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涟儿一大早起来打算去洗漱,从自己屋子出来路过二楼的时候远远就瞧见朝南的那间客房门前坐了一个人,着实是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门口坐着的人手中抱着长剑,低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她方才想起昨夜梁王便是在那间屋子歇息的,猜测或许是王爷昨夜没回去,侍卫守在门外。

鱼涟儿尽量放轻脚下的步伐,想要悄无声息的从那人面前绕过去。可门口那人似乎睡得并不熟,在她距离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突然一下子便惊醒了,嗖得一声拔出了手中的剑。

一道寒光闪过面前,鱼涟儿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定睛一看剑尖已经指在了自己眉心,而手中握着剑的那个人便是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个叶丛峰。

“你是何人?!”叶丛峰手持长剑指向鱼涟儿冷冷道。

鱼涟儿看着几乎要碰到自己额头的那剑尖一动不敢动,声音发着颤回道:“我……我是鱼涟儿……”

叶丛峰眯起眼睛看了她许久才好像认出了他,眉尾一颤,迅速将手中剑归入剑鞘,拱手回道:

“抱歉,姑娘今日没有上妆,在下方才一下子没有认出。”

鱼涟儿:“?”

叶丛峰:“只是,姑娘为何在此?”

鱼涟儿:“我要去厨房,路过此处而已。只是……叶大哥为何在此处?”

叶丛峰答:“王爷昨夜没有回府,直接在此处歇下了,我便在门口守着。”

鱼涟儿惊讶地看着他,心道这王爷可真是冷血无情,圈养在家的男宠晚上居然连个床都不给睡。

她关切地问道:“叶大哥一晚上便是这么坐在门口的?不累么?”

叶丛峰回:“习惯了。这也是在下的职责所在。”

鱼涟儿同情地看着他,心想这可怜的男人……

她又问:“叶大哥跟了王爷多久了?”

这姑娘既然只是路过,为何要同我说这么些话?

叶丛峰甚少与人闲聊,如今一下子变得有些局促。回道:“在下很小就被送到王府了,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鱼涟儿恍然大悟。

这便是和倚花楼那些不到十来岁就被买进来的小姑娘一样。对这世间还懵懵懂懂便来到了这个只充斥着男人金钱欲望的地方,耳闻目染的皆是周遭人如何讨好男人,如何赚取赏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姑娘,长大后便也只会学着前辈的模样讨好客人,客人要什么便给什么,客人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不会去考虑什么是自己应得的,什么又是自己可以拒绝的。

鱼涟儿看着叶丛峰的眼神愈发怜悯,心里扬起一股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感。

但这眼神让不知她在想什么的叶丛峰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低下头,手握着自己的那把剑,拇指在剑柄上来回磨蹭,眼神不知该落到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鱼涟儿说:“叶大哥,我也是多句嘴。我看您也是个习武之人,有没有想过自己出去找份差事?”

叶丛峰停下手中摩挲剑柄的动作,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她。

鱼涟儿继续说道:“当今这世道,我们这些女子,离了父母没有丈夫便无依无靠,几乎不可能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可你是个男子啊,出去找份工作应该不难吧?当个镖师也好,当个拳脚先生也罢,离了王爷总也还是能养活自己的。何必像现在这样……”

叶丛峰能感觉到鱼涟儿正在与他推心置腹的说着什么,可是他不明白。

“现在这样……?在下现在是怎样?”

鱼涟儿柳眉微蹙,想起了自己十来岁家道中落被债主发卖到倚花楼来的这些日子,眼中泛起一层涟漪,开口道:“现在这样看着让人……心疼。”叶丛峰带着疑惑朝鱼涟儿看去,却正巧见到她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抬手在眼角轻拭了一下。

见此情景,叶丛峰不由得一怔,半张着嘴一时不知自己该开口说什么。

鱼涟儿瞧见叶丛峰这副模样,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脸上强颜欢笑道:“是我多管闲事了,叶大哥还是忙着手里的差事吧。只是我提的建议,你有时间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吧。”

说罢,鱼涟儿行了个礼,转身便走了。留下叶丛峰呆愣在哪里。

这姑娘为什么要心疼自己。

这姑娘为什么哭了……

……

此时叶丛峰背后那扇房门的屋内,蓝田同褚安铭还在一张**睡着。

他一夜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在那些梦里,身后那位王爷并没有睡着。

他梦见自己被王爷慢慢褪去衣衫,冰冷的手在自己滚烫的身上来回游曳……然后便是各种他自己曾在话本中写过的情形,逐个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正当梦中的蓝田快要缴械投降之际,突然房门外的说话声把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蓝田依依不舍地醒了。

他听出屋外说话的是叶丛峰和鱼涟儿,心道:“糟了,若是就这样出去,被那两人看到,自己的清白不就都毁了么?”

是,他的清白虽不值钱,但总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就没了,他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蓝田注意到褚安铭的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胸口上,但似乎是已经睡得很熟了,很轻易地便能被抽走。

他身上终于重获自由。

蓝田小心翼翼地钻出了抱了他一夜的那双臂膀,从**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门边。

他将耳朵贴上门板聆听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没有人说话了。

蓝田以为屋外的人都已经走了,于是便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来。

“玉先生,您醒了?”

门缝外,叶丛峰笔挺挺站在那里,看着里面鬼鬼祟祟的蓝田冷冷说道。

蓝田被吓得一个激灵。

“王爷还在睡么?”叶丛峰继续问。

蓝田点点头。

叶丛峰英气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蓝田,没有再说什么,却把蓝田看得有些心虚。

“那就再让王爷睡会儿?”他说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反手将房门又关上。

叶丛峰点头嗯了一声,继续意味深长地看着蓝田。

蓝田经不住他这眼神,慌忙说道:“我……去让厨房先准备上写餐食吧。”

说罢他低着从,匆匆忙忙便逃走了。

蓝田来到倚花楼后院的厨房,灶头早已经烧起,胖胖的厨娘正守着一锅熬得已经粘稠的粥。香甜的气息顺着有些破损的窗户飘出来,蓝田闻得顿觉饥肠辘辘。

奚妈妈也在厨房,正在和厨娘交代着什么,看到蓝田来了也不意外,热情地朝他招呼道:“阿田,你来一下。”

蓝田乖乖走了过去,奚妈妈对他说:“涟儿同我说昨夜王爷是睡在这儿了?”

蓝田心虚地点点头:“嗯,喝多了,睡着了就没叫醒他。”

奚妈妈哦了一声,便同厨娘道:“多准备些,也不知这王爷爱吃什么。”

交代完后,奚妈妈亲切地拉着蓝田走出烟雾腾腾的厨房来到院子里,关切地询问道:“昨夜一切都好?没出什么岔子吧?”

蓝田点头,心想,除了自己的清白差点丢了,倒确实是没出什么岔子。

奚妈妈说:“涟儿表现得挺好?”

蓝田说:“嗯,涟儿姑娘的弹唱王爷和客人都很满意。”

奚妈妈如释重负道:“我还担心了一宿,她之前同我说,这《广陵散》自己从未在客人面前弹过,我盯着她一定要好好练习,就怕出什么差错。也不知道这王爷为什么要听那么冷门的曲子……这曲子我听着怎么鬼气森森的……”

“说来话长……”蓝田若有所思嘟囔,他忽然又想起了昨夜梁王醉酒后提到的那个名字,实在是有些好奇。

他觉得奚妈妈混迹在市井许多年,知道的也多,于是随口问了句:“奚妈妈,有没有听过徐思远这个名字?”

奚妈妈听了这名字,努力思索了一番,终于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你说徐思远我一下子没想起来,那是镇远大将军徐恒的独生子吧。外头都叫他徐少将军。”说罢,奚妈妈又神秘兮兮凑近了一些蓝田小声说:

“你是从梁王那边听到这个名字的么?我十多年前还在陪客人的时候,曾经有听那些官老爷酒后闲聊到此人。梁王当年可是为此人结结实实地闹过一番。”

作者有话说:

蓝田:我的清白可以没有,但不能莫名其妙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