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瓦连京每晚与我一起挤在**,他不知从哪儿搞了个投影回来,太阳一落我们就缩在**看电影。通常是我来选片子,但要在我那些盗版电影网站上找俄文字幕实在太难,只能委屈他看英文字幕。他英文不好,前头半小时通常很认真,然而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每当这时,我都心软得一塌糊涂,无心看电影,光顾着亲他;他偶尔会醒,但大多时候只嘟囔几声,然后大臂一展将我揽入怀中,再动不了。

他没了工作,在家里也闲不住,没事就研究做饭,他仍不要我碰炉灶,只许在一旁打下手。瓦连京做饭十分看机缘,卤肉红汤做得顶绝,炒肉烧菜却一个不行,出锅就基本进垃圾桶的命,也说不清为什么,不是太淡太咸就是有股怪味,总之咽不下去。后来我渐渐搞清楚了,瓦连京这人适合做大锅菜,分量一足他倒好操纵了,调料一把把放,大勺使劲搅,做饭做得像力气活,不知为何看着颇有些英勇。

我不想一直白吃白住,尝试联系国内的朋友,可我那手机像是被刷机了一般,联系人没几个认识的号码,社交软件也像是全新的小号,怪不得这么些天来没一个人滴滴我。我想瓦连京既然曾与我一同生活过,必定知道些我朋友的联系方式,于是向他提了这件事,谁知他两肩一耸,竟摇头说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你朋友联系方式,”瓦连京说,“我有你朋友联系方式还放你躺我家躺整整一年?”

我一下噎住,原先还怀疑是他有意切断我与外界联系的念头彻底打消——也是,有人接盘他哪儿犯得着亲自伺候我。然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是味,我一个大活人,异国他乡消失一整年,爹娘早断了联系不闻不问就算了,命都快丢了连个来打探的朋友也没,这人做得实在没意思。

原本我已下定决心,就当那些狐朋狗友也死了,只与我的瓦连京快快乐乐过下去,可五月初的某一天让我重新打算找找这帮狗崽子。

那天瓦连京出门修车——他丢了工作后就自己干了,靠低价给熟人修车保养慢慢攒钱,好盘下一个他老早就看上的铺子——早上我俩在**耽搁久了,他出门出得急急忙忙,外套忘了拿,叫我给他送出去。我胡乱从衣柜里抓了件看得过眼的就出去了,结果拿到手上又嚷说不是他的。

“将就穿吧!”我喊道。他抱怨说自己外套口袋有烟,一手在兜里摸索。我刚想叫他忍一忍,却见他突然摸了张卡出来。

“这什么?”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张银行卡。瓦连京也瞪着眼:“这衣服是你的。”

“啊?”我瞅瞅那卡,又瞅瞅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密码你还记得吧?”瓦连京盯着我,我盯着那卡,眉毛拧作一团,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于是那天瓦连京没去修车,跟我一起蹲在家里想密码,原本一个挂失的事儿,偏因为我签证过期,整个一非法移民,什么都办不了。最终我一拍脑袋,决定先联系上我那些朋友,再一个个问问看有谁知道这卡怎么回事。

“你银行卡密码到处说的?”瓦连京表示怀疑,“你爸妈不知道,朋友知道?”

他这话一出,我就明白之前大概没跟他提过我父母,那两口子早在几年前就跟我闹崩了,不然我也不会跑到这冰天雪地来留学;不为别的,全因为便宜——想逃出国|门,只有这地方来得起。要解释这问题又要花很长时间,我打了个哈哈,好在瓦连京也没在意——他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意,我估摸着之前跟他谈对象应该也是这么个情况,否则怎么会一个我的朋友都不认识。

正想着,瓦连京突然顿住了,片刻后道:“前年……还是大前年的时候,你有个朋友好像来过,中国人。”

我忙道:“——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像是个哑巴,”瓦连京努力回忆。

我顿时喜出望外:“哎呀,晁劲函!肯定是他!”

晁劲函其实不是哑巴,是个社恐,看到生人就紧张,话全由旁边人代劳说了;不得不一个人出门的时候,他就装聋作哑,只为不要人跟他讲话。晁劲函与我是初中同学,毕业后来往依旧密切,若说我的银行密码只有一个人知道,也只能是他了。要找这崽子大概还是得从社媒上找,可我想不起之前的账号密码,正苦恼着,突然灵机一动。

“我的Instagram?我又不发东西。”瓦连京皱着眉掏出手机打开软件,果然如他所说,界面只孤零零排着几张莫名其妙的照片。每张照片点赞人数不多,也就几十个,经我一一排查,终于锁定一个张张都点赞的账号,点进去一看,果不其然,正是晁劲函一脸衰样的自拍。

我朝他发了消息,他几乎秒回,让人忍不住想大骂:我失踪了一年也没来说找找,瓦连京一滴滴就秒回?也太狗了。还不等我回复,他就发了一连串问号,后头跟着:“蒋奇莞?蒋逼??你跟瓦连京在一块儿??”

我道:你真狗,我已经在俄罗斯当了一年植物人了。

他以为我在开玩笑,连发好几个动图,看得我十分恼火,噼里啪啦一顿敲:发屁动图,老子真的差点死了!不是瓦连京恐怕你这狗连尸都没的收。

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问我要电话号码,语音说。我转头问瓦连京:“你号码是多少,他要打电话来。”

瓦连京停顿了两秒,将手机拿回去:“我来跟他讲吧。”随后他输入一串数字,走出屋子,我听到他接通电话,讲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压着嗓子,刻意避开我似的。我想他肯定瞒着我一些事。

没过一会儿,他进来了,将手机递给我:“他跟你说。”

“喂?”那头是晁劲函慢吞吞的声音,我接过手机,“你俩讲啥呢?他咋还避着我说。”

晁劲函跟原先一样说不清楚话:“我订机票了,正约签,等我来了跟你说。”

我有点感动又有点疑虑,偷摸问他:“哎,这事儿是真的吗?我以前真跟瓦连京谈过对象?”

他迟疑了两秒,说:“哥,你……这事儿电话里讲不清楚,你俩是谈过,就是中间出了点岔子;具体的等我来了再说,你那脑子……看要不要回国找医生。”

“医生不急,不急,”我高兴得嘿嘿直笑,“倒没想到是真的,我还真跟他谈过。”我不知为何非要得了旁人的保证,才能彻底放下心。

他在那头叹了口气:“哎呀,算了。你好生养着病吧!”

结果到后头,谁也没想起问银行卡的事儿。我喜滋滋扑向瓦连京,不住兴奋道晁劲函要来了,我朋友要来看我了;瓦连京由我压在**,一面搂着我,一面含糊应和。我见他嗯嗯啊啊得可爱,埋头与他接了个黏糊的吻,待他呼吸急促后,才放开他,低声说:“我不走的。”

他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却伸出嘴唇,头一次这样主动、这样小心地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