没忘了照顾自己的胃,去餐厅大快朵颐了一番。

回味着黄油大虾的滋味,林沫不知不觉转到一个清净的角落。

“画廊?”

林沫打量外头摆出来的几幅油画,画的都是海,有些碧波平静,有些风高浪急。深深浅浅的蓝色,一眼看去,还挺舒服的。

这间画廊位于游轮最顶层,又是在尾部拐角处,偏僻,安静,除了林沫,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林沫要不是按照脑海中的布局图,一点一点地探查过去,估计也会把这个地方遗漏了。

这间画廊主人的想法,真令人捉摸不透。她/他到底是想让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呢?还是不想让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

林沫抬头,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亮得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怀着莫名的兴奋,迈步进入画廊幽深漆黑、有如巨兽血口的通道。

在经过一段寂静的通道后,林沫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装潢精美的欧式房间,大量作为装饰的小巧拱门、罗马柱分布在房间左右,把原本能一望到头的空间隔离出曲折的分支。

林沫的目光落在柱头精美如同花篮的雕刻,认出这是有名的科林斯柱。

相传,一名美丽少女病逝后,她的保姆为了怀念她,用花篮收集起她的心爱之物,放在坟前。结果第二年,少女坟前长出了美丽的毛茛,枝枝叶叶将花篮环绕其中,就好像那名少女并未死去,依旧怀着对人世的眷恋……

林沫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地方。

呵,又是阿多尼斯,又是科林斯,看来这位未曾谋面的杜先生,求生欲真是相当之强。

画廊里光线暗沉,只有那些悬挂在拱门内的画作上有明亮的打光。

林沫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画作前,驻足观察。

画上是一片祥和平静的海面,海水懒洋洋地躺在一丝云彩也无的天空之下,波澜不惊,颜色纯粹,看久了只让人觉得单调。

忽然,林沫抬手遮住了画作上的打光。刹那间,眼前的画作立即变了模样。

画……发光了。

点点荧光从海面浮起,深处一片晶莹,夜明珠似的,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居然有几分圣洁。

发光的海!

林沫移开手,画面又变回平平无奇的模样。

她唇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开始从前往后,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

这间画廊里的油画,表面上是姿态各异的平静大海,但遮住打光后,显露出来的确是渐生波澜的诡异光海。

随着林沫的步伐,画面上光海的平静被打破,几条细长的阴影在海面下若隐若现。等林沫走到画廊三分之一的地方时,一条黄黑相间的蛇尾突兀地在中央露出了点尖尖。

林沫盯着那条蛇尾,想起了自己的梦境。梦中那个有着姣好面容的蛇人,似乎也是这个花色。

真奇怪,她为什么会梦到蛇人?不止是她,陆榕也梦到了它们。这简直算是某种提示了,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给出的提示?

是……注视着这一切的神吗?

林沫抚过胳膊,那里又立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冷静,接着往下看。

蛇尾调皮地露了个面,下幅画又消失不见。林沫耐心地往后走,又过去三分之一,画面里终于完整地出现了人身蛇尾的美丽造物。

它惬意地徜徉在光海之中,海藻般浓密顺滑的长发随波浮动。黄底的蛇尾上蜿蜒着神秘的漆黑花纹,妖冶,又危险。

林沫痴迷地伸出手,蛇人含笑,缓缓张开怀抱……

——可惜,现在还不行。

林沫克制收手,目光恋恋不舍。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要喝蛇肉羹,一半理智地劝她赶紧离开,这副画有问题。

对,有问题。

林沫想起悲惨的“孕夫”魏文翰,瞬间理智归笼。

画上的蛇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抗拒,面容立时便阴森下来。雌雄莫辨的妖艳脸庞上,半透明的蛇鳞密密麻麻地生出来。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利齿森然。

林沫假装没看见,把挡光的手一挪,眼前又变回单调的海面。

抱歉,生孩子这种事,你们还是自己努努力吧,别老想着别人代劳,犯法的。

林沫接着往后走。同样的光海,同样的蛇人,只是蛇人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鸷,原本光洁无暇的人身上,也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流着透明粘液的脓包。

等到倒数第二幅画时,画面上只剩一个恐怖的怪物。恶心又肿胀的躯体,阴恻恻的眼神,似乎下一刻它就会撕破画卷,咬碎林沫的喉咙。

就,黑化得还挺彻底。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林沫的手微微颤抖,跟怪物对视的那一刻,她的心脏不堪重负,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在眨眼的瞬间,林沫找回主动权,理智地移开目光。

深呼吸,没事的。还剩最后一幅,看完就去餐厅吃点心。

默念着布朗尼蛋挞沙琪玛,林沫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随后,她缓步走向画廊尽头。那里,一副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画作静静等待着观众到来。

出乎林沫的预料,这副没有打光、从一开始就隐藏在黑暗中的画作,什么也没有。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光海下的巨大阴影的。但也只是阴影罢了,跟前面那个栩栩如生的怪物相比,简直是清粥小菜和满汉全席的差距。

“我画不出来。”

林沫略微一惊,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气质卓然的老先生。

作者有话说:

没错,女主是白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