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之桃快步走到闫东来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闫东来立时露出几分恍然之色。他沉吟片刻,微微一点头,道:“不错,虽然铤而走险……但也值得一试。”

方无竹调整下自己的脉息,抬头询问:“什么法子?”

闫东来:“这个法子得靠你们二人。”

萧阳月心中万般不愿,但方无竹的双眸告诉他,他意已决,不会轻易放弃。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保全方无竹,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萧阳月定定望了方无竹一阵,从药池中站起。

闫东来凑上前,低声对萧阳月道:“情况紧迫,我就直说了,方无竹如今脉息太乱,硬断经脉凶多吉少,他的内力又太强,身体怕是承受不住,必须想办法外泄出来。你是武功高强之人,脉息稳固,如果和他双修,让他将一部分内力通过双修之法渡给你,能极大缓解他自身经脉需承受的压力。不过,此法对你来说亦可能造成伤害,且看你是否能调整自身脉息去适应他,否则也可能导致你的经脉断裂。”

萧阳月微微一愣,神色有些闪动:“双修?”

闫东来:“你不会不懂吧?”

萧阳月岂会不懂,他也明白双修功法的效力,若此法能缓解方无竹独自承受经脉断裂之苦,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一会儿我将封脉的银针除去,你运功之后便可以开始了。”闫东来严肃道,“不过切记,你若无法适应方无竹的脉息,必须立刻停下,否则他的内力伤及你,后果不堪设想!金蛇胎子已经用尽,再无其他东西可以压制,只能靠你自身了,我和之桃守在外面,如有不测,唤我们便是。”

萧阳月点点头。

闫东来重新准备除去方无竹身上的银针,萧阳月回到药池中,缓缓运起自身的内力。

闫东来的话方无竹也已听见了,他眉头蹙起,此时此刻与他双修有多危险,萧阳月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这也不是万全的法子,倘若此法无用,那岂不是白伤了萧阳月的身体吗?

方无竹:“阳月……”

“为何要一人承担这些?”萧阳月拆下头上的发冠,只沙哑地声音回应他,“你想继续,那我便陪你,痛苦由我们二人一起承担。”

闫东来除去银针,体内的痛楚渐渐开始明晰,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方无竹一声苦笑,将萧阳月搂入怀中:“我明明不想让你受苦。”

萧阳月:“你不想我也受苦多回了,不差这一次。”

他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裳,直到与方无竹赤诚相对。

方无竹逐渐因疼痛而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情况如何,体内的内力是急需一个发泄口,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萧阳月:“你可知如何在双修中保护自己?”

“我又没有与他人双修过。”萧阳月回答,他亦明白方无竹的话中之意,垂眸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你不用忍着,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不像你想得那般脆弱。”

“我怜惜你可不是觉得你脆弱,只是因为是你罢了。”方无竹搂在萧阳月腰间的手逐渐收紧,“阳月,对不住了。”

绕是萧阳月再做好心理准备,方无竹的内力强悍也超乎他的想象。他的内力如同滚烫洪流涌入萧阳月的体内,如沉重的鞭挞避无可避,巨大的痛苦、煎熬和滚烫的触感一并袭来,让双修伊始,萧阳月便感到几近窒息。

混沌之中,萧阳月心想,他先前竟让方无竹独自忍受如此痛苦,好在,此刻有他分担了。

即使承受方无竹的内力让萧阳月痛苦不已,但身心相连却又让他真正感觉到自己与方无竹牵系一处,萧阳月只能奋力让自己去适应方无竹的脉息,痛苦之中,却也有几分酸涩的甘甜。

方无竹的动作渐渐有些失了分寸,没了金蛇胎子的压制,他难免丧失几分理智,他与萧阳月深深的嵌合,在萧阳月身上留下数不清的痕迹来,萧阳月只能勉强守着神智引导二人体内的内力流淌。

闫东来与董之桃二人守在门外,一直等待了近半个时辰,那股强劲的内力却还持续着,闫东来心急如焚,眼见着是必须停下了,“断骨生花”的时间绝不能太长,这样下去,恐对二人身体都有伤害。

就在此时,身后的屋门猛地被掀飞碎裂为两半,闫东来拉着董之桃往旁一躲闪,那两块门板几乎被屋内传来的可怖的内力震为齑粉,碎片哗啦洒了一地。

屋内的气息在那一瞬间顷刻消弭殆尽,药池中滚烫的雾气氤氲满屋,两人往屋里一看,只见一道人影缓缓从水雾中迈步而出,闫东来察觉到人影周身气息,双眼猛地一睁,心头霎时巨震。

方无竹抱着萧阳月走出,他身上原本的黑色纹路已然淡了些许,一双眸还未按捺下经过痛苦洗礼后的血气,周身气息凌冽得宛如冬日高山中刺骨的寒风,带着刺刀般的锋利,令人几乎不敢靠近一步。

方无竹怀中的萧阳月身体上草草盖着一件外衣,双眸紧闭着,面色带着几分被水汽蒸腾出的红,唇角却挂着两柱猩红的血迹,血迹直沿着脖颈和锁骨下淌,宛如一片残破的叶脉。他露出的四肢上青红斑驳,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间也似乎隐约渗出几丝血迹,一滴一滴缓缓落在地面上。

光是感受到方无竹摄人的内力,闫东来便知道,这步险棋,终究是走对了。

方无竹却无暇多想,紧紧搂着昏迷的萧阳月,焦急对闫东来道:“快看看阳月有无大碍!”

几人赶忙把萧阳月带到卧房中,方无竹小心地将萧阳月平放在**,怀中的手冰凉刺骨,回头又见一路滴落下来的血迹,方无竹心头痛苦翻滚,双眸几乎又要泛起血色来。方才的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已不知粗暴又强硬地往萧阳月体内注入了多少体内,阳月为了他一直在忍耐,伤成这样是因为他,甘愿受此折磨也是因为他。

闫东来替萧阳月把脉,屏息探查了一阵,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他脉息稳固,再加上有青莲脉心加持,经脉虽断了几处,但都不是要紧的地方,十天半月大抵能恢复。其余的都是外伤了,我弄些药来,他这几日好好静养,不可再调动内力了。”

听完闫东来的话,方无竹的神色这才缓缓松下,他用沾了温水的湿帕子轻轻擦去萧阳月唇边的血迹,沙哑道:“那就好。”

董之桃出去为萧阳月配药,闫东来凝视着方无竹,问:“你此次经脉恢复了几成?”

“五成。”方无竹回答,“大抵还需两次便可以完全恢复了。”

闫东来心中震愕不已,虽说断骨生花之法是最快能恢复破损经脉的方法,但他的确未曾想到方无竹一次便可以恢复五成之数,本以为方无竹也得再需至少七八次,想不到三次足矣。

“若没有阳月,我无法做到。”方无竹沉默片刻,唇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冷笑,“天舛纲功法凶猛强悍,相比之下地厄纲更加保守内敛、强根筑基,我当年若首先修炼天舛纲,如今恐怕迈不过这个坎。当初没能从霍乔手中抢到天舛纲,指不定还要谢谢他呢。”

闫东来长出一口气:“冥冥之中有定数啊……对了,话说地厄纲可还在你那里?”

“烧了。”

闫东来错愕道:“……烧了?你把一代制霸武林的武功秘籍烧了?”

方无竹并没有多说,而是示意闫东来回避,他要替阳月清理身体。

夜中时分,幽静的屋外只挂着明月和几片浮云,屋内亮着几盏黯淡的烛光。床榻上的萧阳月似乎遭遇了梦魇,眉头深皱,颈间也遍布着冷汗,几息之后,萧阳月猛地睁眼,陡然从**坐起,口中唤道:“方无竹……”

“我在。”床边的人答道,“阳月。”

萧阳月怔怔地望向床边的方无竹,方才在梦中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浑浑噩噩地褪去,他尚且还茫然着,却已循着本能,被方无竹抱入怀中。隔着衣衫,萧阳月听见方无竹胸膛内有力跳动的心脏,他的思绪渐渐回笼,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衣袖。

方无竹轻轻抚着他的长发,低沉的声音疼如刀割:“你做了好久的噩梦,但闫东来说你现在身子虚弱,猝然叫醒你,怕你下意识运了内力伤及经脉。”

萧阳月缓缓记起白日间的事,这才察觉自己周身满是药味,身上各处外伤都已被上了药,严重的地方缠了纱布,却依然可见露出来的斑驳青紫,腰间大腿和后臀更是伤得一塌糊涂,如今意识恢复了,身上的疼痛才被唤醒。

方无竹扶着萧阳月慢慢躺下,道:“你的经脉断了几处,这几日绝不能再用内力了。”

萧阳月凝视着他,喉咙哑得如同裹了砂石:“你的经脉如何了?”

“这一次算是成了。”方无竹回答,半晌,他又轻叹一声,低头轻轻靠在萧阳月额间,“阳月,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害怕我下错了决心,害怕你出事,害怕我伤了你却还是无法成功,害怕我无法保护你,害怕我最后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

萧阳月沉默地望着他,又忆起了什么,微微闭了闭眼眸,像是要把那些记忆从脑海中赶出去似的:“那日在芥子岭,我在幻境中看见你死了,刚才的梦中也……我看着你死在我面前,而我却无能为力,我也很害怕。”

方无竹的心寸寸抽紧,将萧阳月紧紧怀抱。

他们二人,没有人下错决心,不管未来何许,但只要有彼此在的每一日,他们都会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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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太忙了,只能尽量更新啦,月月和阿竹一定会苦尽甘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