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叫声吓我一跳, 瞬间将我从爱国频道拉回了玄学频道。】

【什么鬼能把见过世面的林小哥都吓成这样?】

【别吧,我还特别想去坐这趟车去藏区的,要是真的跟你们说的这样, 有这么多鬼, 以后我还怎么坐啊。】

【家人们,作为一个即将放寒假回家的人, 现在已经在琢磨要不要多花点钱坐飞机了, 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想到就起了鸡皮疙瘩。】

【你们看崽崽都不怕, 你们也不要怕,崽崽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别人想念的人。】

虽然林丁奇也是见过不少鬼的人了,但是猛地一下子跟这些鬼这么打照面, 又忽闪忽闪的, 当然会被吓到, 不过还好,除了之前那一下, 现在倒是缓过来了。

他定睛去看:“什么星星?这个天气没有星星啊。”

现在已经马上十二月了,入了冬很少能看到星星。

那些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多依旧扒拉在窗上,好像没有意识,只是单纯地扒拉着,但过了一两秒又消失了,如此重复。

小栖无指指那些鬼的脑袋, 又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

因为现在已经是晚上, 那些鬼又消失得快, 大家第一时间是去看脸, 倒是没注意那么多。

听小阎王这么一说,纷纷转移了注意力。

紧接着又有几个鬼贴在窗户上,林丁奇一愣:“这……”

他默了好几秒才回神,“这是红五星。”

小阎王说的星星,是印在帽子上的红五星,在那个年代能穿上这种衣服的,那就是…

纪年瞬间就忘记了害怕,转头问:“师父,我听说以前修这段铁路的时候,是不是牺牲……”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是知道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

青藏线当初是分为两期工程建设的,建设第一期的时候因为天气地质以及技术原因,整个过程非常的艰难,直到第二期时,才有了改善。

小栖无对这些还不懂,疑惑地问:“什么是红五星?”

苏闻低头给她解释:“这些叔叔帽子的上的,就是红五星,这是我们国家战士独有的,他们都是英雄。”

原来是英雄啊。

这些日子以来,小栖无见过了不少的英雄,都是那些了不起的人和鬼,她也听说过牺牲这个词。

很沉重的词。

所以外面的这些,都是牺牲的英雄吗?

“不止。”初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她看着外面蹲在铁路上或多或少的魂魄,“有些并不是。”

“是这样的。”林丁奇神色有些凝重,“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段路在修建的时候非常艰难,所以这些……可能就是当时在这里的铁道兵。”

至今的部分烈士陵园中都有铁道兵的陵墓。

但也是因为如此,这些铁道兵的尸骨已经被带走了,为什么还会有魂魄在这里呢?

其余那些人,又是谁?

火车往前行驶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听起来格外的明显。

小栖无想起爸爸的话,才想起这会儿应该做什么。

火车这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魂魄叫过来。

但她还是试了。

小栖无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生死簿,然后凑到了车窗上,在看到下一个魂魄的时候,小手抬起来,抵住了那个魂魄的扒着窗户的手:“天地之魂,归我麾下,魂来。”

【如果真的在外面,火车这个速度,不可能叫的过来吧?】

【相信崽崽,崽崽可是连鬼王都能召来的人。】

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在认真地等着,在小阎王说完法令的时候,车窗外的鬼居然真的没有立刻掉下去,但也没有能够进来车厢。

火车的速度确实很快,那个鬼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一边被自己属地拉扯着,一边被法令拉扯,让他有些难受。

空白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对于鬼神来说,距离不是问题,但鬼魂并不是,不然地府也不会开始修建交通道路了。

就连栖无要召唤鬼王,都需要庙宇的媒介。

小栖无手没放下来,她抿抿唇有些着急:“爸爸。”

苏闻垂下眸:“栖无再坚持一下好吗?”

话音落下后,他也没抬眼,而是法相从身体中显现出来。

只是瞬息之间,苏闻的法相就穿过了车窗,一把拉住了贴在车窗外的鬼,与此同时,另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也伸了出来。

看到红黑色的宽袖,苏闻眸色微颤,转过头。

初至的法相不知何时也显现了出来,她神色清冷,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两个鬼神分别拉住了那只鬼的手,在夜晚寒冷急速的风中,法袍被吹得四散。

林丁奇是见过判官大人法相的。

初见判官大人法相的时候还是在鬼牢里,周围气氛很和谐,那时的判官大人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就已经居高临下,气势凌人。

而现在,他身上的红色法袍随风散开,眉心微拧,动作干脆利落,单手负在身后,更加剧了他身上的气场,真真是地狱修罗。

至于另一位。

林丁奇有点不敢呼吸了,他没见过帝君的法相。

帝君的法相远远比她的现代装要更有压迫力得多,红黑色的法袍袖口宽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印着法印,她黑发被风吹得四散,虽然在夜里,但肤色依旧冷白。

跟她平时看起来有些懒散暴躁的性格不同,法相下的帝君冷绝,这是独属于帝君的帝威。

她好像就是从黑暗里走来的,融于黑暗,却又在黑暗里显得那么夺目。

这样的两位一左一右拉住了那个没有被小阎王喊进车厢的鬼。

两个鬼神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对视,像是将空气给割裂开来。

林丁奇僵住了,他真的不敢动,他想跪下。

这气场,谁来都想跪啊!

纪年已经承受不住了,他非常又先见之明的一把拉住了自己师父稳住自己虚软的腿:“师,师父…”

而车窗外的初至对上苏闻的视线后,弯唇笑了下:“反应挺快。”

苏闻也弯了下唇:“帝君也是。”

语毕,他动了下手,初至也同他一起,将那个鬼直接推进了车厢中。

有了判官和帝君两者的神印,这个鬼几乎一点压力都没有就站到了车厢里。

初至看了眼自己的手,跟小崽子待久了,自己也有了功德,现在居然也可以在人界用法相了。

千年了,真是久违…

“我就说。”她立在风中,微微拂袖,语调微扬,“我和小崽子,还叫不来一个魂么?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自信,张扬的。

苏闻:“不会。”

初至笑了声,转眼落到了车厢里。

苏闻也紧随其后。

那个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站在车厢里满脸空白。

林丁奇和纪年相互扶持着,直到初至和苏闻法相归于本体,重新抬头。

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初至依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而苏闻依旧站在小阎王身边。

林丁奇大喘了一口气,顺便给小徒弟拍拍背:“没事了没事了。”

初至抬头:“你们怎么了?”

还怎么了?

您看看您二位动手也不给人家一个准备的过程!这法相是说现就现的吗?上次判官大人的法相他都花了好多时间才缓过来在,现在还多了一个帝君,更甚,您还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林丁奇委屈巴巴地,又看向小阎王,“栖无的糖果,还有吗,我可以拿两颗吗?”

“有哦。”小栖无将自己的小书包打开,“叔叔和哥哥拿。”

苏闻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你做师父的,也需要见见世面。”

林丁奇:“……”

您¥%¥%%!!

算了,别对鬼神不敬。

他小声哔哔:“那我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嘛,哪里像您几位,低头不见抬头见。”

初至一笑,重新能够用法相,她现在心情不错,也没去在意这些,也没有纠正。

苏闻将视线移开,却想,不是。

不是常见。

上一次见帝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所以刚才他会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过去那个帝君,就要回来了,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小栖无也仰起头说:“栖无也是第一次见呢。”

她第一次见到帝君的时候,帝君还黑乎乎满身煞气的像个恶鬼。

但是现在的帝君不一样了,她声音又甜又软:“超好看!”

初至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什么?看到什么?】

【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了?】

【看到这两个小哥哥想跪下的熟悉样子,上一次是不是在海边看到初至的时候?】

【啊啊啊恨我不是阴阳眼!】

【鬼呢?鬼叫进来了吗?】

很快,大家就将这些思绪抛之脑后,去看被拉进来的那个鬼。

那个鬼就是带着红星帽的其中一个,但身上的衣服已经很旧很破,也很单薄。

他神色呆滞的模样太熟悉了,之前那些丢了一魂的鬼也是这样的。

小栖无捧着生死簿站起来,特别有礼貌:“叔叔你好。”

鬼神的声音忽视不得,那个鬼受到召唤一般低头。

小栖无问:“请问,叔叔叫什么名字呀?”

鬼瞳孔动了动,过了很久很久,才木然开口:“祁巩。”

小栖无又问:“那叔叔,生日是多久呀。”

“1943…”

按照祁巩叔叔说的,小栖无在生死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小手印上去的时候,火车上那温暖舒适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棉服也抵挡不住的了冷风,是漫天的灰尘,是数不清的人,数不清滴落在地上的汗水。

他们一边埋头挖,一边同身边的人在说话:“你是哪里人?多大了?”

“我就是藏区来的,今年20了!”对面那个人高兴地说,“这条路就是修到我们家的,祁连长你呢?”

祁巩:“我是苏省来的。”

“那很好啊。”对面的人说,“听说那里交通可方便。”

“以后藏区也会很方便,到时候我坐火车去藏区,你可得请我吃点好吃的。”

“肯定。”

接下来又是另外的画面,祁巩紧紧拉住对面的人,周围很黑,很冷,很湿。

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递过去:“穿上。”

对面的人拒绝了:“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待得久,也适应,祁连长你穿上吧,再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

祁巩左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却笑着说:“放心吧,我一直惜命,穿得多。”

他不由分说地将衣服从缝隙里塞过去:“还想看见这条路通到你家,就穿上。”

那边的人将衣服穿上,又问:“祁连长,你们家那边是什么样的啊?”

“我们家?”祁巩想了想,说,“这会儿,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我们那边的螃蟹肉多膏肥的,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一试。”

那边嘿嘿笑了起来:“那以后我请祁连长喝酥油茶,祁连长请我吃螃蟹,我还没吃过螃蟹呢。”

“你小子倒是打了个好算盘。”沉默了一会儿,祁巩才沉沉地说,“好,到时候一定请你。”

那边像是有了希望一般,锲而不舍地又问:“祁连长,您觉得这条线什么时候才会通啊。”

这次的祁巩沉默得更久,直到那边再一次发出疑问的声音,祁巩才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说:“快了吧,快了。”

生死簿的记忆到这里为止,小栖无将手放下来。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祁叔叔,在冰冷的黑暗里失去了生命。

走马观花的一生,扫过去那么快,爸爸说得对,人的一生,其实很短的。

太安静了,林丁奇忍不住问:“怎么了?”

小栖无合上生死簿,摇摇头,又轻轻地问:“那叔叔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这次的祁巩像是被唤醒了些记忆,他努力想了想,喃喃地说:“路没通啊。”

“还没跨过山,还没到藏,还没喝到酥油茶。”

车厢一下子沉寂下来,只有祁巩自言自语地道:“快了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太远了,像是永远都到不了。”

“但我又觉得,是能到的,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到了。”

小栖无站在他身边,看到了叔叔的手,黝黑粗糙,布满了伤口,像他干裂的嘴唇,她轻轻牵住了那只手,跟他一起看着窗外:“那其他叔叔呢?”

祁巩:“其他?”

他对于自己尚且不清,其他的人更是一概不知。

只有自己心里的那些执念。

林丁奇说:“他们或许不是同时牺牲的,这条路修了很多年。”

所以不一定每个人都认识每一个人。

“所以…”小栖无握着叔叔的手,轻声问,“这些叔叔们,不是一起牺牲,但他们一起留在这里。”

“因为在等同一个希望,是吗?”

苏闻:“嗯。”

小栖无问:“那叔叔们的尸骨呢?”

“找得到的,在陵园,找不到的。”林丁奇顿了顿才将话说完,“青山处处埋忠骨。”

【青山处处埋忠骨呜呜。】

【所以那些留在这里的鬼,都是那时候的烈士吗?】

【不止是烈士,修建青藏线军民都有。】

小栖无不懂青山处处埋忠骨的意思,但不妨碍她能体会到林叔叔说这句话时的沉重。

“尸骨在陵园,但魂魄却留在此处。”初至起身,“缺的一魂,或许在陵园。”

苏闻回头问林丁奇:“那陵园,在何处?”

“在本省。”林丁奇说,“我们下了火车就可以去。”

可是去归去,也得带着这些英魂一起去,才可魂归。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到下一站了。

林丁奇问:“那我们是到了再回来吗?”

【啊?这个时间?再回来也得开车吧,而且公路不是不一定到吗?这怎么回来啊?】

【这么远,那得通宵了?】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了,如果要回来开车真的不太现实。

苏闻没说话,几秒后,他回头看了眼摄像机:“这个点,直播是不是该结束了?”

【???】

【我可以通宵啊,你们瞧不起谁?】

【每次你们主动结束直播就是要去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怕我们看到什么东西吗!】

对于弹幕,车厢里的几人一概不知,苏闻很平静地说:“既然时间不早了,那栖无可以跟大家说晚安了。”

寻常这个时候,确实已经是休息时间了,小栖无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只是乖乖地说:“大家晚安哦,明天见。”

汪洋不懂这几位要做什么,但凭着他这么久以来的经验,不懂的事就不要多问。

他麻利地关了直播。

苏闻便说:“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汪洋懵逼,什么叫我先休息?我可以不休息啊!

他试着问:“那,您几位?”

初至打了个哈欠:“我们自然也是休息啊。”

亲眼见过苏闻穿墙的汪洋:真的吗?我不信。

但是不由得他信不信,不信他也没办法看见,只好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床位去。

好奇心旺盛的他贴着墙壁认真地去听隔壁的动静,然后发现着几位真的好像是要躺下睡觉了,并且再也没有了动静。

好半天他才听到林处长压低的声音,

这边的包厢,林丁奇和纪年呆滞地看着三位大人的法相。

苏闻抱着小阎王,窗外是飞过来的谛听:“大人,我准备好了!”

苏闻法相直接穿过窗,将小阎王抱着放在了谛听背上,而后立在谛听身侧回眸:“我们去去就回。”

林丁奇:“……”

艹。

三个鬼神的法相啊,三个啊!

小阎王居然,真的有迷你版的阎王法袍!

看着坐在谛听身上,眉心一点朱砂格外殷红,戴着流珠冠的小阎王,林丁奇恍惚地问:“您,您几位,这是要回去将那些鬼带回来吗?”

初至嗯了一声,拂袖侧坐了谛听身上,风将她的法袍吹起,她从身后抱着小崽子,垂眸轻笑着问:“小崽子,我们去将迷失于青山的英魂带回来,怎么样?”

小栖无坚定地点头,对车内的祁巩奶声奶气道:“叔叔,栖无会带你们回去,带你们去看天路,带你们去喝酥油茶!”

听到酥油茶,祁巩抬起头,目光里像是有了一点光:“好…去喝。”

初至这才抬眸:“苏大人?”

苏闻轻声应:“在。”

他身形修长,在谛听之前,玉笔在他面前画出了一道光线,他循着光的方向,衣摆浮动,道:“走吧。”

小栖无在帝君怀里,轻拍谛听:“听听!走啦!我们去接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