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包一般有两种包法,分别为方包和虎头包,我先来教你怎么包方包。”

药铺的学徒就是从包药包开始做起的,苏叶用包药材的草纸,一步步地亲手教他。

先前,苏叶让江宸晒药材,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并没有要将他收做药铺学徒的意思,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少爷,读书识字,又有些拳脚功夫的,来她这里当学徒,当真是屈才了。

苏叶包了一遍后,少年就按照她的教的,原样包了一份出来,眉眼弯弯地拿给她看,期待着她的回复。

“第一次包成这样,已经是相当出色了,外形上相差无几。”读过书的记性就是好,看一遍就能学个大概了。

苏叶举起她包过的药包,重重地摔在柜台之上,药包中的药粉半点不曾溢出来。

她笑道:“检验药包有没有包好,一看外形,二看是否严实,药方按剂量算的,多了少了都不行,药包半途散开,就是我们药铺的过失。”

少年学着苏叶的样子,将他手里的药包,也摔在柜台之上,相似的包法,他的药包却是不经摔,里头的药散了一柜台。

破裂的药包纸张拿在手上,少年略显疑惑。

苏叶将柜台上散落的药材仔细收好,对他说道:“不急,慢慢来,多包几次,就会包严实了。”

他换了一张草纸,没开始包,而是指着柜台上另一沓桑皮纸,好奇为什么不用更好的纸张。

苏叶解释道:“桑皮纸比草纸贵,来我这的,绝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选用草纸包的,能省下一两文钱。”

其他的药铺基本都是用桑皮纸来包药包的,宣陵城算得上是富庶之地,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家不在乎这点钱,可也有不少的穷困人家,省下一两文,也能买个馒头了。

少年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用草纸包起药包来。

他很有耐心,一个人包药包,包了一下午,没有任何不耐烦,包得好的时候,还高兴地跟苏叶展示,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

江家是沅陵城有名的富户,使奴唤婢,衣食有人伺候,江宸举止斯文秀气,一看就是没做过粗活的。

可无论是她让他晒药材,还是包药材,他都老实地做了,一点娇惯的性子都没有,家中遭逢变故,他也没有怨天尤人,苏叶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眼下时机正合适,苏叶问出了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江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包到一半的药包从他手里掉落,他慌乱地整理柜台上散落的药材,眼眶已经彻底红了。

药材收拾干净后,少年从柜台上拿过纸笔,强忍着泪水,在纸张上写着字。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父母和大哥被杀,府尹以勾结凶犯之名,将二哥抓了,还没收了江家的家财,我和三哥被赶了出来,后来三哥卷跑了我身上的银钱,不见了踪影,其他人不愿意收留,我无处可去,只好来找苏姐姐。]

他眼里噙满了泪水,整个人被悲伤和难过包裹着,苏叶亦是心疼。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除了这个,苏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年她父亲过世时,没有人来安慰她,她也没有空暇时间来安慰她弟弟,好在苏箬懂事,在那段时间里,不吵不闹,默默地给爹爹守灵。

他接过苏叶递来的手帕,拭去了泪水,又提笔写了几句话。

[我能留下来给苏姐姐当学徒吗?我学东西很快,还不要工钱的。]

苏叶拿不定主意,他三哥被府尹抓了,源州没有人敢担保他,他考不得科举,他又有哑疾,其他商铺或是富贵人家,基本上也不会用他。

思来想去,他好像真的只有她这一处能够落脚。

少年脸上,星眸暗淡,泪痕点点,他也就比她弟弟大两岁,苏叶狠不下心。

“等你伤好了,你可以试着当一当。”

罢了,先想办法看他的嗓子能不能治好,治好了,他读书识字,找个生计不难,他不必屈就在她这间小小药铺中,要是治不好,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且,江家虽出了事,可江宸能大摇大摆且平安地来到宣陵,府尹和凶犯都没有阻扰,想来他是不知情的,也不会牵连到青囊药铺。

留下他,不会有危险,只多一个人的开销。

苏叶捂着账本痛下了决心,损点银子,她也认了,总不能让个患有哑疾的少年再受苦难。

南遥街横跨小河的虹桥附近,有用表木规划出来的小商贩出摊的区域,每月缴纳四十文到一百文不等的银钱,就可以得到一个固定的摊位,位置好的,每月缴纳得就多一些,宣陵县令还算个好官,不会乱收税,最高也不会高出一百文。

虹桥边上,几根小圆木支撑起来的棚子下,卖完馄饨的苏青山正在收摊,吴氏捂着钱袋,为刚才交出去的银钱心疼。

吴氏跟苏青山抱怨道:“整日在这河边吹风淋雨的,挣不了什么大钱,咱儿子要娶妻,女儿要嫁个好人家,哪处不得花钱?这要到何年何月,咱家才能攒够买铺子的钱?”

“一天到晚钱钱钱的,你以为钱好攒吗?你顺着这条街看,哪家不是在这儿摆了好几年摊的,有几个买上铺子了?”

苏青山将手里的抹布一扔,没好气朝吴氏吼道。

他累一天了,不温柔体贴也就算了,还成日里唠唠叨叨的,烦不烦。

吴氏怎是个受气的人,当即嘲讽道:“没出息,跟他们比算什么,有本事你跟你大哥比,他二十几年前就买了铺子了,给你二十年,你都不中用,你还有脸跟我吼,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就你过得最差。”

苏青山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开了药铺,二姐嫁了富绅,就他一个小的,不成气候。

“跟我大哥有什么好比的,人都死了。”

“人死了,你啥没落着,全便宜了外人了,沅陵的江家倒了,家都被抄了,听说江家有个小哑巴,就是跟苏叶定亲的那个,已经住到药铺里去了,咱老苏家再不来个人主持大局,将来这青囊药铺就改姓江了。”

“还有这事?”苏青山加快了收摊的动作,见吴氏没动静,催她道:“你还站着干啥,帮忙啊,早些收完摊,我好找二姐商量去。”

吴氏这才上手收拾,边收拾还边对他说:“找她做什么,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吴氏和她这个大姑子一向互相看不顺眼。

“你爱去不去,我得把江家小哑巴的事告诉她,她不是看上了苏叶的能干,想把苏叶嫁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守家业吗?我去找她合计一下,反正她家根本不在乎一家小小的药铺。”

苏青山的二姐苏秋水,打小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被富绅钱虎看上,娶回了家,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她有一桩最操心的事,就是她的大儿子,成日游手好闲,不误正事,一副个败家子样。

苏叶可看不上他那大侄子,到时候不得他这个叔叔出面说和,更何况,苏叶嫁进来钱家,要管的事多了去了,哪还有精力操心青囊药铺,到那时,他大哥的产业还不是得交给他来打理。

有了铺子,啥事都会变得更好的,苏青山已经预见自己当掌柜的场景了。

夜幕已深,一条黑色身影潜入青囊药铺的后院。

黑影手中的长剑淬着绿光,涂着沾上就让人昏睡三日的药汁。

杂物间的窗户戳开一个小洞,缕缕白烟顺着洞口飘入室内。

片刻后,黑影屏气凝神,轻推开房门,持剑快准狠地刺入**的鼓包,刺入的手感不对劲,黑影迅速撤离,未至门口,银针没入眉心,黑影倒地,没了生息。

倒在地上的黑影被人单手拎起,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杂物间内恢复了原样,屋内的小**,躺着睡得安稳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