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东来迅速向后躲闪,双臂急急往胸前一拦,公孙贺一掌劈在他手臂上,仍然劲风不减,闫东来被击退了数十步,袖子条条绽裂,双手也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闫东来面色煞白,他自知不敌眼前人的武功,只能咬牙死撑。数个来回后,闫东来身上已伤痕累累,公孙贺双手扑钩住他的肩膀,一脚鞭于他的胸腹,闫东来被狠狠打落在地,公孙贺将他踩住,一手提着闫东来的头发将他上半身抬起,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闫东来整个人如同血葫芦似的,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力气,方才他吃了公孙贺几道招式,如今已然重伤,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

公孙贺俯视他,弯腰在他耳边阴声笑道:“你也算一代江湖神医,就这么狼狈地死了,也不免有些可惜,你若肯诚恳求我饶你一命,霍乔大人也并非不能留你一命,如何?”

闫东来咳了两声,沙哑笑道:“霍乔那老东西……给爷爷我提鞋都不配!”

公孙贺猛地一扭闫东来的双臂,双臂传来一声脆响,闫东来痛苦地大吼一声,面庞顿时绽开青筋,两只胳膊肘被扭做一个怪异的角度。

公孙贺:“当大夫的,最要紧的莫过于手臂了吧,还嘴硬么?”

闫东来嘴里涌出的都是沾满腥气的血沫,他猛地一抬头,一口夹杂着血的唾沫吐在公孙贺衣领上,道:“我呸!给你爷爷我痛快!”

公孙贺冷冷扫去衣领上的秽物,眸间杀意顿显:“不知好歹!”

闫东来猛一闭眼,一瞬间,一把长剑呈破风之势朝公孙贺刺来,公孙贺双眼一瞪,丢下闫东来,迅速轻功往树上一跃。

长剑刺入几十步外的树干中,剑身抖动片刻,公孙贺四处一望,一道人影迅然而至,与公孙贺对了数招,最后落在地上。

夜色浓郁,公孙贺一时看不清对方长相,直到乌云徐徐飘去,几缕月光洒下,来人这才露出样貌。

方才过了几招,公孙贺便对此人武功有了一二把握,来人武功不错,但算不得高强,即使有所保留,对他来说也不足为惧。

看清样貌后,公孙贺便更确信了自身想法,他笑了两声,道:“这不是朝廷乾门卫段同知大人么?怎么,乾门卫如今也想来武林插一脚了?”

来人,正是段如风。

段如风抬头看着公孙贺,他深知自己武功不敌对方,对方有两人,闫东来已经重伤不能动弹,自己一人应付不了,但他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

见段如风冷静如常,公孙贺沉声道:“段大人当真是勇气可嘉,只可惜,有勇无谋可不是好事。”

段如风低声一笑,道:“我自然不会愚蠢到一人前来送死。”

公孙贺闻言,一蹙眉,立刻警惕地屏息感知了片刻周围,他有飞鹤功法在身,感官也极其敏锐,不可能有人躲藏在周围而不被他察觉。

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其他人在?

公孙贺不得不警醒,若来人是方无竹和萧阳月,任何一个都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公孙贺:“段大人不必虚张声势了。”

段如风沉默不语,只是从衣中抽出一枚烟花,指尖一道内力击出,烟花尾部燃起火星,“咻”一声飞上高空,拖下一路光尾。

公孙贺双眼一瞪,有信号!

明黄色星火一瞬将周围树丛染成金色,公孙贺狠狠啐了一口,若是方无竹等人看到这信号,赶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罢了,这回便再留他些时日吧。

公孙贺看了一眼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闫东来,最后朝嵇胜喝道:“撤!”

嵇胜对闫东来是生是死倒是无谓,只不过看公孙贺如此快便撤退,冷哼一声,转身跟着公孙贺眨眼间便消失于丛林之中。

确认公孙贺和嵇胜离开后,段如风藏在袖中紧绷的双拳缓缓放松,他迅速转身朝着闫东来跑去,额下猛地甩下几滴冷汗。

他武功不敌公孙贺,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认为方无竹等人会赶来。

先前方无竹告知过段如风晏家庄的位置,他来时以防万一,便随身带了一支小烟花,只是此地地形闭塞,烟花不够大,晏家庄恐怕难以看到。

却没想到,千钧一发,这只小烟花,还是救了他们的命。

闫东来已经昏死过去,段如风赶忙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他还活着,当即便将他背在了背上,拿回自己的剑,迅速朝晏家庄的方向赶去。

晏家庄的位置非常隐蔽,段如风对此地又不熟悉,只能依稀凭着方无竹在信中所说的位置,施尽浑身轻功快速赶去。

接近两刻钟后,段如风总算是隐约看见了晏家庄的山庄一角,他落在山庄的屋檐上,有守门的人看见他,还以为是贼人,正欲冲上前来,段如风顾不得许多,大声喝道:“快!救人!”

话音刚落,院落中的屋门猛地打开,董之桃站在台阶边,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段如风将背上的闫东来放在院子地面上,董之桃心急如焚地跑来,连忙一探闫东来的脉息,闫东来体内脏器多处受伤,再加上流血过多,已是十二万分危险了。

“师父……”董之桃看着闫东来重伤的躯体和双臂,失声道,“怎会这样……”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院门被人拉开,方无竹走进院里,萧阳月也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眼看见院中的段如风,皆是大吃一惊。

看见浑身是血的闫东来,方无竹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他快步来到闫东来身边,将他背到房中,先封了他身上几处连结重要脏器的要紧穴位,董之桃也连忙冷静开始用药止血。

小半个时辰过去,闫东来堪堪脱离了性命之忧,但却依然没有从昏迷中苏醒。

确认闫东来无事后,方无竹从房中走出,萧阳月和段如风两人等在廊下,看见他出来,萧阳月连忙走上前,询问他闫东来伤势如何。

方无竹沉声道:“没有性命之忧,但伤得很重。”

萧阳月心中一紧,闫东来是方无竹多年的友人,他能清楚感觉到方无竹声音中涌动的杀意与怒火。

方无竹扭头望向段如风:“段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段如风旋即将林中遭遇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二人,方无竹与萧阳月很快便认出来,这二人是公孙贺和嵇胜。

“嵇胜……”萧阳月臂上的青筋猛然绷紧,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冷冷道,“死得其所……他已不配这四字,看来师父的话,我也是不必再听了。”

“段大人,多谢你出手相助。”方无竹道,“闫东来受伤太重,绝不能再跟随我们涉险,天亮后我在镇中找一处僻静地方将他送去,找几个大夫照顾他,也麻烦段大人保护他,等他稍好一二,就请段大人将他带去庄英那边,让他好好修养。”

听闻方无竹的话,萧阳月心中一紧。

段如风明白了方无竹的意思,他蹙眉片刻,道:“我此次来本就是不放心你们二人才来的,方大人身体还未痊愈吧?若没有了闫大夫,方大人打算如何?”

段如风的话,也确确实实地道出了萧阳月心中的担忧。

萧阳月并非什么深明大义之人,闫东来帮了他们许多,他也把闫东来当作足以托付信任的友人,可他心里,在乎的满满都是方无竹。

萧阳月只想方无竹能够好好地在他身边,如今闫东来受伤,方无竹又还差最后一次治疗,董之桃一人恐怕无法胜任,方无竹的身体又该怎么办?

“此地已不能再留。”方无竹道,“明日将闫东来安置好,我们便即刻启程,庄内剩下的居民也必须在天亮后全部撤出。”

萧阳月蹙眉道:“可……”

“阳月,我知道你担忧我。”方无竹笃定地望着他,“我不会鲁莽行事。”

段如风心知方无竹自有打算,便点点头,回答:“我明白了,这几日我会照看好闫大夫的。”

段如风与方无竹是朋友,有的是朋友情义,友人之间没有太多顾虑,可萧阳月不同,他的顾虑太多,即使有方无竹的安抚,他也放心不下。

萧阳月用力地掐着掌心,双眸中的担忧触目惊心。

屋内,闫东来的双臂都被木板与绷带固定,董之桃坐在床边,将磨好的药粉敷在他身体外伤处,闫东来口中发出一阵沙哑的气音,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

“师父,您醒了。”董之桃稍稍放下心来,小心地用干净的湿帕子给闫东来喂了点水,“师父,您伤得太重,还有几处骨骼未接,得等你醒了才能接上,我去叫方大人来。”

董之桃起身朝屋外走去,闫东来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董之桃:“师父?”

“之桃……”闫东来虚弱沙哑道,“你记住……一走神堂,二连悬枢,三至命门……阳纲归位。”

董之桃一怔,说完这些,闫东来实在支撑不住,又一闭眼,歪头昏睡了过去。董之桃连忙一探他的脉息,确认他只是昏睡,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地跌坐在一旁的板凳上。

师父方才说的,是习武之人体内最重要的四处位于经脉中枢之处的穴位,治疗方大人的断骨生花法的要领,正在这四处穴位。

董之桃的医术造诣还远远比不上闫东来,师父虽教导过她武林秘术中的针法,但她还未能完全掌握,师父那时想着来日方长,也并未着急。

如今,师父的手臂已经伤了,短时间内不能恢复,而断骨生花所要求的针法与药剂又是如此精细,甚至比当年救下方大人时所用的法子更加精妙。

只她一人,真能完成吗?

董之桃定定望着榻上的闫东来,最后,她抚了抚自己相隔一层眼罩下那只空洞的眼眶,心中的焦虑与不安缓缓消散。

不论如何,能够帮助方大人与萧大人只有她了,不论是为了报答二人和师父的恩情,还是为了自己的仇恨,她都必须替师父完成这一切,这是她的大任,亦是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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