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和温珵安两人当天就到了阮陵, 刚一进城,就被人恭敬地请了去。

两人来到了一处府邸,在那里, 温辞绎正在等着他们。

见到了人,温珵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苏叶拉到身后,挡住了温辞绎的视线,别以为他不知道, 温辞绎看苏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你, 余崇义呢?我不记得我有让你来碍手碍脚。”

他讨厌任何跟苏叶走得近的男子, 更讨厌对苏叶别有企图的人。

少年一脸的敌意,温辞绎懒得跟他计较,直接越过少年跟苏叶打招呼, “苏姑娘, 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苏叶从少年身后探出头,她本想礼貌些, 上前跟人寒暄几句,奈何她被人拉住, 半步都走不出来,只好略带歉意地回道:“有劳温公子挂心,我一切都好, 温公子来阮陵也是为了会任阁阁主而来?”

她在来的路上听少年说了, 此行阮陵之旅, 是为了阻止阁主拿到前朝玉玺, 让他不能名正言顺地发起反叛。

温辞绎点头, 他刚要说什么, 忽然动作一顿, 面色不虞地看向少年,“收起你的银针,你要在苏姑娘跟前,和我动武吗?”

在苏叶疑惑的目光下,温珵安不情不愿地隐去了指尖的银针,果然,只烧温辞绎一个院子是不够的。

依照两人的反应,苏叶算是猜到了一些,她拉了拉少年的衣袖道:“阿珵,我们是来办正事了,这种时候不要起冲突了。”

那位叫温玉藩的阁主,怎么看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内讧了,不是什么好事。

“阿叶,你忘了吗,这个姓温的,之前要杀了我们,你怎么能偏袒他,怪我起冲突呢?”少年不乐意了,温辞绎算什么,阿叶不能为了这种人说话,应该要维护他才是。

他委屈不满的语气,苏叶有些无措,而温辞绎则是冷笑一声,“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装,我打不打得过你暂且不说,你有多少次想置我于死地?你那些阴暗的想法,你敢对苏姑娘直言吗?还有,别忘了你自己也姓温。”

此言一出,兄弟间的对立更加焦灼,若非苏叶在场,这两人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好了,都不许再吵了,要吵也要等到办完正事后再吵。”

苏叶忍不住喝止了他们,可不能让这两兄弟再吵了,不然正事全耽搁了。

她的话是有作用的,两人脸上虽怒气未消,到底都住了嘴。

此处的府邸是温辞绎的,兄弟之间尚有合作,于是,苏叶便劝少年住了下来,而不是依照少年最开始的想法,去外头找间客栈住。

因为客栈人多嘴杂,会任阁又擅长刺杀之类的事情,总是不太安全的。

苏叶一劝,温珵安就同意了,于他而言,哪里都是无所谓的,他都会保护好苏叶的。

当晚,明月高悬,夜深人静的庭院里,两条纤长的身影相对而立。

日间针锋相对的兄弟,此刻因为共同的敌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来的人和少年预想的不一致,但是两人谈起计划来,并没有什么障碍,交代好了各项事情后,对立又在他们之间悄然蔓延。

“你为什么会来?留在临渝不好吗,整个会任阁都能成为你的囊中之物,这不是你多年来,一直想要的吗?”

温珵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毫不留情地对面前的人说道。

温辞绎自顾自地坐在石凳之上,略显惆怅地为自己斟了一杯温着的酒,好驱一驱这夜的冷寂,“在你眼里,我是如此追名逐利的人?”

温珵安也顺势坐了下来,“商人趋利,你不是吗?”

“做生意,我是,但会任阁,我不认为它是做生意的地方,人命不是货物,渝帮从来只做正经生意。”

温辞绎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带上了怨恨,他母族的产业被会任阁吞并,渝帮名声蒙污,信誉不在,母族中人,十不存一,他在阁主跟前,忍气吞声,阿谀奉承多年,都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能夺回渝帮,重振渝帮的名誉。

温珵安听懂了话中的意思,渝帮是怎么归属于会任阁的,他心里也是清楚得很的,但他并不在乎,温辞绎母族的过往跟他无甚关系。

他依旧冷嘲热讽,“哦,你是为了给你母族报仇,这倒可笑了,你有什么好报仇的,那不都是你母亲心甘情愿奉上的?你要恨,不该恨毁了渝帮基业的你的生母吗?”

暂时的合作,不代表他需要照顾温辞绎的情绪,他巴不得气死他,叫温辞绎再没有办法在苏叶跟前有机会扮演温文君子了。

酒杯应声而碎,洁白的碎片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手掌滴答掉落,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温辞绎额角青筋暴起,他跟这个疯子,真的一点也合不来。

他从袖中拿丝帕,慢条斯理地包扎了一下,平复住内心的火气,反唇相讥道:“你有什么资格笑我,你不也是吗?为了复仇而费尽心思,你母亲不是比我母亲更惨吗,困于墙院之中,被迫承欢于厌恶之人,最后当着你的面,才找到机会自裁脱身,弟弟,这么一比,还是你可怜多了。”

定然是温珵安更惨,母族都不在了,但是他母族的渝帮还在,他母亲是病亡的,他的母亲也不厌恶他,不会在他面前,以那种绝望的方式弃他而去。

被戳中痛心之处的温辞绎,想要用揭开温珵安伤疤的方式,来为自己扳回一局,他不可能让温珵安总在他跟前得意的,然而,少年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外。

少年谈定地喝着酒,对他所说的,没有一丝情感起伏,还嘴角含笑,眼带怜悯,像是在可怜他一样。

难以理解,温珵安不该可怜他自己吗,他能不能不要听自己的故事时,搞得好像是在听别人的笑话一样。

“你无需在我跟前伪装,你母亲的事,我同样一清二楚。”

温辞绎不信,不信他毫不动摇。

酒杯在指尖把玩,温珵安慵懒地抬起头,“我的事,你是一点也不清楚呢,我的兄长,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想报仇,但我是为自己报仇,那个女人的命运,与我何干。”

“她不是你生母吗?”温辞绎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对他的母亲不可能没有感情存在的。

温珵安笑道:“你不是都说了吗,她厌恶我,那我凭什么要给她报仇,怎么,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大善人吗?”

“你别侮辱‘善’这个字了。”温辞绎揉了揉眉心,理顺了一下被打乱的思绪,“我想不通,你不是少主吗?阁主之后,会任阁甚至阁主夺来的一切,都会是你的,你有什么好报仇的?整个会任阁,你的待遇,除阁主之外,不是最好的了吗?”

多次挑衅阁主,明里暗里跟阁主作对,败坏会任阁的名声,而今温珵安依旧活的好好的,换个人,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他有什么仇要报?

温辞绎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褪去,咬牙怒道:“那又怎么样?阁主曾经差点杀了我,他还给我下|毒,十多年里,我饱受蚀骨丹的威胁和折磨,处处被他压制一头,这份屈辱,不杀他,不足以解恨。”

少年眸中红光乍现,是怒气十足,真实的感情,真实地表露,饶是对阁主怀恨在心的温辞绎,这会都有些忍不住为阁主说了一句好话,“你有没有想过,阁主是想栽培你?”

毕竟是最爱的女子的孩子,阁主对温珵安的包容程度,不知道比对他要高出了多少。

温辞绎倒不是羡慕,只是有感而发,他虽不稀罕,但被阁主区别对待,免不了心生不爽。

少年理直气壮地回怼道:“凭什么是我想,而不是他想,阁主为什么不想想,他对我做过什么,我会不会加倍偿还给他?”

他这辈子,所有的屈辱都来自于会任阁阁主,他从来不是大度的人,别人伤他一分,他必定十倍百倍地偿还。

温辞绎:……

“你这么疯,苏姑娘知道吗?”

温辞绎不由担心起苏叶来了,他不放心,跟这种疯子在一起,苏叶将来说不定会很辛苦的。

少年的指尖冒着光,月光下闪着寒光的银针,对准了温辞绎,“别打她的主意,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

“就是因为你这一脸被夺了玩物的表情,才让我无法不关注苏姑娘,一个连亲情甚至感情都没有的人,我怎么能安心让你跟苏姑娘在一起?”

温辞绎见识过了,见识过了他的母亲,全心全意的真心和付出,最终痴心错付,一无所有,他不想让苏姑娘走上那条不归路。

银针收回,少年不满地瞪着他,“关你什么事,我和阿叶之间不需要别人多余的关系,你也没有立场和资格来管。”

“你不承认,我也是你兄长,温珵安,你不是个能值得人信赖的,我不信你能给苏姑娘带来幸福,我也不想苏姑娘未来痛苦。”

有嫉妒,有真心,有担忧,这就是他想抢的原因。

“谁管你怎么想。”

温珵安起身离去,他没有跟温辞绎解释的必要。

他只要苏叶信他,苏叶爱他,那就够了。

其他的人,管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