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到了沅陵,进了城后,已是午膳时分了。

沅陵城不愧为源州首府,宽敞的大街相互交叉,道路两旁,舞榭楼台,管弦之声隐约可闻,更有各色商铺、作坊、酒楼等星罗棋布。

路经香料铺子时,香风拂面,随处可见沅陵城的繁华喧嚣。

车夫是个很不错的人,听到苏叶想要先找一间客栈作为落脚处时,他还很勤快地将他二人送到了一家悦来客栈前。

苏叶对这家车马行的印象不错,往常出门,那些牛车车夫将人送进城后,除非加钱,便不肯再多送半截路,而这家车马行的车夫,不仅殷勤地将送到了她想要到的地方,还不多收一文钱。

“这位大哥,多谢你送我们来这,不如留个姓名给我,下次去你们车马行,我还想劳驾大哥。”

遇上了不错的车夫,苏叶有心想结交一下,将来出行,有了熟悉的车夫可选,也就靠谱多了。

那车夫悄悄看了少年一眼,压了压斗笠的边檐,回道:“让姑娘失望了,我是临时代替家里的堂兄跑这一趟的,并非车马行的人。”

苏叶不太甘心,出门在外,找个靠谱的车夫才安心,便又问:“不是车马行的?没关系,你有马车或者牛车吗,下回直接找大哥你也行。”

这么实诚的车夫不好找,她家里人都是些或老或弱的,车马行也不是所有雇佣的车夫都信得过的。

“没有。”

车夫想也不想地回答了。

苏叶有些失望,但也不得不作罢了。

进了客栈,跟车夫道别后,苏叶才后知后觉地回身望向车夫离开的方向,在宣陵时,他好像是没有戴斗笠的,声音也不是刚才低沉。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宸,你有没有觉得车夫跟我们在宣陵见到的,有点不一样了?”

少年茫然地看着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是她记错了吗?

车夫已经走远了,苏叶也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只好暂时作罢。

进了客栈,苏叶定下了两间相邻的客房,少年跟着苏叶身后,乖巧得不行。

午膳让店小二送到了房间,用过膳后,少年就拉住了苏叶的衣袖。

“怎么了?”

[我担心二哥,想尽快见到他。]

苏叶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下午就去大牢里见他。”

少年点头,巴巴地看着苏叶。

她原想着是明早再去见的,到了沅陵后,好歹先打听打听情况再说,毕竟这儿她人生地不熟的。

不过,少年的心情,她还是能够理解的。

“好吧,我们休息一会,就去牢里见人。”

少年眼里满是感激,他正想在册子上写些什么,在眼角注意到窗外的动静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他轻轻抱住了苏叶,将脑袋搁在苏叶的肩膀上。

“阿宸?”

苏叶因他的举动,不能偏头看向身后。

不属于她自己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苏叶有些不太自在。

这是他头一次做出这么亲密的行径来,往常都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才谨慎地拉住她的手。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近乡情怯,又或是和江豫向来感情不好,不知道怎么该和人相处,而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苏叶想起了少年想要她给他一个机会的场景。

江宸是读过不少书的,何所为何所不能为,他是清楚的,逾越礼节的举动,极有可能意味着,他是认真的。

这让苏叶有些犯难了,他的嗓子没有治好,还没有到时机。

她轻拍了少年一下,示意他放手,可他不仅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苏叶提醒了好几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反正他好久都没有撒手。

而在苏叶看不到的身后,窗户大开。

窗户外,有一玄衣男子单手抓着窗沿,另一只手朝屋内的少年比划着什么。

不多久,等玄衣男子的身影从窗台消失后,温热的身躯让少年留恋,默默地又抱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在册子上写了几句话。

[苏姐姐,我怕,二哥他从来不喜欢我,更不会主动跟我说什么好话,你说,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才急忙忙地找我的?]

他慌张,又迷茫,看着苏叶,就想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依赖性地向她求助。

苏叶本想提醒他注意分寸的话,被他这副姿态给堵了回去。

他已经够难过了,这时候指责他,多少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于是,从提醒变成了安慰。

“你先别急,马上就会要见到人了,别自己吓自己。”

少年闷闷地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不过是因为他常年体温偏低,他才会有一种错觉,觉得她的怀抱很温暖,舍不得放手。

他很快将手背在身后,尽力地忽视心底的那一丝异样。

在客栈没有停留过久,苏叶和少年动身前往沅陵大牢。

在使了些银子后,她和少年见到了牢房里的江豫。

江豫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他背对着牢门,躺在一堆枯草里,苏叶叫了他几声,都不见江豫回应。

这可急坏了人,苏叶忙见狱卒叫来,那狱卒见情况不对,打开了牢门,苏叶和少年也跟着狱卒,一起进去了。

只见江豫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经是病得不省人事了。

苏叶急了,上前检查了一番,江豫浑身烫的不行,高烧不醒,情况很是不妙。

一旁的少年急得要掉眼泪了,苏叶没有办法,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交给狱卒,好声说道:“他病得厉害,有劳给请个大夫来。”

狱卒收了银子,起身就要托外头的狱卒去请大夫里,嘴里还嘀咕着:“奇怪了,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今儿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给人把了脉,开了药,一剂药灌下去,烧是退了,人却还没醒,大夫也只说要好生照看,醒不醒就看个人造化了。

这一折腾,直接折腾到了天黑,苏叶和少年才离开了大牢。

回到客栈,天已经全黑了,外头还开始打雷下雨了。

回到各自房间的苏叶将窗户关严实了,好在这场雨下的晚,没有将他们淋在半路。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刚躺下的苏叶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店小二来敲门还是江宸?

敲门声,一下接一下的,没有停下的打算。

苏叶起身穿好了衣服,打开了房门。

门口,少年抱着一床被子,神色紧张,在又一声雷声响起时,他不等苏叶的反应,迅速挤进门内,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苏叶呆立在原地,看着少年将被子铺在她的床边的地上时,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是怕打雷吗?