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没想到, 少年真的说服了她的家人们,还是用那么离谱的理由,果然, 说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慌去圆。

明知道是不合理的原因,却依旧相信了,只能说是少年的伪装太好了, 或者说, 他装起可怜来得心应手, 让人同情他,不忍过多的去追求细节,才会让他蒙混过关的。

居然说他是被抱错的孩子, 亲生父亲姓温, 是临渝人,前几年不幸过世了,发现真相后把临渝城的家业都留给他了。

还凭空捏造地说, 自己从小不会说话,被江家让你欺负的事情。

这种离谱的话, 苏叶都想给他一个白眼了,偏生知道一切真相的她,还不能当面揭穿他, 不然会任阁的事情, 她根本无法解释。

把亲生父亲说死了也就算了, 他还非要用会任阁阁主的名字, 他是有多看不顺眼阁主温玉藩?

在她的家人成功被少年的演技蒙骗了过去后, 苏叶悄悄将人拉到一边, 谎话说多了, 她心里不安,“你这么瞎编乱造,真的没关系吗?万一将来被拆除了,怎么弥补?”

他能重新用回自己的名字,又跟江家脱离的关系,是很不错了,可万一将来败露了,不说周伯,就苏箬和钱金浩两人,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少年狡黠一笑道:“不会的,有谁闲着没事干来拆穿我,而且我的谎言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有什么好弥补的,阿叶你就放心大胆地嫁给我好了。”

要发现,也会是很久有的事情了,到那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们也只能认下了,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

苏叶不满地瞪温珵安一眼,“你不能用这种态度的,要意识到说假话是不对的,你之前那么骗我,我不跟你计较了,不代表我不难过的,你要是总这种死不悔改的性子,我就不嫁给你了。”

他的歪理太多了,而她所希望的,是他把伪装或看穿别人心理的精力,能分出一半来,用这一半来体会别人的感受。

苏叶一生气,温珵安立马就道歉了,“我知道错了,不该因欺骗别人而沾沾自喜,你别生气了,这是我以前的习惯,是经过了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一朝一夕就改掉很难的,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垂着眼,低着头,拉着她的衣袖,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小心翼翼来,生怕她不愿意给他机会。

他本性难改,他极擅伪装,他抓住了她的弱点,苏叶知道,全部都知道,但是少年水润润的眸子诉说着他的知错,恳求她的原谅时,她还是很没有骨气地败下阵来,原谅了他。

“你以后不能再骗我了。”她闷闷地说道,她有时候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温珵安抵着苏叶的额头,郑重地说:“虽然我有事瞒着你,但我不会再骗你了,也不会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情,阿叶,不要觉得我麻烦,我真的很听你的话的。”

从他六岁起,到遇到苏叶之前,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和追求,就是除掉会任阁阁主,当年所受的那口气,一定要出,除此之外,他是没有别的追求了,杀戮开始乏味,人间变得无趣,他根本不知道在做掉了阁主之外,他要的是什么了。

但这时,他遇到了苏叶,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特例,她赢不过他,她也没有苛待过他,却不可思议地成了他的追求,他的趣味,他人生的意义。

毫无头绪,又令人沉沦,让他费尽一切,都要留在她的身边,占据她的一切。

苏叶总是一脸无可奈何地为他妥协,而不知道他有多担心,担心他费尽心思,得不到她的妥协,得不到他在她心里是特殊的印证。

她不知道,他的装可怜,他的能说会演的背后,是在压制着他的本性,压制着那一份无法说出口的独占欲。

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分走苏叶的喜怒哀乐,不管是什么亲弟弟表哥,还是什么客人,他一丝一毫都想要拥有,他心底叫嚣着独占着她,锁住她的一颦一笑,半点不分享给其他人。

他很想,很想,但是他不能那么做。

阁主的前车之鉴,已经足够令他惊醒了,他极其不愿意像那个人一样,在不经意的某天,在精心编织的牢笼里,得到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因而,他时不时地耍些小任性,小心机,不断地确认,自己在苏叶心中的位置。

他拿她更没辙,他要在自由的天际里,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让她自愿地不飞走,她占据了主动,占据了优势,因为她可以没有他,而他是不能缺了她的。

“不要不管我,不然我会变得六亲不认,变得冷血无情。”

没有苏叶,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毫不留情的杀手,除了杀戮,没有他能停留的地方。

“别撒娇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你了,我告诉你,有我在,这辈子都不准你再当什么刺客了。”

苏叶拍开少年的脑袋,他担心个什么劲,他说不出的话的时候,她没有不管他,他骗了她的后,她也没有不管他,就连她被他牵连,平白无故被抓到了会任阁了,她都没有不管他,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纵容他都纵容到这个地步了,他心里还没有数吗?

临渝会任阁中,温辞绎和余崇义冷眼看着底下被五花大绑之人。

那人是管堂堂主杨统,是阁主的心腹之一。

会任阁总部共有四位堂主,管辖总部各类事项,刑堂堂主柳艳云、执堂堂主余崇义、户堂堂主温辞绎和管堂堂主杨统。

如今阁主不在,阁中事项由温辞绎负责,温珵安的人余崇义又奉命听从于他,这是最好的剪除阁主羽翼的时机了。

被绑的杨统还很硬气,“温堂主,你我位置相同,你有什么资格绑我,做出这种事来,阁主回来后,你要如何交代?”

温辞绎温和地笑着说道:“我如何交代就不劳杨堂主关心了。”

杨统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

他轻敲着桌面,对他身旁地余崇义道:“温珵安特意说了,这个人要留给你处置,你随意,这里的事情办妥后,我就要前往渝州了。”

余崇义先是点头,而后又疑惑地问道:“你去渝州?少主不是这么交代的,他要你留守临渝,我赶去源州。”

“不,你留下,他没有资格命令我,而且现在会任阁,是我说了算。”

温辞绎不急不缓地说着,温珵安越不想要他去,他便偏要去,烧了他的珍藏,他还没找温珵安要赔偿的。

余崇义皱着眉,不是很同意他的建议,“沅陵都是我在布置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去源州,是最合适的。”

虽是温珵安布的局,可布置和处理一切的都是他,这俩兄弟都是做决策下命令的,谁能比得过他清楚实际情况?

阁主本就不是简单的人物,稍有差池,最后出事的就是他们,余崇义对温辞绎的提议,很不赞同。

“你放心,我不是温珵安那种听不进别人的话的人,你详细说明白了,我俩谁去都是一样的,再者,你不是最想覆灭会任阁的人吗?事成之后,除了渝帮,其他的,全部任你处置,如何?”

百年历史的会任阁,温辞绎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他一直在乎的,只有母族传承至今的渝帮,他要把渝帮这个商派从血腥之中拉扯出来,还它清清白白的生意,不再让其蒙尘了。

“可是……”

“别可是了,温珵安那边,我去交代,看他那样子,莫约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你也省得来回跑。”

上回因温珵安损了源州的生意,这次正好前去重整他的生意,顺带能给温珵安找些不自在就更好了。

此外,温辞绎还想去见一见苏叶,有些话未曾说出口,不试一试是不甘心的。

他也还有些疑惑,想要温珵安来解答,能和他合作这种事情的温珵安,他是看不太懂的,要去亲自问问,为他这多年来的不服和不甘,寻个明确的答案。

摆脱了江宸的身份后,温珵安就开始忙着筹划他和苏叶的亲事了。

他和颜悦色地跟周婶打探着:“婶子,我和阿也马上就要成亲了,我俩年轻不知事,婚事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想请办事周到、阅历丰富的婶子给拿主意,银钱别担心,咱就按最热闹最贵的来。”

苏叶掀开侧门的门帘,刚要去取煎好的药,就听到了少年这么一番话。

她怎么都不知道她马上要成亲了?

药也不取了,她上前就将少年拉走了,这人又在自作主张了。

“什么就快成亲了?你都没跟我商量。”

“我是要跟你商量的,但是按照本地的习俗,不是要先知会长辈吗?咱们家里,是周伯周婶为长辈的,他们比我们更熟悉,我就先跟周婶说了,下个月,有一个极好的日子,那天成亲是最好不过了。”

不能锁住她,就要按正常的流程,将人划入他的范畴之内,没有比白纸黑字的婚书,和热闹的婚事,更能向众人彰显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这种铁定的事实了。

“下个月,这么快?”苏叶都惊讶了,他这么着急做什么,她又不会跑。

少年眸中有碎光浮现,清澈又明亮,像波光潋滟的溪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阿叶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改,但是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我们成亲了,阿叶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了,我也能很快融入寻常人的生活,再不是冷冰冰的杀人凶器了,求你了,苏姐姐,下个月成亲,好不好?”

“好。”

苏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果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