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乔厌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将相框翻过来,正面的照片里,入目就是熟悉的草坪,草坪正中央,碎裂的玻璃里躺着一个沾满了血迹的白色毛团。蓝色的眼睛微微张开,死不瞑目。

太熟悉了,哪怕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如此可怖的模样,但是乔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漫长又灰暗的十八年里,唯一存在的几抹亮色。

是乔厌寄养在管家女儿那里的点点。

乔厌手一松,相框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跪在地上,手用力按住心脏。瞬间迸发出的疼痛连带着他整个后背都跟着皮肤紧绷,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乔厌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直到良久,他才勉强从嗓子眼挤出声音。

“乔辰,你……”乔厌心里堵着一团火,想要突破喉咙,穿过电话线,将乔辰直接烧死。可最终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然而乔辰却开心的笑了,“怎么?这么感动啊!也是,十八年了,也就我给你送过礼物。开心吧。”

“……”

“哭了?”电话那头乔辰的嘲讽却全然没有停止,“真可惜,这么好看的场景,我竟然不能直接看到。”

“乔辰……”乔厌难得透露出些恨意。

乔辰却直接打断了他,“嗯?想骂我吗?想说我太恶毒了是吗?”

乔厌紧紧咬着嘴唇,“你可以冲着我来。”

“冲你来?我弄它不就是冲你来的吗?”

“你不会想告诉我,我做错了,那是一条命?生命是平等的,我想报仇不应该牵连他人。”

“哈哈哈,乔厌,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圣母啊?你一个私生子可以在乔家长到这么大,还期望这个世界能处处和平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当然是想看你生不如死啊!乔厌,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可能允许你快乐一天。所有你在乎的,你渴望的,你想要的,我都会一一摧毁。所以帮过你的,喜欢过你的,对你表达善意的,我也会一一惩罚。”

“你的出生就是原罪,你敢活着,就要有做过街老鼠的准备。”

“想要家?想祭拜你妈?是不是还想着以后挣了钱给你妈换一个正经墓地,每年祭日,清明,中元三次祭拜啊!”

“我告诉你乔厌,你他妈别做梦!你那个贱种妈是死了,可我的家和生活,却是被你们俩一起毁了。”

“这是报应!”

乔辰的歇斯底里,让乔厌的情绪也彻底连带了起来,乔厌近乎是绝望的反问了乔辰,“那我的报应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当然是一辈子都结束不了啊!乔厌,别怪别人,要恨,就恨那个贱人一定要把你生下来吧!”说完,乔辰挂断了电话。

而乔厌的心也渐渐沉下去。脑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情节走马灯一样的来回闪过。像是在审视自己过去的十八年,是不是如同乔辰说的那样罪不可赦。

可乔厌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发现除了出生那一天,他再也没有别的错误了。

他从来没想当过乔家人,他长这么大,没有一次是主动出现在乔辰的面前的。只要是乔辰喜欢的,乔厌从来不多看一眼。乔辰打他、侮辱他、虐待他,乔厌每一样都忍了。

可乔辰却从来没有因为他的顺从而放过他。

现在,甚至连一只猫也不放过。

所以,它摔下来的时候,疼了嘛?乔厌指尖摸上碎玻璃,尖锐的玻璃扎进指腹,痛楚顺着手指的神经后知后觉的传入乔厌的脑中。

乔厌想,它肯定痛极了,否则怎么会连求救的哀鸣都发不出来?又或者,它叫了,想要求救了,可周围看着他的,只有欣赏它的刽子手。

乔辰真的是摄影天才,死亡画面清晰无比,连给乔厌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点点会死,只是因为他是乔厌的猫。即便,它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得到许许多多的快乐,可因为它的主人是乔厌,所以它也不配活着。

哽咽就存在嗓子里,一点一点溢出来,乔厌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跪坐在原地,久久站不起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有人敲门。

乔厌回头,发现是房东阿姨。

“我看你坐了这样久,喝点水吧!”房东原本走了,可总觉得乔厌有点太可怜,所以返回来看了他一眼。

乔厌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面前的少年满眼都是泪,浓郁的绝望几乎像是一个黑色的洞,随时都能将他完全吞噬。

阿姨想了想,对他说,“孩子,想开点。不行去个小地方,你手里也有点钱,山高水远的,等两年他们就把你忘了。”

原本,他也是这么想的。可乔辰却不会放过他的。在乔辰看来,乔厌哪怕是穷困潦倒,重病缠身都不算什么,一定要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活着才能偿还他心理上的不平衡。

可这些私密的事儿,乔厌并不能和房东阿姨说。于是,乔厌最终还是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您别担心,我一会收拾完东西就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乔辰既然能查到这里,甚至连两边的房客都叫走了,就是做好了要把乔厌驱逐出门的准备。乔厌若是赖着不走,恐怕房东阿姨也会被牵连。

何必呢?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不要在连带着给别人也带去不幸了。

乔厌走回自己的小单间。过去,每次踏进这个房间,他都觉得无比的幸福,仿佛倦鸟有了归途。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只能感觉到无尽的疲惫。

有那么一瞬间,乔厌想放弃了。乔辰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的,他只要活着,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这里是四楼,如果他跳下去,头朝地,一定会死的,就和照片里的点点一样。

乔厌站在阳台上发呆,下意识把一条腿跨在了栏杆上。然而就在这时,楼下有嘈杂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乔厌的动作。

“现在不是市场规定开门时间,您得先回去!”

“可我一直在这边摆摊啊!”

“之前没人举报,我们也就算了。毕竟您这么大岁数不容易。但是现在不行。我劝您一句,赶紧走吧!我们还客气,等到上面下来,那就是帮您搬走。您这些花也没发要了。”

乔厌往城管在的位置看,原来是那个送给他康乃馨的老人,正在被城管围住。乔厌听了一耳朵,是有人举报这边有人违法摆摊。

这么巧的时间,会是乔辰叫人举报的吗?因为老爷爷送了一支康乃馨?

乔厌看着老人被驱逐,下意识咬破了嘴唇。

而此时,乔厌的手机也响了,是乔厌的班级群,说老师教务处主任还有校长被一起叫走了,正在接受调查。好像是因为乔厌年年全额奖学金的事儿,被人举报说他们有包庇和受贿的嫌疑。

“这他妈也太欺负人了!乔厌那成绩就摆在那,次次全校第一,能是假的吗?”

“草他妈的赵钦,这个傻逼我回头非得找人收拾他一顿不可。”

“收拾得了他,动不了身后的乔辰,关键是乔厌现在怎么样了?@乔厌,你没事吧!安全吗?”

“对啊!乔厌,你还好吗?”

班级群里,都是关心乔厌和担心老师的人。乔厌来不及回复,就猛地想到了书店老板。

如果这一切都是乔辰作的,那书店老板肯定也不会好过。

乔厌不顾上收拾东西,赶紧下楼打车往书店那边去。出租车停在道口,乔厌刚一下车,就听见有街坊讨论。

“也是造孽!书店老板在这干的好好地,那铺子突然就被房东卖掉了。现在买了铺子的人坚持不肯继续租,要求书店老板今天就走。”

“补偿款好像给了不少,但是不能看眼前。”

“他在这边时间长了,又挨着学校,有许多回头客。以后再想找这么个地方可说不好了。”

乔厌远远地站着,看着书店里,老板娘红着眼在收拾屋里的东西,书店老板也叹着气,沉默的在一旁忙活。

所以,这些人都是因为他吧!因为他一个人的过错,导致了他们的人生也遭到了重创。

就因为他们给了自己一些善意。哪怕是一丁点,乔辰都不容许。

可这些事儿,原本就和他们无关不是吗?乔辰无外乎是要惩罚他,那他全盘接受就好了。

乔厌心脏砰砰直跳,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乔辰的电话。

十八年,乔厌第一次真正的屈服了。他不得不承认,在乔辰的高压下,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格。至于他那些幻想的梦,也都变成了真正的梦。

可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等到自然挂断,乔厌就又打了一个过去。仍然不通。

又打了一个。还是不通。

乔辰始终没有拉黑乔厌,但却一直不接电话。乔辰是故意的,故意用这些细碎的手段折磨他。

乔厌放下了手机,不在试图联系乔辰。

第一次,乔厌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手机再次响起,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您好。”乔厌接通电话。

是陵园那边的。说有人来取乔厌母亲的骨灰,现在正等着办理手续。

“为什么取走?”乔厌赶紧仔细询问。

“是这样,咱们灵塔的存放时间和墓地不一样,墓地是二十年,灵塔是十五年。您母亲的租赁时间三年前就到了,这三年一直没有通知您,是因为一直在有人准时续费,但都是一年一年的续费。这次到期没有人续费过来,我们就打了电话联系。”

“上午的时候联系人回话,说要把骨灰转到别的陵园,我们就也同意了,和对方约好了现在来办手续。因为看见您到访记录填写关系是母子,也有询问挪陵的意思,才打电话通知您一声。”

“所以,您看到是谁来办手续的吗?”

那边大致形容了一下。

乔厌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是乔辰的司机。

所以,乔辰还想做什么?自己已经彻底一无所有了,他还想做什么?妈妈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难道乔辰连个死人也不能放过吗?

乔厌的心里有许多不好的预感,身体比理智先行动,乔厌破天荒的打了个车,地位是乔家老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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