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被柳艳云领着到了一处院子, 院中梅花正开,小池塘中碧波**漾,靠近卧房的帘幕时, 有暖意从里头飘出来。

进入之后,丫鬟已经将里头收拾完成,悄悄退出来。

“苏姑娘,这就是你的住处了, 此清芷院有几分江南建筑之韵味, 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若有住的不舒心的,只管差人来告诉我,我替你来安排。”

柳艳云脸色还有些发白, 对着苏叶时, 又是一副笑脸。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艳云闻言,悄然离开了。

苏叶丧气地坐在软塌之上,对房中精致华丽的装扮毫无观赏的心思, 她想回宣陵,再好的房子也比不了她的青囊药铺。

可依照柳艳云的说辞, 恐怕他们是不会让她轻易离开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尤其是温珵安和那位阁主,两人之间互相对视的眼神, 一点也不像是父子, 反而有些看仇人的意味了。

温珵安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吗?

冷漠严肃, 毫无生气的黑衣人四处巡视, 连丫鬟都跟哑巴一样, 能不出声就绝对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从前院跟着柳艳云一直来到后院的这处清芷院, 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人,然而这座庞大的院落群中,一点人气和烟火气都没有。

美好的景致,被这里头的一种令人压抑难受的氛围包围的,都变得失去观赏的心情了。

联想到少年说过的,他杀过的人比她杀的蜈蚣还要多,她就觉得这会任阁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还不是简单的亡命之徒的聚集之所。

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她不能留在这种地方,以她的能力又逃不掉,只能依仗温珵安,让他带着她离开了吗?

“叩叩”,在苏叶想着对策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是谁?”

少年来找她了吗?在这陌生又令她难以适应的地方,苏叶想要见到熟人的心情有些迫切。

“苏姑娘,是我。”

温润熟悉的嗓音,苏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打开房门,将人请了进来。

自上一次不告而别,她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温辞绎了。

一段时间不见,温辞绎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人也没有之前见到的精神了,他走近时,苏叶还隐约闻到了血腥味。

她想起了柳艳云的话,说他受了罚,卧病不起。

苏叶有点担心,问他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温辞绎摆手,宽慰她道:“无碍,只是些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

“温公子你受伤,是因为没完成那位阁主交给你的任务吗?”

柳艳云说的办事不力,又是办的什么事情?这两兄弟接近她,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的,全是来欺瞒戏耍她的吗?

苏叶落寞的神情,温辞绎看在眼里,他察觉了她在想什么,或许现在正是时候,把那些隐瞒地过往坦诚出来。

他沉声说道:“是,我去源州是为了将温珵安抓回会任阁,抱歉,我曾经在沅陵用你威胁过他,但除了温珵安身份相关的,我对你有所隐瞒,其他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温珵安来往,是为了任务,在宣陵跟你的相处,都是真心实意的。”

在沅陵威胁过温珵安,莫非是她昏迷的那次,所以温辞绎才会在她的荷包里塞银票,那不是为了感谢她照顾少年,也是在对她表达歉意吗?

“你们会任阁是专门干戏耍和强迫别人的勾当吗?”

一个个的,装得道貌岸然,有礼有节的样子,实际上做出来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的,就连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人,都是满腹算计。

这里,真让人待不下去。

温辞绎苦笑着,含着几分涩意回道:“你小瞧会任阁了,你说的那些,跟会任阁所做的其他坏事想比,不过九牛一毛。”

苏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心底仍然固执地想要抱有一丝希望,“渝帮不是会任阁管的吗,你们所做的坏事,是生意来往吗?”

到如今了,她还是不想面对最差的情况。

温辞绎沉默了,低垂的眼神里,藏着怨愤和悲伤,“渝帮,原本不属于会任阁的,那是我外族家的产业,后来并入会任阁的,至于生意,还是留给温珵安跟你解释吧,我若照实说,惹你不高兴了,温珵安定会跟我动手的,我如今伤没好,还是不刺激他了。”

即使是在会任阁里,真动起手来,阁主那个人也不会讲什么道理的。

他不明说,苏叶也不继续追问了,她装起了鸵鸟,问了,对现状也没多大的好处。

眼下情况,转念一想,温珵安不仅跟父亲关系很差,跟兄长的关系也不好,再想到那帮黑衣人对少年刀剑相向的样子,这阁里的其他人跟他似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该不会这会任阁里,温珵安一个关系好的都没有吧。

少年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对那些人都是明晃晃地嫌弃。

苏叶甚至有些好奇,温珵安被称为少主,可他究竟在这会任阁里,别人给他的定位是什么,他自己的定位又是什么。

“温公子,他去源州看起来像是去闹事的,不然阁主不会让你们把他抓回来,可我不明白,他这么闹,诉求是什么?”

之前对少年的气未消,加上他极会转移话题,还有好多不解之处,都没有跟温珵安问清楚,在不断累积的好奇心下,她忍不出问出了口。

温辞绎回想了一下少年以前做的事情,未曾细思地回道:“他从来如此,全凭心情做事,难以捉摸,令人头疼。”

苏叶拨弄着腰间雁莲纹玉佩,问了一个跟上一个问题毫不相干的,“你觉得,他对我是认真的吗?”

温辞绎:……

他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这上面来了,以他的处境,他应该糊弄过去,说的模棱两可,甚至引导着苏叶怀疑温珵安的用心。

“我觉得是。”

他如实相告了,因为苏叶用那双水润的杏眼望着他,他不想破坏她此刻仍对他残留着的信任和纯粹。

也罢,毋须贬低温珵安,温辞绎自信自己也会比温珵安做得更好。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苏叶低声说道,“依照我的直觉,那他的诉求,应该也会是认真的。”

这话一出,本来还悠闲着跟苏叶说话的温辞绎突然起身,他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了几句,隔得有点远,苏叶听不清楚,随后,温辞绎就起身跟苏叶告辞了。

苏叶再次见到温珵安,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

少年亲自给她端来了早膳,厚着脸皮,央着苏叶要一起吃早饭。

他笑意盈盈地说着:“阿叶,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喝的粥,我们一起尝尝吧。”

说完,挥退了周围的丫鬟,主动给他和苏叶各盛了一碗,连拒绝的空隙都不给苏叶留。

而苏叶也没想过要拒绝,在这安静的会任阁中,她只从丫鬟口中听到过两句不同的话,一句是“奴婢遵命”,一句是“小姐请吩咐”,再无其他的说辞了,有了少年撒娇似的话语,屋里有了些人气,苏叶才有心情用早饭。

而当苏叶从少年手里接过粥碗时,她闻到了他身上沉香的气味,奇怪,他从不熏香,往日里,更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气味,今日这是怎么了?

温辞绎受罚那话,又在苏叶脑海中浮现。

她放下碗,焦急地扯着少年的衣袖,急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香的气味是为了遮掩别的,而能让他遮掩的,苏叶也只能想到血腥味了。

“阿叶不仅鼻子灵敏,还很聪明,我的确受伤了,那我能留在清芷院,受你的照顾吗?”

这话一出,苏叶想要检查少年伤势的手,迅速收回,谁要照顾他,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根本没有意识到错误,她更没有原谅他。

苏叶坐了回去,捧着碗,开始用早膳,还活蹦乱跳,有兴致在她跟前示弱,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

用过早膳后,本来不想管的苏叶,还是有点担心,那位阁主看起来不像是好惹的样子,他真的没事?

“伤势严重吗?”

她还是没忍住,面对他总是不自觉地心软了。

温程安张开双手,朝苏叶笑得艳丽,“严不严重,阿叶亲自看了就知道了。”

得寸进尺,不该管他的,可他右臂上那一小团红色的痕迹,很明显不是衣服原有的,红的碍眼,苏叶还是没能硬起心肠。

她缓步走向他,要去挽起他的衣袖,刚触及他的衣裳,她就无法动作了,因为她整个人被少年狠狠地拥入怀中。

“温珵安。”

“我在,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温珵安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被怒气和杀意填满的心口,慢慢地平复下来,暖意从心口开始蔓延,他越发不想放手,好像就这么抱一辈子。

“你放开我。”

苏叶挣扎了几下,都被少年压制住了,更让她心急的是,靠得近了,沉香都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气了,受伤的人,胡闹什么。

“不放,月余未见,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