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破了一个大洞, 瓦片碎了一地,苏叶在屋内能看到碧蓝的天空。

没办法,苏叶只好请了一个瓦工来修瓦。

瓦工的效率很高, 不到一个时辰,房顶就已经修好了,修好后,少年遗憾地看着被修好的房顶, 为自己少了一个将人赶出去的理由而惋惜。

药铺打烊时, 少年正帮着苏叶关店, 苏叶冷不丁地问他道:“我跟温公子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听到了?”

少年收拾药材的手一顿,低着头, 没有回答苏叶的问题。

苏叶并不勉强, 自顾自地说着:“瓦工师傅说了,东厢房的瓦是被人弄坏了,我记得你会些拳脚功夫, 爬上屋顶,应该不难吧。”

不怪苏叶要怀疑, 东厢房的瓦前两年全部翻新过,不存在什么年久失修的问题,瓦工师傅说的, 屋顶上那么大一个破洞, 很像是有人在屋顶故意踩坏的。

少年闻言, 这才抬起头来, 眼神里透着心虚。

[苏姐姐是指责我吗?]

这话, 相当明显, 他是在承认了, 半点没有狡辩。

太过坦**诚实,苏叶原本准备地一些话,说不出来了。

“我跟温公子说了很多话,你是不是只听到了他做出假设的那些问题?”

苏叶并不觉得她跟温辞绎之间的对话有什么问题,想不太明白他会生气地弄坏屋顶的原因,她眉头紧锁着,有了不好的猜想,“还是说你借此举动,将他赶出去?”

温辞绎就住在东厢房,屋顶坏了,是不是就更有理由赶人了?

苏叶眉头紧锁着,这事,他做得过了,任性不能没有分寸,她是不是太纵容他了,才让他做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她确实该指责他,指责他的小心眼和耍性子破坏东西,小少爷不在乎身外之外,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是在乎得很的。

少年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坚强地,一滴都没有流下来。

他提笔,写字时,手都在发颤。

[我不喜欢他,我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是我,身上有得是银子,别说客栈了,他在宣陵买一座宅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苏姐姐还是把人留了下来,留下人来了,还跟他说话说得那么开心,明明知道我是个哑巴的,你一丁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他说了一堆,苏叶头疼,这一通的抱怨,也让她有了脾气了,“你听人说话,是只听了一半,还是自己主动过滤了别人说过的好话?我没在乎你吗,你说不喜欢他,我在明知道他刚刚帮过药铺的情况下,明示他要他出去住客栈,没能如愿,也是因为他说那位太医就快要来了,担心恼了他,没人给你治嗓子了,亲疏如此明显,我还不在乎你吗?”

这是苏叶第一次对少年生气,气他不讲理,气他枉顾她的心意。

他撒着娇,提了一个二选一的难题,她选一个,也在尽力想要完成另一个,而他倒好,不仅不谅解,还胡搅蛮缠,上房揭瓦的事都做出来了,再不好好管管,指不定哪天,他就要拆家了。

[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苏姐姐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少年拿着他的小册子接近苏叶,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袖,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苏叶怒气未消,问他:“你错哪了?”

她的一番好意,不知他能否领会得到。

[错在不该乱吃醋,糟蹋了苏姐姐的一番心意,错在不该弄坏东西,耗费了来之不易的银子,也错在不该乱发脾气,给苏姐姐添了很多麻烦,我给苏姐姐道歉,你罚我吧。]

他态度相当诚恳,眼巴巴地恳求着苏叶,希望她能不计较他做过的错事。

苏叶本想好好说他一回的,可他含着泪,言语中全是害怕她生气,不原谅他,加之他之前自嘲的那句哑巴,让苏叶狠不下心来。

“接下来两个月,你的工钱和零花钱都没有了,还有罚你抄佛经,脾气这么大,该静静心了。”

苏叶故意板着脸,变得强硬起来,再是舍不得,也不能老惯着他,做错了的时候,就得狠狠地纠正他,要不然下次,他说不准真的会把房子都拆了的。

[好,只要苏姐姐不生气了,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眼中的泪水慢慢消失了,脸上重新扬起了笑脸,不过比之以往,这会多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他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苏叶也不再苛责他,语气很快就软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道:“你很好,不能言语,也很好,不必同别人攀比什么,也毋须你证明什么,我待你和别人不一样的,你明白了吗?”

和其他的人,是有礼有节地对待,而对他江宸,是纵容,是不一般的关心。

杏眼中,盛满了碎光,潋滟动人,然,隐瞒了太多此刻五味陈杂的人,没有立马应声,少年褪去其他伪装的情绪,问出了一个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是江宸,你才如此待我的吗?如果我不是江宸,不是任何什么人,我只是我,我没有额外的身份,你不被形势所逼,不被所谓的善心所累,抛开所有,只为我这个人本身,我还是你最特殊的吗?]

他想知道,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因为不知道从何时起,比得到她的身心,更让他烦扰的是害怕,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在猎物尚未得手时,就已经开始害怕失去了。

奇怪,非常奇怪,这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影响了他,从来完美的伪装,裂痕已经开始补都补不住了。

房顶不该破坏,他不该被她发现他偷听,也不该引起她的反感的,他都知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那种情况下,该与不该,已经不受他控制了,在她身上,他已经开始失控了。

而他这莫名其妙的问话,跟温辞绎无端的猜测联合在一起,让苏叶心底隐隐有不安在蔓延,她说不出哪里不安,觉得这事有蹊跷,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漏了,就好像是前头出现了一个陷阱在等着她,只有踩到的那一刻,她才能将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陷阱放下来。

“阿宸,没有人能抛开一切的,就算为了安慰人,故意不承认,可实际上,身份影响或成就了人,我们和我们的身份是绑在一起,无法分割的,你是最特殊的,造成这份特殊,有你身份的原因。”

不是全部原因,但也占了相当一份比重的原因。

[我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回答,他一点也不喜欢,一点也不愿意认同。

他没有争辩,没有否认,人的身份可以变,想法未必不能,他会让她改变,会让她接受身份之外的他。

是夜,冷清的月光撒在寂静无声地院中,柳树枝条微动,映在地上交错的影子也跟着浮动着,如水中青荇飘动着。

东厢房的房门缓缓打开,桌旁独饮的温辞绎等候已久了,他果然来找他了。

“深夜来找,不会是想杀我吧?”

月照荧光下,少年嘴唇无声地动着。

[你喜欢什么死法,看在那令人不喜的血缘上,我可以让你选择你喜欢的死法。]银针飞出,温辞绎身影一晃,堪堪躲过致命的攻击。

“你不怕惊醒苏掌柜吗?”

温辞绎赶紧出声提醒,他特意跑到青囊药铺来,就是为了躲避温珵安和他手下人的追杀,要是在这儿还跟他动手,岂不白来了。

[放心,天塌了,她今晚都不会醒。]

没有任何准备,他怎么会来。

温珵安冷冷地笑着,惊动过一次了,他可不会蠢到惊动她第二次。

眼看着温珵安就要再次攻击他,而温辞绎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好全了不是温珵安的对手,这会更不是了,他退到一个相对安全些的距离,试图跟他商量。

“太医明日就到,你的嗓子,还想不想治了,你还想不想顺畅跟苏掌柜说话,就像今天的我一样?”

会任阁的少主不是个听人说话的主,连阁主的话,这人都从未听进去,可温辞绎觉得,这话,他会听,而且能听进去,因为那是他的弱点,不可能不在乎的。

若不其然,这话一出,温珵安指尖的银针并未再次飞出,连攻击都停了下来。

少年偏着头,舔了舔嘴角,邪气十足地笑问着温辞绎。

[你是在,威胁我吗?]

“威胁?我哪敢,无论怎么听,都应该能听出来,我这是在跟你求和,少主。”

为了阁主的一个命令,搭上自己的命,那可太不值了,温辞绎苦笑了一下,这件被逼着来的差事,太不划算了。

他的这块垫脚石,成了绊脚石,让他摔了一个大跟头,不过,有弱点之人,就有可趁之机,温珵安未必不能再次成为他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银针收回,月影下,少年依着门,打量着温辞绎,良久,吐出一句话来。

[饶你活几天,哑疾治不好,你就活不了。]

话说完,人就走了。

温辞绎理了理弄乱地衣角,重新坐回桌边,拿起酒杯,独酌起来。

治好温珵安的哑疾,他更想,有这么个解除蚀骨丹的先例可以研究,何乐不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能这样了,明天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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