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箭对准了专心研究三米高大门的柳艳云, 悄无声息,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只需要按下梅花袖箭上的机关, 就能为正在苦战的温家兄弟消除最大的隐患。

然而,她的指尖放在机关上,却没能按下去。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别说杀人了, 她连对别人说狠话的机会都很少。

她是治病救人的药铺掌柜, 弄伤弄死别人, 是违背她的观念的,可都到这地步了,她也不能收回瞄准柳艳云的手, 不伤害她, 受伤害的就是温珵安和温辞绎,她无法退步。

额头上的汗珠不断低落,甚至有一滴汗珠顺着眼睫落入左眼, 刺激得她只能睁着一眼。

不能再犹豫了,时机不等人的, 万一被发现了,不会武功的她不仅再不会有机会,还会被辖制, 成为阿珵他们的软肋。

苏叶蹲着, 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绑着袖箭的胳臂往下压了几分, 袖箭所指的方向避开了柳艳云的心口, 她思忖着, 如果避开致命的地方, 她是不是能下得了手了?

可是,避开致命之处,柳艳云依旧能行动,她极有可能就死定了。

抉择,让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限漫长,搭在机关处的指尖,仍然缺乏按下去的勇气,她知道她自己的胳膊该往上抬几分,对准柳艳云的心口处,如此她或许会凭借这几箭挽救他们三人的性命,但是已经下压的胳臂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她如何挣扎用力,都不肯对准那人的心口。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笨重厚实的三米大门眯开了一条缝,门开的那声轻响,苏叶别无选择,睁着半只眼,按下了机关。

三支连续的短箭飞出,刺入柳艳云的背后,却没能刺入心口的位置,背后吃痛的柳艳云愤怒转身,看到了软在角落里的苏叶。

她点住几处穴道,让背部没有大流血,然后抽出腰间的软剑,脚尖轻点,飞身朝苏叶刺去。

剑尖寒光一闪,腿软到根本站不起身的苏叶,扶着墙气都不敢喘了,万事休矣,她不仅没帮到忙,还成了拖后腿的了。

软剑在苏叶跟前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噗通一声,柳艳云整个人栽倒下去,没了反应。

随着这一声响,一直屏息着,快要吓懵瞎懵的苏叶,憋红着脸,才想起来要呼吸。

猛吸了几口气,心脏处还怦怦直跳,僵住的脑袋也开始运转,她根本想不起来庆幸,而是因为药铺掌柜的本能,思考着为什么柳艳云倒下了?

她看到了,看到了短箭避开了要害,也看到了柳艳云封住了穴道,那为什么,人会倒在她眼前?她,杀了人吗?

直愣愣倒下眼前的人,背后刺入的三支短箭,她还能看到,杀了人的猜想冲击着苏叶,她僵硬地将视线转移到胳臂上的袖箭,短箭上,抹了毒吗?

手臂开始颤抖,从来行医救人的她,居然杀了人了?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她愧对父亲的教诲,愧对青囊药铺的招牌。

脑中一片混乱,被汗水沾湿的碎发贴在脸上,她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检验一下,倒下的柳艳云是否真的死了。

浑浑噩噩的她,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了,耳边却传来一声焦急的吼声。

“苏姑娘,快躲开!”

她半眯着眼,什么都看不清,然后便被人死死地抱住,那倒看不清的身影护着她,迷茫间,刺鼻的血腥味笼罩着她,在她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胳膊被人拉住,她感受到,有短箭从袖箭里射出。

“是麻|药,你……你没杀人……”

虚弱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听到这句话的苏叶,总算是有了反应了,她低着头,看到她上衣上的血迹,血却不是她的,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温珵安的。

“阿珵,你怎么样了?”

苏叶一手扶着少年,另一只手慌乱地在怀中摸索着药瓶。

另一边,见阁主被断箭射中,右腿使不上力气的温辞绎随即上前跟阁主缠斗在一起,为中了一掌的温珵安和处于混乱的苏叶争取一些时间。

他拖住阁主,说道:“这里有我,你们快走。”

温珵安服下苏叶送到嘴边的药丸,恢复了一成力气,他没有依照温辞绎所说逃走,而是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

“接着。”

他朝温辞绎扔了过去。

温辞绎想也不想就接住了,到手才发现,那东西居然是他的独门暗器飞星,他可从来没有把飞星泄露给任何人的。

但眼下的场景,也容不得他多想了,按下机关,朝阁主的方向掷出,阁主一条腿被麻|药麻痹,躲不过的,这是最佳的时机。

暗器飞星金光一闪,连续的飞弹却没能伤到阁主,而是全部被那扇由柳艳云打开的石门给挡住了。

原来,在暗器出手的那一瞬间,温玉藩闪身躲进了那间被打开的藏着宝藏的石室内,并按下机关,关上了石门。

厚重的石门一关,将温玉藩和苏叶三人彻底隔开了,温辞绎见状,立马上前背起温珵安,又问苏叶道:“能走吗?”

许是同样中了短箭的阁主没事,让苏叶确信了箭上的是麻药,她没有杀人,加之对少年的紧张,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恢复了。

“能。”

于是,三人走到了石室的另一侧墙壁,温辞绎在某个图案上用力一按,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门,门内是一条狭窄的,供单人行走无法并排而行的暗道。

温辞绎让苏叶先进去,并嘱咐道:“往前跑,我们就跟在身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脚步。”

满头雾水的苏叶根本不知道这两兄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听话地拔腿就顺着暗道跑。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只身后沉稳的脚步声,给了她不少的安心。

然而,她还没跑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暗道里地动山摇,还有碎石从头顶砸下,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幽冷的暗道里,苏叶心一点一点下沉,脚步却丝毫不敢停下,会死吗,她和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口,泪水盈满眼眶,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阿叶,信我。”

背后是温珵安的声音,虚弱却十分坚定,在看不见尽头的暗道了,给了苏叶勇气和支撑,她擦干了泪水,使劲往前跑。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的身后是她心爱之人和交好之人,跑在前头的她一旦慢了下来,就会连累身后的他们。

暗道还在摇晃,身后似有坍塌的声音,苏叶管不了那么多,埋头奋力跑着,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光亮,她奔向光,从暗道中跑了出来,背着温珵安的温辞绎紧随其后也跑了出来。

三人出来后,喘息了片刻,二十多米土包整个坍塌下去,像是扁了一半一样,灰尘漫天,连暗道口都全部被碎石堵死了。

不久,摇晃的地面恢复了平静,车夫架着马车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马车,苏叶来不及深究,因为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受伤的温珵安身上,他受了内伤,得马上回城里看大夫。

她和温辞绎一左一右将温珵安扶上了马车,车轮滚滚,驶向了沅陵城。

回城的路上,温珵安倚在苏叶的怀里,享受着她的嘘寒问暖,还不时安慰道:“别担心,咳咳……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我以前受过更重,更重的伤,都好好活下来了。”

“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泪珠滚滚,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地掉落,落在少年的手中,也落在他的心中。

今日对她的打击着实太大了,温珵安心疼不已,他忍着痛,虚弱说道:“阿叶,你没杀人,真,真的,袖箭里还留有一支短箭,你可以,可以自己检查的。”

“不要再说话了。”苏叶哭得更凶了,她哽咽着道:“我信,你说的,我都信,你好好休息,别的,等养好了伤再说,不急的,我们有一辈子,一辈子的时间慢慢说的。”

这边你侬我侬,生死不离,马车另一侧,伤势不如温珵安重,独自给自己上着药的温辞绎有些看不下去了。

绝不是他酸,是真的没必要的,没必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苏姑娘,他伤得是有些重,但不会伤及性命,你放心,养一两个月,他就会跟没事人一样的。”

兴许还不要两个月,这家伙又会活蹦乱跳了,并非告别的时刻,就收敛着点,就算他不是外人,这种卿卿我我的事情,也多少该顾及点他的。

然而眼角还挂着泪的苏叶,并没有体会到他的真正的意思,还谨慎小心地像是对易碎的珍品一样抱着温珵安说道:“谢谢,抱歉我失态了,是我太放心不下阿珵了。”

须臾之后,温辞绎默默地转头看向车窗外的景色,嘴角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温珵安那得意洋洋又显摆高兴的神情,他真的没眼看。

这种胜利者的炫耀的姿态,看一次就足够气人了。

枉费他好心背了温珵安一程,那小子就是这么恩将仇报,他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混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