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话之后, 已过去四天了,苏叶再没有跟少年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半点兴趣知道他的名字。

一切都是假的, 问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个来历不明,注定要离开的人,曾经倾注过的感情和银钱,已经足够多, 足够真诚了, 苏叶不愿意再花费精力在他的身上了。

然而, 他不走,她看不到他的人,每日早起, 打开的店门, 整理好的药材,和柜台上的他送的小玩意,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人的存在。

“掌柜的, 你和江宸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怎么总躲着你?”

周大夫看不懂小年轻们这是在干什么, 苏叶手边是少年送的簪子,他昨日亲眼看到少年制成的。

每天都送礼,闹翻了, 看着不像, 可有说没吵架吧, 更不像了, 以前黏着苏叶很紧的人, 已经好些天不在她跟前晃悠了。

“没事, 周伯别担心。”

苏叶只能敷衍着周伯, 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她也不想有更多的人知道少年的身份,她怕他杀人灭口。

她这一说,周大夫更加不放心了,“你生病那晚,他对你做了什么吗?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只管说,我替你去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不怪周大夫会这么想,实在是所有的异常都是从那晚开始的,孤男寡女还共处一室,很难不多想,那小子要是敢在成亲前乱来,他就打算拎起棍子狠狠地教训少年一顿。

苏叶赶忙阻止,可不敢让周伯跟少年对上,会没命的,“不是的,他没欺负我,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别担心,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等她把人赶走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青囊药铺也会恢复平静的。

在苏叶的劝说下,周大夫不得已舍弃了帮忙的想法,小年轻之间的恩恩怨怨、情情爱爱的,有时候确实也是外人难以掺和的。

苏叶拨弄着手里的木簪,前些日子送的金银首饰,她一个都没收,而这木簪,她看得出来,是他亲手做的。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躲着不见面,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于是,当周大夫到后院去煎药了之后,苏叶对着空无一人的药铺说道:“你出来吧,我们谈谈。”

她知道他在的。

眨眼间,房梁上下来一人。

温珵安看着苏叶手里的木簪,不由笑道:“比起金银玉饰,你更喜欢我亲手做的吗?”

苏叶随即松了手,木簪从她的手中滑落,落在柜台之上,她也再不肯看那簪子一眼。

说错话的少年,眼眸瞬间暗淡了下去,他就好像那簪子,本来好好地握在她的手心里,随意一点外头的刺激,便叫她撒了手,撇在手边,距离再近,她都不肯再分出一星半点的真心了。

只是,他不甘心,更不服气。

“苏叶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死于不死,于你毫无关系,我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你怕我做什么,又怪我做什么?”

他委屈上了,她把人叫出来,她一句话没说,他就先委屈上了,这个她眼中曾经乖巧的少年,如今每说一句话,都让生气。

苏叶气道:“还成了我的不对了?你手段毒辣,我怕不得你?你心机深沉,我怪不得你?”

她想不出他哪里委屈了,不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温珵安毫无心虚,随即反驳她:“是那些人先动手的,你只看到我手段毒辣,看不到他们要取我性命吗?你怎么能这么偏心,他们的命就是命了,我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们感情这么好,你站亡命之徒,不站在我这边?”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苏叶看不下去了,这么多年说不了话,嗓子治好了之后,倒是牙尖嘴利,歪理一大堆了。

什么乖顺勤快和纯真,他跟那些形容根本沾不上边,她被这个人骗得团团转了。

“你跟亡命之徒有什么区别?还有,你骗我,也是我活该吗?”

开药铺这么多年,苏叶不是没有被骗过,被骗得这么彻底,还是头一回。

温珵安抓起柜台上那根木簪,硬塞到苏叶手中,放软了语气道:“对,我是骗了你,可是阿叶,你损失了什么?我没有算计过你的钱,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一样,都是真心的,除了我不是江宸,我们的相处,我们的感情不都是真的吗?”

简直了,到现在他还敢这么说,苏叶将木簪狠狠地摔到少年怀里,任性,不可理喻,胡搅蛮缠,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她咬牙切齿地回道:“你骗人你还有理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建立在你是江宸的基础上,你不是江宸,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阁楼,风一吹就散掉了,你见过没有地基的房子吗?”

“不是,你说错了。”温珵安把玩着接住的木簪,手腕一动,木簪稳稳地插入苏叶的发间,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属于他的人,也没有逃开的机会。

“我和你之间的感情才是地基,身份不过是房子最表层的一层漆罢了,无关紧要。”

这下,苏叶确信了,把他叫出来好好商量,这就是个错误,品性好的人,一开始就不会骗人,品行不好的人,是不会被三言两语打动而改正的。

她失望地说道:“你走吧,你不是江宸,亲事我不认,你我也不认。”

她决绝的话,刺痛了温珵安的心,也让他的耐心逐渐告罄,他抓着苏叶的手臂,目露凶光,“苏叶,我不想步别人的后尘,让你惧我躲我,但你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会做什么。”

他另一只手抚上苏叶的脸,神情一变,温柔眷恋地说着:“对我好一点,求你了,阿叶,别给我伤害你的机会。”

他不想听到她说出任何绝情的话来,他的忍耐有限,不愿意他跟苏叶之间的裂痕越裂越大。

苏叶挥开他的手,使出全力将人推开,不设防的温珵安被推了个趔趄,他很快稳住了身形,却一不小心,将柜台上的装药的小瓷瓶再次拂倒,掉落的小瓷瓶碎了一大半,一小半的再地面四下滚动着。

“别摆出一副别人负了你的嘴脸,你可怜什么,委屈什么,是你做错了啊,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一点都没有知错的觉悟,死不悔改,就是他这副模样了,每多说一句,她的失望就深一分。

巧言令色,利诱威逼,他所有的解决之道中,没有一丝一毫知错就改的痕迹,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她的猜想,被证实了,这个人从根子里就是坏的。

谎言编织的感情,装得再深情,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不会懂的,一点都不懂,由欺骗建立起来的感情,根本不配谈真心。

苏叶拔下头上的木簪,毫不手软地将其折断,“不必再多言了,你我之间,有如此簪,恩断义绝。”

早晚都要说清楚,他再可怕,这些话她也要说出来。

“收回此言!”

恩断义绝,刺激了温珵安,猩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苏叶,无处发泄的怒气,面容都变得狰狞起来了。

“咔嚓”一声,他一掌拍在柜台上,将近两米长的柜台应声断裂,断成两半的柜台缓缓向下倾倒,柜台之上的物品撒了一地。

见不得人糟蹋东西的苏怒道;“你别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再不收回你的话,还有更过分的,我说了,别逼我。”

少年毫不客气的话,拉回了苏叶的理智,她开始后怕了,被他说的歪理给气坏了,差点忘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真把人惹急了,后果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但说出去的话,有收回来的必要吗?她收回来了又怎么样,被逼迫着改了口,她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了吗,她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按照他那任性的要求,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生活中去吗?

不可能的,回不去了。

苏叶无比心累,讲不通,赶不走,这么个魔头留在身边,她怎么办才好,妥协吗,要妥协到什么程度,就算妥协,她也不是伪装得天衣无缝的他,装不出毫不在意,也装不出深情款款来,迟早也还是会走到这步田地的。

没有收回的必要了,她要跟他断个干净。

“我不……”

“你们在做什么,吵架吗?”

苏叶刚要回答,休沐回家,见到药铺惨状的苏箬抢过了话。

地上的小瓷瓶有滚到门口的,苏箬弯身捡起,可柜台都坏掉了,捡起来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对还在剑拔弩张的苏叶和温珵安道:“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儿女情长避着点别人好吗,要不要做生意了?还不赶紧收拾残局,一会客人就来了。”

真是够了,在铺子里卿卿我我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连吵架都在药铺吵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点伤也没受,就把柜台给弄裂开的。

他这次回家明明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就不能让他回家时,至少有一次不受到刺激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