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二字, 从少年口中说出来,是意料之内的,又是她不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非得做这个, 以你们会任阁的能力,漕运、商派之类的,不一样很挣钱的,为什么非得做这种沾血的事情?”

苏叶不明白这会任阁的生活, 跟她一个寻常百姓的生活, 相距太远了, 以她对温家父子三人的了解,觉得这几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不会太难,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

她的排斥, 在温珵安的预想之中, 这也就是他不愿意跟她提及的原因。

面对她的质问,他解释道:“你说的是渝帮吧,以前会任阁是一百年多前建立, 主要是接杀人活,是现任阁主娶了渝帮之女, 也就是温辞绎的母亲,并以此吞并渝帮,才有如今的样子, 从血腥中发家的组织, 要丢开以前的生意, 不容易。”

少年说的云淡风轻, 好像他们杀人和她开药铺做生意一样, 怪不得如此猖狂, 盘踞在临渝城一百来年, 什么逾距的事情就都敢做了。

那温珵安了,他被这里的人称为少主,以后也会跟现任阁主一样吗?

心口微微刺痛,苏叶问少年:“你以后也会继续当刺客吗?”

少年抿唇微笑,修长的手指点在苏叶的眉心,为她揉开紧皱的眉头,“除了这里,我无处可去,阿叶若是让我入赘到你们苏家,我自然在家从妻,你叫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药铺伙计,我也挺喜欢的。”

眼眸含笑,苏叶分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兴许假的成分还有多几成,因为他并不缺银子,更不缺住处,什么无处可去,都是他在卖可怜。

只是,少年这种在她跟前示弱撒娇的样子,她的心就不自觉地偏向了他。

她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愿意以后再不做杀人的事情了?阁主会放你离开吗?”

轻易能离开的话,她一开始就不会被抓到这里来了,他说得那么轻松,果然是在哄她开心吧。

苏叶的担忧,很明显取悦了少年,她心里是有他,而且他的位置在她的心中还不低,他笑道:“阁主怎么可能放我离开,那种什么都不肯放手,什么好处都要占尽的扭曲之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但是你放心,我有你,只要阿叶不离开我,为了你,我都会离开这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少年说出来的话,苏叶都不知该怎么回应得好,到处都是难以言说的滋味,不管是他明明每天身上都带着伤,却信誓旦旦地说能轻易离开,还是他胁迫式地要她不离开。

然而,那双水润润的星眸,央求似的寻求她的认同,明知他有多么凶残,依旧被为他而动容,苏叶自己也很懊恼,她要是能心硬一点,也不会总是正中他的下怀了。

偏她就吃这一套,当有人朝她伸出手,要她拉一把的时候,她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你真的能做到吗?”

“你信我,我就能。”

他说得很坚定,苏叶将信将疑,实在是被他骗的太深了,不敢一下子就相信他,可她也不愿意打击他,要是他真的想要脱离会任阁呢,总不能寒了他的心才是,于是,苏叶轻微地点了点头,以示她听进去了。

他有这个心就是有进步了。

温珵安对此,很是满意,她对他有了信任,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有了开始,之后就会顺利很多的。

他依言带着苏叶去了那座七层高,跟组织同名的会任阁。

有了他的领路,阁前的守卫欲言又止,终是没敢阻拦他们。

阁内第一层中部是一个庄严华丽的大厅,大厅正面是一整块象牙浮雕,雕龙画凤,上头还有不少人物,因未有文字,苏叶也不知道上头雕刻的二十多个人像究竟是谁。

不过,浮雕上最末端的那位,跟温珵安有几分相像,难不成是温家先祖?

“他们是谁?”

苏叶好奇地问道。

“是前朝……”

“少主,不可为外人言。”

温珵安话刚说出口,厅内一直关注他们的举止,好似是管家一样的人,打断了少年的话。

少年神情不虞,袖中银针飞出,那人膝下一疼,径直跪下了,还正对着苏叶的方向。

对于那人突如其来的下跪,苏叶先是不解其意,但很快便意识到这可能是少年所为,她拉着他就想离开,她也不是非要知道。

少年却没动,还把苏叶拉了过来,目露杀意地看着跪下的人,警告了一番后,继续说道:“是前朝皇帝,初代会任阁阁主命人雕刻的,都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任何进出会任阁的人眼前来,还有什么不可为外人言的,真是可笑。”

前朝皇帝?浮雕上的人都是吗?苏叶懵了,这种东西,是能摆得出来的吗,不是要杀头的吗?等等,前朝皇帝,姓什么来着?

她指着浮雕上的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温?前朝皇帝的后裔?”

“嗯,这种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上头看看。”

言罢,他就要牵着苏叶离开。

苏叶还未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被少年带到了二楼。

二楼陈列着不少诗词书画和古玩珍品,苏叶无心观赏,她还停留在前朝皇帝的浮雕所带来的震惊中。

她拉住了少年,“你等等,我捋一下,也就是说,你们是前朝皇族存留者,在临渝建了个刺客组织,势力比当地的官府还大,这合理吗,朝廷没有派人来对付你们吗?”

每当她以为少年已经给她带来了足够的冲击时,总还会有更大的冲击在后头等着她,她过去二十来年所受到的惊讶,都不及跟少年相处的这几个月,他究竟还有什么震惊是她所不知道的。

她在意,温珵安也不得不多说了一些,“阿叶你不知道是正常的,毕竟离得远,临渝一开始并不是朝廷的管辖的,所以初代阁主选择在此建了这座会任阁,后来边境冲突,这座城慢慢划入朝廷的范围,但那时会任阁已成临渝的地头蛇,混乱之地,已经铲除不掉了。”

“那有人知道这件事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少年回道:“浮雕上不是没字吗,几十年过去,谁还知道前朝皇族的人长什么样子,阿叶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要是被发现了,可不是小事,然而少年一点也不忧心,还一脸轻松,让苏叶也不自觉地放下了心,也是,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早就认不出来了。

“刚才那人说得对,这种事情,不要轻易告诉别人。”

少年捏了捏苏叶的手,微微一笑道:“你又不是别人。”

苏叶耳尖泛红,这人真是的,她跟他说正经的,他还说笑。

高高的书架后,传来一声冷哼,温辞绎缓缓走了出来,很不客气地对少年说道:“你有点分寸,自己惹祸,别把苏姑娘拉下水。”

兄弟俩从来看对方不顺眼,温珵安能动手就不说多话,不过这一回,他并没有动手,而是直接无视了温辞绎。

“阿叶,这里有败兴的人,我带你去上一层看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