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直到上台表演结束,沐清瓷都是有些懵的,原本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她是在化妆的间隙间看了几遍曲谱, 得幸亏她们选的曲子是当年很火的女子十二坊,要是别的近些年的曲子,恐怕她就没这么大胆站出来了。

两年多没有摸过古筝了,一切都有些陌生,可是一切又仿佛自然而然那么熟悉。

作为三大主旋律之一的古筝手, 她坐在琵琶手颜乐身边,二人出场便是惊艳全场。

旋律一出, 众人恍若置身于大唐盛世之中,万里江山只在俯瞰之间,美如画, 韵如诗。尤其**部分时,古筝和琵琶相和,山峦起伏, 大气蓬勃,风华绝美, 恁是把现场的人给震住了。

“本来只是想看一场业余比赛的,她们硬是弄出一场现场演奏来!”

“简直太震撼了!”

“没想到我们海大一个小小的社团就有这功底!”

“弹古筝那位女生气质绝了!可惜蒙着面纱, 总觉得五官会非常好看。”

……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凤染流连在这场比赛中无疑拔的头筹, 颜乐拿过话筒,霸气十足地说了一番解恨的话。

“其实能拿到第一名, 很意外!意外是因为今天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位伯乐!今天所有的成功, 我都非常感谢这位学妹出手相救!”

她指了指一旁蒙面的沐清瓷, 然后又自我嘲笑:“这首盛唐我们已经排练了一个月,刚刚却差点要在上台前被腰斩,有人劝我放弃凤染流年,说她只是一个破旧的古风社团,都是一些不懂乐器的学生在瞎玩,可我想说一句,所谓社团,本身就是让更多平时接触不到乐器,却非常感兴趣的同学一起交流,就算没有专业的音乐人指导,我也会让进入凤染流年的每一位成员,都有机会上场表演自己喜爱的乐器!”

颜乐这番话就差指名道姓了,想必那位叫楚艺的女生在台下肠子都悔青了,这次比赛名声也臭了,音乐系大概从此也查无此人了!

庆功宴上,颜乐喝了不少酒,今日,她失去了一个社员,但也多了一个知音。

她是真的很喜欢眼前这个小学妹,完美的古典五官,清冷气质中透着婉约甜美,刚刚舞台上她的古筝水平少说也是七八年才能达到的,这样神仙一般的妹妹竟然读的理科中的计算机专业,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沐清瓷同学,我们代表凤染流年整个社团,真诚邀请你加入!”颜乐端了一杯酒给她,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气概。

沐清瓷有些接过那杯酒,有些惊诧颜乐的邀请,虽然她也有些许期待,只是……她下意识看向坐在身侧最近的顾言清,有些犹豫。

顾言清笑了笑,对她挑了挑眉,让她自己选择,不过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橙汁,将那杯酒换了过来。

“哎,顾言清,你什么意思?”颜乐不乐意了,“今天我们必须不醉不归!”

顾言清毫不犹豫一饮而尽,淡淡说道:“我替了。”

颜乐顿时有些懵了,身旁的范逸扯了扯自家晕乎乎的女友,来回在二人之间看了几眼,一副你还不懂的表情,终于让颜乐嗅出一丝八卦的气味。

程晓晓乐哈哈道:“学姐,我们家小瓷瓷还未成年,不能喝酒哦~”

“啊?未成年?”

“对啊!元旦才满十五岁!学姐你说气人不气人?”苏烟也干了一杯酒,颇有些无奈说道。

“我的天啦!你几岁上的学呀?”颜乐变身好奇宝宝看向沐清瓷,眼前的少女,怎么看也不像十五岁的小女孩呀。

沐清瓷不好说自己是因为母亲的安排,小学连了两级,初中又跳一级,只说自己很早就上学了。

她看向颜乐,慎重说道:“谢谢学姐的厚爱,我可以过几天给你回复吗?”

“当然啊,那我先加你□□好友,有什么事情我们在□□上说也方便!说真的,我太喜欢你弹古筝的气势了!”颜乐简直越来越喜爱这个小妹妹了,有种知音相逢恨晚的感觉。

范逸举杯与对面顾言清碰了一下,眼神偷笑:“以后,还请多担待。”

顾言清笑了笑,再次一饮而尽。

再侧头看向被颜乐揽在怀里的小姑娘,眼角也是甜甜的笑容,突然心里某一处就暖和了。

无数个夜晚,她也一定为放弃曾经哭过鼻子吧。她那样喜欢音乐,也是极有天赋的那种,当年在那种极度悲伤状态下,能做出《陌上花已开》,是为了鼓励小昕,也鼓励着接近崩溃边缘的自己吧。

谁能想象,这个小姑娘,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走过了常人难忍的经历,而那些伤痛,她从不言说,依旧温柔以待岁月。

十九岁的顾言清,也是刚刚走出妹妹离世的悲痛,决定用余生做最好的自己慰藉,陪伴父母,而这一年,他也有了想要守护的女孩。

他很想她不要那么懂事一点,希望有一天,她能打开心扉,接受真正的自己,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

她值得这世上一切的美好的。

*

沐清瓷给颜乐的回复并不是客气说辞,她已经一连好几天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打从有记忆开始,母亲的工作室便是她的游乐场,古筝、琴笛、琵琶二胡是她的玩具,曲谱是她的读物,母亲的曲子是她的入眠曲。她跟着母亲摸遍了所有乐器,除去天分不说,她对这些乐器也都是极有感情的,就算在没有玩伴的岁月里,她沉浸在这些声乐中,从不觉得孤单。

她一直很敬佩母亲的才华,能作出那么多首动人心弦的词曲,也以此为目标,想着终将有一天,她也可以和母亲并肩齐名。

所以当母亲逼迫她不再碰乐器时,她觉得很难受,仿佛要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从身上剥离,心如刀割。

母亲说,音乐会让她觉得孤单、抑郁,她不想让自己走她的老路。

沐清瓷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当自己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时,是有多么的开心忘我,那种心情是无可比拟的喜悦的。

直到母亲真的走后,她才意识到,母亲或许说的是对的,音乐人一直都很孤单。

所以作完《陌上花已开》之后,她将过去的所有尘封起来,如母亲所愿,做一个平凡人,让外公安心。

可其实即便放下所有,她觉得自己依旧是孤单的,一个人时,她也会想念芳华社的队友们,那些一起创作的岁月,终生难忘。

这次认识颜乐,封闭多年的网罩好似突然有了一个裂口,隐隐吸引着她,脑中有许多过往如影片一般闪过,让她很难静下心。

直到坐在实验室一旁的楼梯口跟外公打了个电话,和外公唠嗑了一些家常,听着那头爽朗的笑声,她才平复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

外公跟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瓷啊,外公只要你开心,过得舒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不想自己活在母亲的阴影之下。

对于颜乐邀请加入社团的事情,外公最后又说了一句话:“外公其实很想看看以前的小阿瓷,她从小那么优秀,是外公光看着这些照片都觉得很骄傲的。”

外公说的那些照片是她偷偷带过来的,那时不懂事,还偷偷塞给外公看,给他讲着在B市有趣的事情,第一次上舞台跳舞她才五岁,第一次古筝比赛也才六岁,第一次国风社在舞台上演奏也是在六岁那年,之后她参加的每一个比赛都有拍照纪念,那些岁月她并不孤单的,外公每次指着照片最中间的小女孩乐呵呵说:“这是我们老沐家的小公主!”

沐清瓷抱着手机傻笑了好一会儿,听得有脚步声走过来,楼梯间的声控灯也瞬时亮了。

她撑着下巴,抬了抬眼皮往下看去,入眼的是熟悉的白色衬衫,清秀的身影,在朦胧的暗黄色灯光下,显得尤为温柔。

顾言清抬步走上阶梯,一边说道:“她们在找你回宿舍,我看到这里灯亮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沐清瓷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给外公打个电话。”

顾言清点了点头:“他老人家最近怎么样?等忙完这两天,周末你可以回去看看他。”

沐清瓷正有这个打算,不过提起外公,又不得不再次跟眼前人道谢:“外公已经好了,他说上次多亏有你,前两次打电话还跟我说要当面给你道谢,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带你和室友们去我家玩。”

她一字一句如实转告,料想顾言清也只会是漫不经心客气一句,却不想某人突然认真回了句。

“好啊,我时间都可以。”

突然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沐清瓷有些慌乱,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却不知道何时他已经走到了第三层阶梯,离自己只有一小步之遥,又因为身高太高,不得不弯腰和她说话,此刻她一抬头,似乎就要和他面碰面了,那触手可及的眉眼让她很想伸手摸一摸。

眉间弦月,唇上桃花。

沐清瓷一向不认为自己是以貌取人的人,打小跟着母亲见过她圈内不少美男子,人间诸多景象也只觉得天地纷杂,纵使暮色浮沉追夕阳,星辰澜阔散落河江,终究抵不过眼前晚风微扬,初遇时他轻轻一笑,她便缴械投降。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相视了许久,顾言清追问道:“周末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