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宸变得奇怪了, 从她问了他将来的打算的问题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无法捉摸了。

一早起来时, 店门未开,少年见不着人影。

苏叶下着门板,时不时地看向侧门的门帘,那处毫无动静, 直到她将所有门板都下了下来, 少年依旧没来。

怎么了这是?是生病了吗, 还是今日心情不好?

她一直挂念着江宸,直到日头高起,少年姗姗来迟, 进到了药铺。

“阿宸你怎么了, 不舒服吗?”

少年冷着一张脸,一点也没有往日温和的气质,他淡淡地回道:“没有, 多睡了会。”

怪异感更甚了,他不该解释吗, 睡到这么晚起来,她关切地问他,他就这么敷衍地回答了她。

这算什么, 她是药铺的掌柜, 他拿着她给的工钱, 对她就这种态度吗?莫非是嫌弃工钱给少了?不可能, 她给了他零花钱的, 每次他的荷包空了之后, 她都会偷偷塞银子进去的, 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向对她热情的人,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不知道原因的苏叶觉得委屈了,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偶尔一天这样,苏叶虽不高兴,但也忍忍就过去了,谁还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

她本来是怎么想到,也是很宽容地等他恢复正常的。

但,他对所有人,不止是她的态度,都冷冰冰了好几天,铺子里的活,也是敷衍得不行,没帮上忙就算了,还添了乱,把好几种药材都混在了一起,她和周大夫两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弄乱的药材整理好。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治好了嗓子,有了有钱的表哥做靠山,就看不起她这间小小的药铺了吗?

苏叶忍无可忍了。

“江宸,你给我适可而止,这个月的工钱和零花钱,你一文钱都别想要了。”

她气得把手里的算盘一摔,木质的算盘被摔裂了,算珠滚了一地,她也顾不上那许多,怒瞪着少年,他太过分了,又没有人对不起他,他这副样子是给谁看。

坐在一旁椅子上,淡然地喝着茶的温珵安,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生气了?”

这是什么问题,这不是很明显吗,她当然生气了,气他这副懒散冷漠的态度,气他轻蔑众人的无礼。

“当然生气,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啊,整天奇奇怪怪的,是怎么回事?”

他对她有意见,对药铺要意见,可以直接提出来,不过分的,她哪次没有满足他,如此什么都不说,成天冷着脸,是怎么回事?

她又没有亏待他,凭什么忍受他这种态度。

温珵安仍是无动于衷,甚至表情比之前还要冷了,“如果我不是江宸,也不乖顺懂事,惹你生气了,你是不是会赶我走?”

莫名其妙的态度,莫名其妙的对话,苏叶看不懂他了,什么叫他不是江宸,什么叫赶他走,这些跟他那种无礼的转变,有任何关联吗?

“你说你想要有家,因而我答应过你,不赶你走,你闹什么别扭呢?”

这已经不是些许任性,是在胡搅蛮缠了,苏叶又气又头疼。

闻言,少年冷哼一声,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除此之外,你没有别的留下我的原因了吗?”

“那你想要什么原因?”

“你留的人,什么原因,你要问我吗?”

她看走眼了,什么乖巧听话,这人哪里有半点懂事的样子了,无缘无故的,发什么脾气,该发脾气不是她吗?

“你要不想留,你大可以走,门就在哪,没人拦着你。”

苏叶指着门口,气狠了吼他道。

她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不想惯着他了,爱咋咋地。

少年没动,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不走。”

“爱走不走。”

不惯他这种臭脾气了,苏叶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新的算盘,狠狠地拨弄着算珠,像是发泄一样。

苏叶不理他了,连看都懒得看他,可她心里是酸涩极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跟她说过话的,也舍不得她不高兴的。

治好了哑疾,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她开始怀念以往那个拉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叫她苏姐姐的少年了。

“呲呲”,少年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苏叶难受地看向发出响动的少年,他却冷哼了一声,大力地挥开侧门的门帘,以示他的不满。

走到后院的少年依旧气不平,怎么会如此的令人烦躁。

他的举动过分吗,自然是过分的,但是顶着“江宸”的身份,她一句重话都要掂量着,不敢轻易说出,不爽,很不爽。

“江宸”有什么好,她那么喜欢,这个人都不在了。

他厌倦了,厌倦了这个身份了,伪装“江宸”,令他厌恶。

没了这个身份,在她眼里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虞的少年从院中飞身而出,他需要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新置办好的温府,温辞绎正在倚水而建的亭中品茗赏景。

有了温珵安这个自愿当实验之人,蚀骨丹的解药研制在望,没了每个月蚀骨啃髓疼痛的威胁,往后行动,就更加便利了。

多年的隐忍和蛰伏,也该到了他反击的时候了。

茶香在亭中弥漫,微风起,水波漾,色彩斑斓的鱼儿露出头,等着他的饲喂,轻撒下一把饵食,鱼儿便摆着尾,欢快地争食。

平和的亭子附近,杀气骤然而来,温辞绎极快地闪身,躲过那几根狠厉的银针。

“温珵安,你出尔反尔?”

说好了的,治好了他的哑疾,他便不再对他出手。

温珵安从暗处现身,嘲讽一笑,“我竟不知,我在你心中的风评如此之好,以致于你会认为我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他再次出手,直奔温辞绎而去。

温辞绎只躲不攻击,他可不想再惹恼这个疯子,他伤势刚好,并不愿意再添新伤。

是他大意了,见温珵安那么听苏叶的话,以为他有所改变,却忘了,这人要真懂的信守承诺,也就不会惹怒阁主了。

银针攻击地越发密集,温辞绎开始应付不过来了,他快速地思索着,试图找寻温珵安突然发疯的原因。

“你和苏掌柜闹矛盾了?”

攻击停了一瞬,银针也不再发出。

他赌对了,果然是跟苏叶有关。

“谈谈?说不准我能帮你。”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怒了温珵安,他出手越发毒辣了,银针封住了温辞绎左腿的穴位,他拖着失去知觉的左腿,狼狈地闪躲。

对疯子就不该抱有任何的幻想,自己不高兴,非要找别人出气,简直无理取闹。

银针擦过温辞绎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好言好语不听,那就休怪他不给他留情面了。

于是,温辞绎语出讥讽,“杀了我又怎样,回到苏姑娘身边,你不还是要嫉妒江宸,苏姑娘另眼相待的,从来不是你温珵安。”

“你是想试试当哑巴是什么滋味吗?”

温珵安黑着脸,手中银针精准地朝温辞绎的喉咙射去。

木着一只腿的温辞绎见势,不顾形象地翻滚了一圈,堪堪躲过银针。

他很不客气地说:“江宸的身份,你伪装得越久,越撕不下来,趁着还有转机之时,不如适当地跟苏姑娘透露一些。”

他的示好,温珵安没多大感觉,温辞绎的举动再清楚不过了,他是想活命,可也是这份想活命的动机,让温辞绎的话有了些可信度。

温珵安不屑地道:“无用之词,于会任阁相关,哪点能透露?”

以苏叶过分的善心和她的谨慎藏着的真心,她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

“你太急了,你想让她知道你的真性情,你只能缓慢地显露着,在她没能接受你展示出的一小面时,不该再透露多的,人的底线可以一点点压低,但承受不了突然从高处向涯底的坠落。”

温辞绎已经猜到了,他是不肯继续装下去,醋劲大发了,才闹这么一出的。

这些道理,以温珵安这么多年的伪装经验来看,他不是不懂,他是急了,急得失去了他仅有的那么一小部分理智了。

温珵安停了手,不再向他出手,温辞绎逼出左腿的银针,行动恢复自由后,想起了些什么,问道:“江宸,是你杀的吗?”

要真是他动的手,这件事就要瞒苏叶瞒到死了。

“不是。”

留下这句话的温珵安匆匆离开了。

是急着回去跟苏姑娘道歉吗?

温辞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衣襟,重新回到亭子,经方才那番打斗,茶已凉,鱼已散,他的兴致全被温珵安给破坏了。

不太甘心啊,凭什么温珵安的娘亲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母亲献出一切都得不到的东西,凭什么温珵安那个疯子,做了这么疯事后,依旧还是少主,又凭什么那种人,还有个苏叶真心待他?

虚情假意换来无私付出,很不公平啊。

他有点看不过去,有点想抢。

一无所有,仍旧有人为你倾尽所有,怎么能忍得住,不去争抢呢?

作者有话说:

住的地方,零点的时候,变压器烧了,连着整栋楼都停了电,凌晨三点才来电,所以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